我急忙伸手去抢,一边埋怨道:“你这人好无聊,居然偷我的画。”
苏堂侧身躲过,板着脸道:“不是偷,是拿。在你心中,竟把我苏某人看成这样的人。”
“狡辩。这幅画本来挂在我闺房中,不是偷,又是什么?”我不满地瞪着他。再次伸手去抢,又被他闪身躲过。
“孟府已经被查抄了,我若不拿来,岂不便宜了海山。”苏堂一脸的不高兴。
我扑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衣袖,“你说什么?”
“海山已经派人将你爹娘下了狱,罪犯谋反,定在秋后问斩,孟府的家产也被查抄。不过让人奇怪的是,他并未下令通缉你,也算不幸中的大幸。”
“你骗我。”我根本不信,爹那样淡泊清高的性子,要说他谋反,打死我都不信。
“你二娘卢翠花因触犯刑律,已被官府发配台州,几日前在路上病死了。你的真实身份,就是她告知海山的,至于海山为何要诬陷你爹娘,我并不清楚。”苏堂坚决的语气,让人不由不信。难道是那日自己掩护他脱身,被海山发觉,所以迁怒于她。好个不讲理的蛮横王爷。
我心中痛楚,泪如雨下。苏堂叹息一声,自怀中掏出一块丝帕,递到我手里。“不要。”我伸手推开他,转身欲走,被他一把拉住:“姑娘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苏某愿竭尽所能,救两位高堂出狱。”
“你要劫狱?”我惊骇地望着他。“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苏堂苦笑:“除非你能赶在秋后问斩之前,得到刑部尚书的位子,将江宁县的案子驳回重审,还有一线生机,或者孟姑娘有把握说动当今皇上,下旨赦免你爹娘的死罪。这根本不可能。你若信得过我,这事就交给我吧。”
“不。”我抬手拉住他,“不行,且不说爹娘身体老迈,经不起风霜,我即然救了你,你的命就是我的,劫狱这么危险,你不能去。”
“孟姑娘,除此之外,再无他法。离立秋不过短短三个月。拖延不得。”苏堂语气急切。
“这事你不必再管,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实在不行,我就进京向皇上告御状。”我的语气比他更坚决。
猜知我的心意,苏堂叹息良久,自怀中掏出一个布袋装的东西,递给我:“这是一张人皮面具,或许有用。孟姑娘保重,告辞。”飞快地纵身走了。
我拿着布袋,呆立片刻,忽想到一事,急忙唤道:“我的画?”
未见苏堂回答,人影早已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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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名顶替
回到街心,远远地就看到皇甫少华,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手托凉糕,双眼四处乱转,正在找我。我笑着走过去,在他肩上一拍:“二哥,你在干什么,脸红脖子粗的。”
“三弟,你刚才跑哪去了?”皇甫少华看到我,大喜,只是语气透着些埋怨。
“还说呢。”我眼珠一转,振振有辞:“买碗凉糕去那么久,我只好过去找你,却被人群挤散了,你倒来说我。”说完眩然欲涕。皇甫少华慌忙拉着我的手道:“三弟,是我错怪你了。对不起,来,快吃凉糕吧。”
“这还差不多,告诉你,以后不许去那么久,不然我一定惩罚你。”我接过凉糕,破涕为笑。
离了常州城,前面是一处险峻的高山,一条官道蜿蜒而上。风吹过,林间隐隐传来风声,呼呼作响。
我骑在马上,缩了缩脖子,道:“二哥,这山里会不会有强盗?”
皇甫少华手握剑柄,胸有成足地笑道:“别担心,有我呢。”
两人并肩策马驰入山中,行了一段路,林木渐密,路转崎岖,马匹难行,只得双双下马,我把马缰都交到少华手里,空着手跟在他后面,手还抓住他的衣袖。即便这样,走到一半,依然气喘吁吁。
走到前面,山势渐渐平缓,两人都松了口气,皇甫少华扭过头,正要说话,风吹过,送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声,我吓得一头扑到少华怀里,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襟。“别怕,别怕。”少华抱紧我,安慰地拍了拍,一双明亮的眸子警觉地环顾左右,声音已经消失了。侧耳倾听,耳边只有风声,难道是幻觉。
“我过去看看。”少华起身欲走,我一把拉住他:“我和你一起去。”
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少华将松枝绑成束,做成火把,举着它,穿过林间小路,到了一处开阔地,借着火把的光芒,见到地上有许多杂乱的脚印,忙低头细看。
我蹲在地上,仔细查看一番,道:“二哥,一共有大约六个人,其中一个穿布靴的,就是赶路的百姓,其余穿草鞋的,定是劫匪。”
少华有些讶异:“三弟为何如此以为?”
我拾起一块散落的青布头巾:“这应该是受害者留下的,地上还有布靴被拖拽的痕迹,想来是贼人将这个百姓拖至密林中抢劫。听方才那声惨叫,应该去得还不远。”
少华面色一紧,嗖的拔出腰间宝剑,一手拉着我,顺着地上零乱的脚步,很快到了密林深处,一个灰衣男子,面朝下倒卧于地,身下还有一摊血迹,少华走过去,在他颈上一探,摇头道:“已经死了。”随即把尸身翻过来,是个将近二十岁的年轻人,灰布衣裳,面如死灰,手还痉挛地抓着一块包袱皮,我立起身,环视左右,地上还有凌乱的书籍和信件,其中一个油纸包的东西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打开一看,是本文书,上面写着洪都解元张好古等字样。
少华自我手中接过去,看了看,叹道:“原来是赴京赶考的士子。我们必须马上报官。”
我心念一动,急忙拦住他:“不,还是先把尸首埋了吧。”
少华疑道:“为何?”
我瞥了他一眼:“在江宁县的破庙前,你被人追杀,在杭州又被人暗箭所伤,这一路上也乔装打扮,生怕别人发现你的行踪,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瞒着我?我们可是兄弟啊。”
少华一顿,慌忙解释:“不是的,等以后有机会,我一定把一切都告诉你。”
“那这官还要不要报呢?”
少华沉默片刻,点头道:“不能报。”
我将文书纳入怀中,立在一旁,看着少华用宝剑掘土,掘了一个大大的深坑,将书生埋了。信手拾来一块石头,就想立碑,我急忙止住他:“二哥,我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说吧。”
“二哥,男人活在世上,最重要的是什么?”
“当然是建功立业,青史留名。”皇甫少华坦然道。
“说得好。”我轻轻击掌,等得就是你这句话。“小弟心中早有宏图大志,就是有朝一日金榜题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少华瞪大眼睛看了看我,又转过来,绕着我转了好几圈。我被他看得极不自然,红脸道:“干什么,神神道道的。”
少华停下脚步,笑道:“看不出三弟竟有如此志向,是二哥眼拙了。”
“如今机会就在眼前,只是要向二哥打个商量。”我诡笑道。眯着眼,看着眼前这少年渐渐落入圈套。
“什么机会?”少华一脸迷茫。
“我要顶这位仁兄的名义,进京赴考。”我终于将要说的话全部说了出来,吁一口气,少华的嘴顿时张成O字型,半天没合拢。
“一句话,行不行?”我把脸一板,语气不容反驳。
少华沉默不语。
“是兄弟,是不是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见他犹豫,我又添上一把火。
“是。”少华答得很干脆。
“如今兄弟眼看毕生心愿即将实现,做哥哥的是不是该帮他一把?”我再加一把火。
少华笔直的脖子终于弯下来,“好,就依你。只是大哥那边……。”
“不许告诉他,否则我再也不理你了。”我伸手轻按怀中文书,成功之路已走了一半,可不能节外生枝。
“都依你。”少华将手中石块随手一扔,满怀歉意地看了看长埋地下的死者,拉着我的手,穿出密林,绝尘而去。
来到山外客栈,我寻了个机会,将面具戴在脸上,到镜前照了照,镜中现出一位陌生的少年男子,面皮白净,眉眼倒还清秀。再找不到孟丽君的一丝痕迹。心中不禁大喜。
这时,门被叩响了,我道:“进来。”少华迈步走进,看到我,一惊,忙道:“对不起,我走错了。”就要退出去,我哈哈一笑:“二哥,认不出我了吗?”
听到我熟悉的声音,少华顿住脚,仔细端详了我半日,说不出话来。
我伸手小心地取下面具,笑道:“怎么样?”
“为何要戴面具?”少华还沉浸在震惊之中。
我叹口气道:“不瞒二哥,浩宇父母双亡,自小在叔叔家寄居,因为模样太过俊秀,以致惹来许多祸事,如今眼见大比在即,为免因这付样貌节外生枝,才不得不出此下策,二哥,你当然是理解我的,对吗?”我双眼殷殷地望着他。
少华被我一激,不再犹豫,朗声道:“人皆有难处,三弟如此做也是迫不得已。身为兄长,当然要支持你,理解你。”
“二哥,你真是我的知己啊。”我感动地道。心道,对不住,二哥。为了爹娘的案子,也为了不连累你,丽君只好说谎了。
这日黄昏,我们来到京城,拒绝了少华到他府中暂住的好意,我顶着张好古的名义,在一家小小的客栈安下身,开始研习大考的文章。
进士考试的内容原来以经义和诗赋为主,着重于文采词章。经义全赖背诵,诗赋则需发挥。看着眼前厚厚的几本书,不禁暗暗庆幸,还好老妈是五经正义的狂热爱好者,要不就算我记忆力过人,只剩一个多月的时间,要背熟这些书,难度之大,不可想象。
读书读累了,我就在街上乱逛,这日沿着繁华的大街一路行来,见前面一家题着状元楼三字的茶馆生意兴隆,心中一动,大步走了进去,小二迎上来,笑道:“这位公子里面请,想喝什么茶?”
“大红袍。”我左右看了看,里面坐的都是穿着儒服的士子考生,许是喜欢这茶楼的好名头,所以一齐聚到这里来喝茶,求个吉利彩头。心里暗笑了一声,跟着小二来到一张靠窗的桌子前,座上已经坐了一个浓眉大眼,面色红润的蓝袍士子,疑惑地回头看了小二一眼,小二堆笑道:“敝茶楼已经满座了,所以只好请这位公子拼个桌。”
兰袍士子抬起头笑道:“这位兄台请。”
人家并不在意,反倒盛情相邀,自己若再推辞,未免有失礼仪,想到这里,我拱手笑道:“多谢这位兄台。”
一会儿,小二就沏了茶来,给我倒了满满一杯,低头看杯中,雾气缭绕,闻一闻,香气淡雅,略吹了吹,轻啜一口,入口醇郁,回味绵长,不禁出声赞道:“好茶。”
兰袍士子哈哈笑道:“这位兄台是第一次到京城吧,状元楼是京城最好的茶楼,已经开了几十年了,所有赴京赶考的士子,都要来这里品一品茶,前几年的状元,都曾在这里喝过茶。”
“哦,是吧。看来在下今日进这茶楼算是进对了。”我也笑着拱手道:“在下陈州张好古,不知兄台贵姓大名?”
兰袍士子笑道:“在下徐州雷子其,幸会幸会。”
话音未落,隔壁桌上忽传来低低的说话声。扭头看去,却是几个年届四十的布衣书生,神情凝重,象是在低声谈论着什么。心中一动,端起茶杯,离座而起,缓缓踱到几个人身旁,抬起头佯作观看四壁悬挂的灯饰,侧耳听那些士子的说话声。
坐在左面桌上,穿着褐色长衫的中年士子压低声音道:“在下听到一个消息,不知是真是假?”
另一个穿赭袍的中年士子急道:“洪世兄,是什么消息?”
“当今皇太子病情忽然加重,多方调治无效,已经命不久矣。”
“皇太子缠绵病榻已有三年,这个消息,却不意外。”兰袍人轻轻叹息了一声。
“自十年前右相苏科一家蒙难后,右相之职一直虚悬,朝政由左相木颜一人把持,皇上年纪老迈,皇太子又病重,这江山却不知会落入何人手中。”中年人慨叹着。
“看如今的风向,自然是九王海山。他与木丞相私交甚笃,又有皇后一族的支持,登上帝位,已是迟早之事。”
中年人压低声音道:“徐世兄此言差矣,在下听说,如今朝中老臣大多支持皇太孙铁桢袭太子之位,皇太孙殿下心地仁厚,体恤百姓,民心所归,是当之无愧的太子人选。”
一旁一个头发斑白的老者忽然叹息道:“朝堂之上,风云变幻,又岂是我辈可以妄自猜度的,不如静下心来,想想几日后的礼部大比吧。”
几人都开始叹息,许久,一个声音道:“有谁知道今年的主考官是哪位大人?”
“听闻是礼部侍郎赵义成和吏部尚书周道通两位大人,赵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