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侍郎碍于赵老爷子护短,不敢大肆展露严威,顶多威胁不给你吃饭,禁足半个月之类的话,根本没什么用处。忽听得管家一叠声的喊着老爷老爷的跑过来了,递与他一张裁得毛毛糙糙的方形宣纸。
只瞧了一眼,赵侍郎的腿就打了个晃,抓住管家问是谁送过来的,管家挠挠头:“东头曲家小姐和西边打铁汉子一块儿送的。”
赵侍郎心中顿时了然,挥手放闺女。
风荷等了没一会儿,赵家的门就打开了,赵佩儿兴高采烈的扑奔了出来,一头扎进她的怀里:“荷姐姐,你果真来救我了!”脸上还挂着没擦干的泪珠儿。
身后大门里,还走出一个人来,冷眼瞅着这一幕,正是佩儿那少年老沉的兄长赵踘安,看了那张纸,赵侍郎居然命他出来跟妹妹一块儿玩去。不敢违抗父命,只得跟了出来。此刻看着屋外满处打雪仗的孩子,他只觉得厌烦,心底对曲风荷的印象更加差了。
赵佩儿拉着风荷走在前面,周梦鹤陪着赵踘安走在后面,互相询问,说些寒暄话,听着前面那一对叽叽喳喳的吵闹聒噪,赵踘安实在忍不住了:“周大哥!鞠安可否问问,那位曲小姐跟你是何关系?”
按说这赵踘安脾性,对乡野小民该是不屑一顾的,但偏偏对周梦鹤却恭敬熟识,只因他幼时随赵老爷子回坞小住,对后山好奇,闯入进去不慎迷了路又掉入深坑,是打猎的周梦鹤将他救回来的。又因赵老爷子跟周梦鹤私交甚笃,他便也时常能见到,是以两人本是旧识,并不陌生。
周梦鹤笑了笑:“你既尊我一声大哥,那日后该称呼她一声大嫂了。”
听见这话,赵踘安脚下一个不稳,差点摔了,幸得周梦鹤拉了一把,才稳住身子,口中却是难以置信的问道:“你要娶她?”
作者有话要说:
☆、少年小子
“鞠安觉得如何?”周梦鹤哪里没看出他的排斥,方才出门来就避着不曾和风荷打招呼。他也奇怪,风荷哪里惹到赵鞠安了,竟这般招他不喜。
到底还是少年小子,赵踘安心中一口怒气没忍住,借着这一问,全部倒了出来:“这曲小姐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女子该有的矜持,行为举止大大咧咧,那日我跟随佩儿远远瞧见了,竟是不修边幅到披头散发,听说还是个大家小姐,可数遍京城,哪家闺秀会是这样做派?周大哥你如何会看上她这样的女子?”
周梦鹤不觉好笑,反问他:“那你觉得怎样的女子才算好?”竟是不曾为他的话语生气,依旧语气平和,目光追随着早就跑远了的大小背影。
赵踘安一愣,他可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只是遵循世俗规律,女子似乎本就该书上说的那样,规规矩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以夫为纲,三从四德。或者像他娘也行?不对,娘昨日还因琐事太多朝爹发过脾气,叉着腰顶着指好不威武。又或者像婶婶?好像也不对,婶婶经常用肚子威胁二叔,不是半夜要吃这个那个,就是腿酸脚麻要捶要揉……难道,书中所说是有出入的?那该是什么样子呢?他陷入了沉思。
周梦鹤也不说话,慢慢陪他朝石坡走着。
风荷和佩儿先一步到了,立刻带着佩儿开始堆雪人。想玩就玩,她也才十八岁,按照赵瑜他们那的说法,才刚刚读完高中,离成年人还有一步之遥呢,堆个雪人也是应该的。
两人堆了一个雪人,一只兔子,周梦鹤和赵踘安才慢慢走过来。赵踘安的脸色比先前在路上还要严峻些,想是问题卡壳了,正百思不得其解中。
周梦鹤看着她们堆的东西,笑得颇为欣赏,又画龙点睛的从袖中摸出给风荷带的炮仗,安在了雪人鼻子处。赵佩儿被这滑稽的雪人逗得大笑,催着周叔叔赶快点火,然后跑到风荷身边捂一起住了耳朵。
赵踘安实在想不出一个标准来让自己结束思考,心中不由得烦躁,抬眼瞧见风荷和佩儿挤在一处,捂着耳朵催周梦鹤点炮仗,口中叽叽喳喳,眼睛却亮亮的盯着雪人,脸上同样的一副开心的笑容。
周梦鹤点上炮仗,赶快远离,顺便拉了愣神的赵踘安一把,然后就见砰的一声响,雪人的脑袋变成了雪花,哗啦啦升上天空,向四周撒了下来。
“噢,下雪啦,下雪啦!”赵佩儿开心的在雪中转了好几个圈,风荷趁机捏了个雪球抛过去,打中了佩儿的手臂,立刻换来一声更加开心的尖叫,两人之间顿时雪球飞舞,打得不亦乐乎。
周梦鹤靠近赵踘安的身边,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话:“我就喜欢看她开心的样子,她笑了,我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若是跟别人一样,那还有何乐趣可言?”
赵踘安一愣,看向他。
周梦鹤见他听着,又道:“娶妻当娶自己喜欢,何必管别人的眼光,若是世间连娶什么样的妻子都有个规章律法,那还不如请尊庙里的娘娘在家供着好了。”
“庙里的娘娘?”赵踘安重复了一遍,哑然失笑:“周大哥这是笑我钻牛角尖了,听你方才说的,我的确是考虑太过,这世间男女哪来得标准,可不是由着自己的中意喜好么?”他复又看向佩儿和风荷,突然觉得这大笑的两人倒也可爱,心底竟不那么排斥了。
曲蕙心仔仔细细煎了一条鱼,就连摆盘也花了半天功夫,目的是尽量减少跟冯威的接触,说话更是没有的事。昨晚之事太过荒唐,她要用态度来表明今天不准他再荒唐的决心。
冯威蔫头耷脑的收拾桌子,摆上碗筷碟酒,他都进了八回厨房了,曲蕙心一直都在折腾那条鱼,全身冒着冷气,拒他于千里之外。
傅元谌原本倚在榻上看书,是风荷上次从城里买回来的几本野史杂谈,用以消磨时光。手边的小食已经被他吃得差不多了,正要着冯威再抓上一碟子,却听见冯威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似忧似怨。
“出什么事了?”他放下手中的书问道。
冯威摇摇头,这事怎么好跟皇上讲,只推说一年到头,发觉时光易逝,内心惆怅尔……,听了他的话,傅元谌有些奇怪,怎么感觉自己这侍卫今日不太对劲?从前往日,这样伤春悲秋的,还是头一回,莫不是……想哪家的姑娘了?合上书,仔仔细细回想了一下最近发生的事,目光最后定格在了面前的小食上——里面还剩了两个胖胖的糖油角,乃曲蕙心所做。
大晋的团年饭均约定俗成在正午时分,此时放的鞭炮爆竹才是正儿八经的除夕之意,风荷四人玩够了雪,正好赶上家家户户出来放鞭炮,连赵侍郎也亲自在门口观看,四人便分开归了家,参与到放炮大队中去了。
傅元谌从院里出来,一眼便瞧见了赵府门前的赵侍郎,赵侍郎早就注意着这边了,此时一见,分外激动,差点就要下跪。傅元谌抬手对他示了示意,他立刻领会于心,转身开始命管家燃放鞭炮,只是脸上的激动一直到了鞭炮放完都没有褪下。
团年饭上,傅元谌在座首一直暗中注意冯威和曲蕙心,只见曲蕙心热心照顾自己的饮食,也招呼周梦鹤吃菜喝酒,跟风荷更是笑语不断,独独对冯威却没什么好脸色,无任何接触,连目光都不曾看向他。冯威倒是小心翼翼的追着曲蕙心的话尾巴,上赶着出声露脸。傅元谌没料到这两人之间能发生些什么,瞧这模样,却又应该是发生了。
饭后,他拘着冯威去了后院,开始审问:“你对曲家大姐做了何事?”
“没……没做什么……”冯威没想到一开头就是问这事,立马心虚得话都结巴了,他也没透露过什么,皇上是怎么猜到的?
“真的没有?那她为何独独对你不理不睬,冷若冰霜?”傅元谌根本不信。
“那……那是因为我昨日对她表露心迹了。”冯威豁出去了,滑下椅子,噗通跪在了他面前:“皇上,属下这段日子吃不好睡不着,满脑子里都是她,都快魔怔了。昨日脑子一热,竟对她说了心里话,可……可她不仅拒绝我了,还自此不再理会我,我……我是真的喜欢她。求皇上在她面前替属下说说好话!”
傅元谌没想到他已用情如此之深,只是他却无法同意冯威的请求:“那曲家大姐刚同戴近亭和离,又已然长你三岁,你这般贸然相告怎会成事?她既是拒绝于你,也自有她的度量和顾忌,我又怎么好用身份去强迫于她?感情一事,讲究的是自愿,而不是屈从,你还是放下罢!”与风荷相识多年,他亦学到感情一事是最最强求不得的,更遑论用身份权力去逼迫。
冯威一怔,霎时塌软下来,脑内也清明不少,只是,那最后一句却不认同,他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人,遂又抬起头,目光炯炯:“刚刚和离我可以等,等她有接纳我的心情再说,而且老话说得好,女大三,抱金砖。我就不信我抱不到!”他卯上了。
傅元谌不置可否,话他已经点明了,会有什么结果就看冯威的造化了,只是瞧目前这情况,还艰难得很哪!不过,若是真成了,那冯威不就变相成了他的……姐夫?这……
今日周梦鹤没有了与风荷亲近温存的借口——晚上都要抱着地炉守岁呢!众目睽睽之下,他的一腔渴望只能封在腔子里头,隔着炉火,心不在焉的守着。
赵府家丁下午送来了一筐东西,说明了是赵府的小小姐送的,还特意指明是送给风荷守岁用的。风荷一打开,里面居然是各式各样适合在地炉上烘烤烧焖的吃食。“知我者,佩儿呀!”她乐颠颠的取出内容来,有红皮黄瓤的番薯七八个,有个大饱满的玉米四五根,有填了豆沙馅的年糕一小包,有新鲜软糯的糍粑好几块,最特别是底下一兜生栗子,个个头顶上一小撮毛尖儿,可爱极了。
“还真是你的同道中人。”傅元谌看着这满满一筐吃的,不客气的先拿了个番薯,小心的用钎子将炉灰扒开个口,将番薯塞了进去。然后将钎子递给了一旁的冯威,冯威拿的是烤玉米,使不上钎子,用根筷子戳上,慢慢烤着,将钎子递给了周梦鹤,周梦鹤替风荷将栗子拨了一半到炉灰边上捂着,随时翻动。
曲蕙心对这些东西却是意兴阑珊,风荷问她喜欢吃什么,她看了看,只是将那豆沙馅的年糕拿了一块,搁在一块碳上烘烤。心里却想着傍晚时分冯威冲进厨房堵着她说的话:“蕙心,昨日是我糊涂了,没考虑到你的心情。你放心,我不会逼你的,我等着,等着你也喜欢上我,到时再向你提亲,不过,这中间你可不能答应旁的人,只能考虑我,因为没有人会像我这般喜欢你了,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拜年
“大姐,快翻面。”风荷眼瞅着那块年糕要起火了,赶紧催她抢救。
等曲蕙心回过神来,挟起一看,已经糊了一面。她愣了愣,小声道:“算了,不吃也罢!”兀自拿起茶水来小口抿着。
风荷盯着她疑惑道:“大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曲蕙心如同被烫了一样打了个激灵,手上的茶也洒了一点,恰好所有人都因风荷这句话看了过来,她的脸没由来的就这么红了,红了。“没,没什么心事。”她赶快低下了头。这事可说不得,被个比自己小的男人缠上,依风荷这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肯定会拍手称赞,要她速速下手。
冯威瞅着她的红脸儿,心里犹如猫爪在挠,一时忘了自己的玉米,等到大家又闻到阵阵糊香的时候,玉米已经去了半个头。
“今天是怎么了?大姐的年糕烤糊了,冯威的玉米也烤糊了。”风荷觉得奇怪,随口说了一句。
曲蕙心下意识的回道:“我跟他可没什么关系。”引得冯威索性将玉米丢进了地炉里,暗自生闷气。风荷还要再问,曲蕙心却也将糊年糕往火里一丢,拍拍手站了起来:“我去厨房看看。”转身走了出去。
傅元谌同情的看了冯威一眼,到底是自己的发小兼贴身侍卫,虽说不能强行帮他赐婚,但想个迂回的法子还是可以的。现在看来,冯威是剃头挑子一头热,而曲蕙心那边又竭力回避,僵持下去的结果要么不讨人喜,要么没结果。他心思一转,看向周梦鹤。
周梦鹤正在专心烤着栗子,其实这新鲜栗子生吃都甘甜可口,可若是烤出来,那却是又面又香,风荷肯定喜欢,没发觉到傅元谌正在盘算自己。等他发觉到,傅元谌已经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好法子了,用他日后的感慨来说:“朕要是不做皇帝做个冰人月老,肯定也能赚的盆满钵满。”
后半夜,风荷已经裹着薄被窝在榻上去见周公了,周梦鹤让她回去睡,她死活不肯,硬是要跟他们一块儿守岁。若是没有旁人在,肯定让周梦鹤给抱回屋去了,现在却只能依着她。曲蕙心自从说去厨房看看,就没再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