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亲口被皇上称赞“才高八斗,文武双全”的大红人、当今固伦公主的额附、曾经的硕亲王府的嫡长子最终却因为一个下九流的女人被宗人府和皇上贬为了庶民,连继承贝勒府的资格都被剥夺了个干干净净!至于在宗人府受的那些责罚,那就不需提及了,反正皓祯是留着一口气儿被送回贝勒府的。
玩儿女人玩到这个地步上来了,何其可笑?
而他的额娘倩柔,也被夺去了嫡福晋的身份,至于降到了什么位置,却没有人说一句。
于是,倩柔,这个曾经高傲得不得了、在硕亲王府上横行了二十多年的女人便只能这么没名没份的回来了。
形容枯槁,面容消瘦,可想也是受了责罚的。
不到两天,倩柔就大病了一通,好了以后,便老是说些胡话,比如什么“都是他!都是他!要是没有他就好了!”,比如“这是命啊!是报应!”。
岳礼只能闭门谢客,对外宣称倩柔神志不清,将贝勒府交给了一直伺候了他二十多年的侧福晋翩翩。从此之后,更是对庶子皓祥上了心。而皓祥也一改往日轻浮浪荡的脾气,开始担起了随着这份“看重”同时交到他肩头上的责任。
对于皇上和宗人府的处置,贝勒岳礼至始至终没有出面说一句话,只是恭敬的跪在地上,听旨、接旨、磕头谢恩。
只不过,到了十月份,这件事儿的影响慢慢淡下去以后,皇上带着京中的贵人们浩浩荡荡的前往木兰围场狩猎之后,岳礼最终还是动用了宗族的力量,将皓祯送去了蒙古科尔沁部,求了早已出嫁的、与富察氏有亲的已故富察氏孝贤纯皇后之女固伦和敬公主收为仆役带在身边儿,一起带去了木兰围场。
不过,如果岳礼知道,最近在京中玩得风生水起的多隆贝子竟将那个被他忘在脑后数月、刚刚产下一子的白吟霜也以侍女的身份带去了木兰围场的话,他大概打死也不愿为皓祯求来这么个恩典的。
(第二卷完)
第 43 章
前些日子,兰馨已做主将梅香许给了屯泰,大概过不久梅香便要嫁过去了,这些天倒是仍旧跟在兰馨身边伺候,脸上的笑容却是掩都掩不住。屯泰更是勤勉,几乎是时时刻刻都要抓着机会往兰馨身边凑。
兰馨见他这么大个个子的人,却只要看上梅香一眼便能整张脸红成了关公,心头觉得好笑,便也有意无意的为两人制造些机会,容两人说说私话。
梅香是先后跟过皇后与兰馨的大丫头了,跟的都是得势的主子,体面是有的,嫁过去了自然是做嫡妻,算是个好姻缘了。
屯泰的阿玛博济前些天还特意托人向兰馨交了份儿礼,说是多谢兰馨对屯泰的厚爱。
礼倒不重,除了一张好弓,就是几本难得的游记杂书了。
兰馨看得微笑,心道:只怕这份儿礼看着不重,花的心思却不少!
却也明白,那边儿收下了自己身边的婢女,以后,便算是自己的人脉了,眼下是在跟她示好呢!
于是欣然收下,还让人带了问候回去,过后不久,还为屯泰的兄弟巴颜在皇帝面前求了个露脸的差事,做了这次木兰之行的御前侍卫统领。
喜得博济还特意在木兰之行前,领着巴颜来向兰馨谢恩。
马车辘辘,兰馨卷了一本书握在手中,倚在马车车窗边随意看着。
鼻尖闻到的全是青草的味道,熟悉得让她整个人都有些懒洋洋的不想动。可惜马车实在抖得厉害,只看了一小会儿,便觉得头晕眼花。
一旁自称身体健朗了,一定要跟来伺候的苏嬷嬷哼了一声,劈手夺过兰馨的杂书收了,面色不虞道:“公主小心着些!可别把眼睛瞧坏了!”
兰馨只能应下,心头却是暖烘烘的。
眼下还未到围场,入眼却已是成片的草原,犹如绿色织锦一般,被风一吹,便显出深深浅浅的颜色,一波一波的荡向天边儿,煞是好看!
兰馨就这么抬着眼,看向马车窗外,远远瞧见几头牛羊在苍翠的草原上走走停停,像是好奇一般,晃着脑袋瞧这边儿的一群车马。兰馨的心神却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兰馨!”
兰馨正看得入神,却听耳边一声长呼,兰馨转头看去,就见十五阿哥永琰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慢跑了过来。
恰在这时,车队也停了下来,兰馨早在车上坐得腿脚发麻了,便也撩了帘子下去,站在马车边儿笑看了永琰翻身下马,织着龙纹的长袍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上面的金线反射出一圈儿耀眼的光。
“十五哥哥怎么过来了?皇阿玛那里不用十五哥伺候了么?”兰馨将绣帕递给永琰,让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永琰笑道:“皇阿玛正在招呼几个蒙古王爷,我就过来找你聊聊了。”
兰馨与永琰本是谈不上多好的关系的,不过是前段时间,兰馨偶遇了永琰,忽的开口喊了一声十五哥哥,永琰便与她渐渐熟络了。
兰馨的记忆里是有这位十五阿哥的,敦厚、温柔,待人以诚,这便是曾经的兰馨对永琰的印象,换句话说,便是平庸。若不是皇帝早有立他为储的意思,赚了几分旁人的关注,只怕兰馨对他的印象就更加模糊了,可想而知这位阿哥平日里是如何低调的一个人。
只不过,当如今的兰馨细细回忆一遍那个记忆中的男子后,忽的觉得,只怕这位十五阿哥的温柔外表之下,意外的有一颗帝王的决断之心呢!也是因为此,兰馨才会在偶遇之时,故意带着点儿欣喜、怀念,叫出那声“十五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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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琰擦去脸上汗水,这才对兰馨道:“兰馨妹妹,我刚才见到和敬公主了,她……”
兰馨有些疑惑的打量着永琰脸上的犹豫,那位固伦和敬公主她是知道的,是已逝富察氏孝贤纯皇后的嫡女,身份高贵,早些年便嫁到了蒙古科尔沁部。不过,因为皇帝宠爱,这位公主几乎可以说是长住京中的,偶尔才会到科尔沁瞧一瞧,也算是有史以来的第一人了。
永琰见兰馨不明白,这才迟疑着道:“和敬身边儿带着的那个,是富察氏皓祯。”
“啊?”兰馨这才吃了一惊,然后莞尔一笑,随手揪过一朵小野花捏在手指间拨弄了:“那也是应该的,孝贤纯皇后本就是富察家的,皓祯转而去求和敬公主,也是自然。大概是想皇上看在和敬公主的份儿上,饶过皓祯吧!”
永琰摇摇头:“富察氏皓祯这次是真惹怒了皇阿玛,哪里会这样容易就被饶过的?我看和敬公主是不知晓他做的那些糊涂事才会擅自插手。不过,兰馨,我找你,倒是要告诉你另一件事儿的。”
永琰面色一肃,对兰馨道:“刚才在皇阿玛那里,我偶然听到,蒙古亲王们似乎隐隐抱怨和敬公主下嫁科尔沁后居然还长住京城,平日里对科尔沁部又有所不敬,他们……还想要一个公主!”
兰馨的心这才一跳:这次跟来秋狝的公主可不多,适龄的更是只剩下她一个了!
脸上却不得不挂上一点笑容,嘴唇动了几下,才勉强道:“那就劳烦十五哥哥帮兰馨多看看,哪位蒙古王爷是值得托付终身的。”
永琰面色也不太好,兰馨却已扶上了车辕,低头勉强笑道:“兰馨有些乏了,就不陪十五哥哥了。”说着,便在沉默的梅香的搀扶下上了车。
永琰在兰馨车架外站了许久,才低声道:“兰馨你莫伤心,说不定皇阿玛舍不得,你便不用嫁给……”嫁给那些都能做你父亲、爷爷的老王爷了!
只不过,这句话,给永琰多少胆子他都不敢也不能说出口。
马车帘子微不可察的抖了抖,兰馨的声音幽幽的传来,酸涩得叫人落泪。
她道:“十五哥哥何必自欺欺人,也欺兰馨。公主什么的,向来都是笼络人心的工具,连固伦和敬公主都没能避免,何况是兰馨?更何况,皇阿玛对兰馨已是够好了,给了兰馨一次机会,是兰馨自己没能把握住,还能怪谁?兰馨身为皇室公主,便该尽皇室公主的责任。”
“十五哥哥若真为兰馨考虑,不如替兰馨看看,这回跟着各位蒙古王爷们来的,可有身份合适,年龄又相当的年轻勇士。”
永琰长叹一声,应下,便驱马走了。
兰馨靠在马车边,听他马蹄阵阵远去,心头不由得有些怅然。
她并非不愿嫁往蒙古,只是……突然之间有一种不知身在何方、不得不任人摆布的厌恶感。
上一次是和亲,难道,这次还是得和亲?
恰在这时,车窗外传来一阵歌声,那歌声高远嘹亮,却带着一股子叫人揪心的哀伤,密密麻麻的弥漫过来,将兰馨心头的怅然击得粉碎。
兰馨撩起帘子看过去,远远的,只模模糊糊的瞧见一个衣饰华美的蒙古男人豪放不羁的曲起一条腿坐在一匹犹如烈焰的高头大马上。
那马儿慢步而行,那个男人就这么仰着头,看着天,身体随着马儿的颠簸起起伏伏,一句一句带着些豪迈、带着些怀念、带着些哀伤的歌声便从他嘴里成串的荡了出来。
不知为何,兰馨忽然想起当初她毫不犹豫的一匕首刺在胸口时,哈丹巴特尔那一声怒极的咆哮。
兰馨闭上眼,靠在马车壁上,就这么静静的听着,直到那唱歌的男人被马儿一步一步的带走,终于,那苍茫的歌声再也听不真切了。
第 44 章
晚上便到了木兰围场,这里早已架起了连片的营帐,内方外圆,内外城井然有序,外围还有宿卫警跸,一眼望去,倒像是连绵的草原上猛然兴建了一座繁华大城,气势雄伟,庄严肃穆,与兰馨曾经在塞外所见的圆顶帐篷的苍茫雄浑全然不同。
车架停下,四下营卫早已列队等着,甲衣森森,依次的排列开去,手中举着灼烧的篝火,将甲衣映得火光灼灼,大把大把的排列到营地尽头,仿佛天边的火烧云猛然落了一团到地面一样,奇美无比。//。txtxz。
兰馨被眼前美景震慑了一下,禁不住赞出声来,身后却忽的响起一串低低的马蹄声,有一人嗤笑接嘴:“小女儿心态!”
兰馨微有不悦的回过头去,就见一个华服的蒙古男人牵着一匹火焰般的骏马慢悠悠的走过来。
他身材高大,一看就是孔武有力之人,偏偏脸上轮廓极其深邃,就像被人拿凿子一点一点打凿出来的一般,只看上一眼,就能瞧出这人的豪放不羁。
他这么一路走来,手上那条一看就价值不菲的乌黑马鞭便百无聊赖的甩来甩去,发出啪啪的脆响。
他头上编着些辫子,将乌黑的发打在脑后,身上的袍子半搭在肩上,一条袖子扎在腰上,胸口、领子和袖边儿上都有一圈纯黑的貉子毛,衬得脖子上那串白森森的玉质项链格外的打眼。
兰馨瞧他穿着,便知道是刚才马上放歌的人,想到那首苍茫悠远的歌,兰馨心头便是一柔,又瞧出他是蒙古的贵族,见他年龄不过二十七八的模样,样貌又英俊,心头不禁就动了动。
哪想,那人的目光只是略略在兰馨身上一扫,便扬鞭点了点天际:“天下之大,唯马踏黄沙,怀拥落日可谓之美,小姑娘可以去看看。”
兰馨听他唤她“小姑娘”,心头微讶,可长睫一颤,遥远的记忆却猝不及防的浮上了心头。
那时是草原上的冬日,草木凋零,牛羊消瘦,那时的她已经为哈丹诞下了儿子赛罕,腹中刚怀上长女娜仁托娅。那时,哈丹拥她在怀,双人单骑漫步于枯黄的草地上。
那时的哈丹也是如此,温暖的大掌抚摸着她的小腹,扬鞭的手却指向那苍茫的天际。
他的声音粗犷豪迈,大笑时,犹如大鼓般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他说:“瑞平!等来年咱们的孩子生下来,我就带他去看大漠黄沙黄河落日!”
那时,她便感受到了他那颗不安分的心。
果然,在最冷最冷的冬天,他毅然宰杀了族里大半的牛羊,将风干的牛羊肉绑在了马背上,便带着精心挑选的八百勇士,穿过了狂风嘶吼的大沙漠,打向了匈奴人的地方。
到开春的时候,她腹中绞痛,在帐中大声哭喊着,叫骂那个令她如此痛苦的男人,满脸胡子拉渣的他竟猝不及防的掀开帘子冲了进来,一脸还未洗去的风尘,混杂着慌乱和不知所措。
她看得又怒又笑。
怒的是,他回来了,他的仗胜了,会不会下一步,就是大厦将倾的大燕?
喜的却是,他回来了!他竟然回来!那个在千里之外征战杀伐的男人竟然为了她回来了!
那日,她痛过哭过之后,诞下了一个女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