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苦笑了下,刚要开口,却感觉他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迅速伏在我耳边低声道:“有人……叫,大声……”
我会意,立刻大叫:“张义……你,你快放手……你不要……”
“老子忍了很久了,偏是一副病弱的身子,中看不中用,眼见就要到边境,今日不下手,明天就得把你拱手让人,老子这一路来的生意岂不是亏本的厉害……小娘子,你就从了我吧……别逼我用强,那就不好玩了……”
这么恶俗的台词,我……好汗!终于渐渐适应了黑暗中的视线,我看着他眼中狭促的笑,再听他猥琐的声音,我几乎要笑场了——这人要是搁现代,没准儿能捧回小金人儿了!
他一只手刚好捂上我的嘴,让我只来得及发出“唔唔”的声音,则显得很暧昧……正在此时,却见门一脚被踢开(为门默哀,古代的炮灰),一个黑衣人仗剑而入,怒道:“果然是淫贼,本少爷最恨这种人,还不速来受死!”
说罢一个闪身,长剑一闪直奔张义刺来。
张义此时正背冲着门,闻言不由“慌乱”转身,向侧旁闪了一步,似无意却避开了那一剑,边拢着衣襟边轻佻地笑道:“唉哟,想不到还能碰上‘替天行道’的大侠,真是三生有幸……真可惜,你再晚来一会儿就好了……”
“废话少说,看本少爷不抓你去见官!”那黑衣人身手敏捷,剑光凌厉,但我一看就知道不是张义的对手。于是心下略安,忙坐直身子,抓了外袍披在身上,还好刚刚张义的一撕,撕破的也不过是肩膀处的衣袖而已。
却见张义似乎对武功有所保留,左闪右躲,终于他似乎被逼得手忙脚乱了,于是趁黑衣人不备,寻了个机会夺门而出,骂道:“他妈的,老子最瞧不起自命侠义的人,我一路照顾她良多,求一夜之欢的图报有何不对,偏是你们这种人,最爱坏人好事……等老子回房取了兵器再与你大战三百回合!”
那黑衣人脚下不缓,却也不理会他的话,只是拎着剑冷笑着追了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都出了屋。我坐在床边有点发呆,这唱的是哪一出?我倒不担心张义,但只觉得他的表现太过奇怪,他这般做戏,又是给谁看?那个黑衣人么?以他的风格,大不了杀之灭口,以我见识到的他的武功,估计几招之内放倒黑衣人不难,难道他最近真的改邪归正了?
正在胡思乱想,想着要不要找店小二把门板修补修补继续休息,突然窗子一响,另一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地穿窗而入,轻巧无声。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看来一切果然没有我想像中那么简单。我虽然不懂武功,但看他的身形,显然比刚才那个黑衣人要功夫高强。
而他不但身着黑衣,而且黑巾蒙面,只留两只眼睛在外,奕奕发光,极是诡异。见他逼向我,我一惊,下意识向床上缩了缩。
但只是一瞬间,他已掠至我面前,一只手已经探向我的手腕:“跟我走……”
三个字还没来得及让我反应,却只听门口处有人冷笑道:“声东击西,阁下这招可惜不怎么高明……”
我再怔。张义?我心中一动,就知道他不会那么轻易将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原来他是故意夺门而出,只为引出这个人。
我抬头见张义倚门而立,面色间略带嘲讽,眉宇间却是轻狂与张扬,不是我熟悉的面目。
“找人试探我,怎么也要用个功夫高点的人来,你这是太高估自己,还是太低估我?”张义冷笑,直盯向那黑衣蒙面人,“放手。”
那黑衣人的手抓着我的手腕下意识的略紧,忽然低声笑道:“果然是低估了你。真可惜,此人……我势在必得!”
还未说完,他人已拉着我快速向外掠去。我只觉得有一股力量被牵引,身体不由自主跟他而行。
“笑话,敢从老子手里抢人,你还差点儿!”张义冷笑,一双手直向黑衣蒙面人击了过去。
我顿时感到另一股强大的力量迎面逼来。黑衣人的身形一滞,带着我一个闪身,堪堪避过,他另一只手在腰间一按,长剑夺鞘而出,如灵蛇般直刺向张义。二人动作皆快如闪电,让我眼花瞭乱。然而因为他拉我的动作过大,几乎将我拉了一个踉跄,我因为这脚下的不稳慢了半步,一下隔在了他们……中间!
见故人
我一瞬间有些恍惚,在世子府花园的那个傍晚,类似的情景也出现过。黑衣人以我为质,朱离的淡定从容让我曾经为之伤心。可现在……我忽然不由苦笑,我又何必拿张义跟朱离比?!
他无论做什么,我都没有权利怨他,我不曾为他付出任何东西,又有何立场要求他怎么做?
然而……
就在我想闭上眼,不想再考虑那么多、想听天由命的时候,我感觉到黑衣蒙面人拉我的手忽然猛的一紧,下一刻我已被他拽到后面,而他的身子已经挡在我身面。我大惊,几乎以为张义的双掌会击中他的胸膛!
但与此同时,张义却在我以为收势不住的片刻硬生生顿住了步子,双掌一翻,猛地停了下来。可能因为收得太急,他竟身形一晃。
黑衣蒙面人只来得及侧了侧身,将暴露于人前的要害胸口部位避开,但似乎也做好了被击中的准备,手中长剑剑光暴涨,如最后一搏般凌厉而出,却没料到张义竟收了掌,因此长剑竟如入无人之境般直直刺向张义。
张义不知道是因为刚才收势过猛还是因为没有料到他这一剑的刺出,也只来得及错了下身,那剑一下子刺进了他的肩。
黑衣蒙面人似乎也是一怔,一刺之后立刻拖着我退了两步。那鲜红的血随着长剑的拔出而猛地溅了出来。
“张义——”我听到自己不由自主紧张的呼喊,而其中的颤抖和哭腔,吓了我自己一跳。
“想不到……想不到你竟……”黑衣蒙面人似乎没注意到我的声音,只是盯着张义低声道。然而话未说完,就被张义冷冷打断,“我也没想到,你竟能用自己去护她,否则你也不可能这么轻易就伤得了我……”张义似乎不在意自己肩上的血还在流,也只是盯着黑衣蒙面人冷笑。
“‘否则’怎么样都已没用,如今你被自己的内力震伤到心脉,又被我刺了一剑,已经不是我的对手。”黑衣蒙面人笑道,“所以,我想带她走,你一定不会拦我的……”
“谁说的?你要不要试试?”张义挑眉而笑,眼中冷意不减。
“除非你想废了这一身的功夫!”蒙面黑衣人淡淡道,只露在外的眼睛中闪过一抹精光,“还是……在你眼中,她真的很……重要?”
“老子千辛万苦把她从京城的死牢里带出来,你说带走就带走?她身上关系到老子后半生的荣华富贵,让你带走岂不是……”
“若真如此,也得留着命享用这些荣华富贵不是?你再妄动真气,小心走火入魔……”
我的心仿佛人扎了一下一般,狠狠地痛了起来。他……刚才那一掌的回力,竟伤了他自己么?他没料到黑衣人会护我,所以才会收力,也才会被黑衣人借机会所伤?那么现在……听到黑衣蒙面人的话,和张义的回答,我又何尝不明白他们的心思,但我只能艰难地望着张义,缓缓地道:“张义……我求你,放了我吧……”
张义似乎一怔,忽然挑了挑眉:“你……知道他是谁?”
我望着黑衣蒙面人的侧面,虽然他蒙着脸,但是……我闭了闭眼,点头道:“是!而你一直都知道我想要……”
张义目光冷了起来,那微挑的丹凤眼中竟含了说不出的阴鸷。静了片刻,他一字字道:“你再说一遍!”
我被他的目光看着浑身一震,不敢再与他对视,别过了眼,深深吸了口气:“我想见他,张义,求你了!”
我说话的时候,我觉得黑衣蒙面人握着我手臂的手紧了紧。
“你想见就见?”就在我以为张义不会出声的时候,他忽然悠然开口,声音阴鸷无情,“老子一路以来所有的努力都白废了是吧,你想让老子鸡飞蛋打是不是?我告诉你,你别以为有人来救你就能拍拍屁股走人……”他忽然顿了顿,目光逼向黑衣蒙面人,冷笑,“你不妨试试,活的留不下,看看死的留不留得下……”
话未说完,张义突然双掌翻飞,招招直逼向我,黑衣蒙面人一手拉着我,用半个身子将我护在身后,另一只手中的长剑上下舞动。我被动地望着这一切,倒真希望他能够一掌劈死我,一了百了!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张义受了内伤的缘故,身形不及以往的迅速,黑衣蒙面人在交手中似乎游刃有余。忽然只见张义身形一晃,一个踉跄,再抬头,唇边似乎……隐有血迹!
我心头一震,难道……我一怔,忽见黑衣蒙面人扯着我快速退了半步:“果然是……亡命之徒,你不要命,可惜小爷这条命还没打算跟你拼……恕不奉陪……”
说罢我只觉得身子一轻,就被黑衣蒙面人环住肩膀,从窗口跃出。二……二楼啊,这……就是传说中的轻功吧!然而我此时却没有心思体会这种飞檐走壁、御风而飞的新奇感觉,我在被他带出去的瞬间,只是身不由己般扭头看向屋中人,明明在黑暗中我眼神不济,可我为什么竟如此清楚地看到张义缓缓顿住身子,一只手轻轻捂上胸口,为什么如此清楚地看到他唇边的苦涩,为什么如此清楚地看到,他抬眼与我对视时,眼中……孤寂……与了然……
* * * * *
我的心情还沉浸在伤感当中 ,却只觉得脚下一实,却未来得及多想,复又被黑人蒙面人轻轻一扯,跃上了马背。
“可会骑马?”他的声音低低响在耳边,我下意识摇头,只听他的轻叹,“果然,除了惹祸什么都不会!”
说罢我只觉得身后一紧,他手紧了紧,一只手轻甩缰绳,双腿用力夹向马腹,马儿微扬了蹄,猛地向前奔了出去。
这是我第一次坐在马背上,后唑力吓了我一跳,幸好身后人有所准备,一只手轻扶了我的腰。
马开始疾奔,在寂静的夜晚,马蹄声紧而密地敲打在地面上发出的声音让我的心没由来的也一下紧过一下。
“别紧张,放松,有我在,摔不死你的!”
耳畔的声音恍然让我有种异样的伤感,这句话张义也曾经说过,可是……我想开口,却不料刚张开嘴,就觉得一口风直灌进口中,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直咳得撕心裂肺般的痛。刚刚虽然匆忙之中穿上了外衣,但边关夜风疾劲,半夜又冷,此时迎风而走,只觉得全身都在颤抖。
身后略有瑟瑟声,片刻之后我只觉得身上一暖,竟是一件暗色披风披在我身上。我怔了下,轻声叹息:“谢谢……”
“但愿你是真心谢我。”他在身后淡淡笑道。
“你……什么意思……”我心头一紧,早知道他有玲珑心肠,但愿是我想多了。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想不到张义竟会把你带到边关,而且刚刚还……”
我一时无语,刚刚发生了太多事,我不知道他指哪句,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真的知道我是谁?”他也没再说下去,只是似乎在身后轻轻笑了下。
我再叹息:“您这么得瑟的声音,化成灰儿我都认识,水院判……”
“这是换人了,还是又失忆了?我怎么记得某人非要叫我‘小水’来着……”终于听到了熟悉而亲切的张扬的笑声,我却没由来的心中一酸,几乎掉下泪来。
小水,小水,当初我把自己当成朱离的人,我把水清扬当成自己人,才会如此轻松而口中无遮拦的开他的玩笑,可如今我都分不清孰真孰假,我是他的谁,他又是谁的谁?而这声“小水”在我经历了那么多是非苦难之后,又怎么能再叫得出来?
我沉默了良久,只觉得水清扬也跟着沉默下来。耳畔是呼呼风声,身下是马儿的颠簸,前途在黑暗中明灭不清,我不知道我的光明与前途在哪里,我也想主宰自己的命运,但我对我的选择和判断,早已分不清对错!
“我当初也没想到他们竟然会那么快就动作,而且是……放火……之后我……以为你死了,但我还是暗自派人勘察了现场,才发现死牢中是空的,我真的庆幸你能够脱逃,也料到应该是张义救下了你,但我却没有料到他竟带你来了边关……而且竟然是冠冕堂皇地走官道,此人心机城府果然很深……”水清扬的话响在我耳边,但被刮得猎猎作响,有种不真实感,“不过总算我来得及时,没让你……”
我怔了下,明白他的意思,于是点头截住他的话,轻声道:“如此更加需要谢你。”
他似乎沉默了下:“竟如此客气了么,是在怨我没有及时……”
“水……”
“水什么,原来是想叫‘水大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