隙,一闪身便进了我的牢房,将手伸给我,淡淡道:“走吧,先出去再说。”
我几乎想去摸摸那栅栏到底是什么做的了。惊愕过后我却摇头:“你走吧。”
“这会儿别给我摆什么臭架子,什么事出去再说。”他目光中的凌厉透着火光极是逼人,“你也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别逼我动手。”
说话间他已一步跨到门口一手就将牢房门上的大锁扯断,一脚踹开房门。
我在他身后叹息:“我会拖累你的。”关键是我不想欠他的,欠人什么都得还,一有偿还就有纠缠。
“你早就拖累我了,我偏是记仇的人,哪能让你这么轻易就死!”他转身向我冷笑,我注意到他微皱了下眉,心下明白,于是到桌前取了盆中的布巾沾湿了水一撕两半,将一半递给他。递过去之后方觉不妥,我叹息,这是条件反射,没办法。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因为大意而灼伤了的手掌,再抬头看我,眼神竟是吓了我一跳的阴冷。我深吸了口气刚要开口,却见他一巴掌拍开我的手,直扯向我的手腕:“别废话,走!”
“走”字一出口,我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将我拉了过去。周围的火苗因为这一举动似乎猛地涨了几分直卷了过来。
张义身形似乎更快,一转眼间我们又掠至死牢门口。
我这辈子估计都做不到视死如归了,任由他拖着直到门口,能活下去当然更好。我还指望着当面把这件事跟朱离问清楚呢,甭管是非对错,我心里总是不甘心的。
我另一只手用蘸湿的布巾捂住口鼻,心道他是高手一口气儿可以憋那么久,我可不行。万一活了下来,却灼伤了呼吸道岂不更亏。但尽管如此,一阵阵的热浪却也直掠得我全身疼痛,幸好有张义冲在前面帮我开路,火苗不至于招呼到我身上,但他的衣服有几处已经燃上了火,他似乎毫不在意。望着他的背影,我决心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他若需要我,我肯定帮他。
逃困境
如法泡制了死牢的大门,冲出去时却几乎与一个人撞在一处。
那个在冲天火光中依稀可见是狱卒打扮,有几分眼熟。他见张义拉着我不由也是微怔,就在这一怔之间,却只见张义大掌一挥,直击向那个人的前胸。
我猛然想起他正是那天带我去堂审时在黑暗的台阶之上好心扶了我一把的人。我大叫:“不——”
然而张义出手极快,我话音未落那人已经应声倒下。
张义脚步只因此微微一滞,我手腕一紧被他扯得不得不继续前行。我不由自主的回头,却见无情的火舌猛地卷了过来,瞬间吞噬了那个人的身影。我身后已经一片火海。
“你……你这浑蛋……”我刚一口开,只觉得似乎吸了口热气,嗓子似乎被烧伤了一般的痛,直痛到心头。却见张义拉我的手上猛地的一顿,下一瞬间我只觉得头一晕,已经被扛在他的肩上。我一时间又惊又怒又羞又恨,然而一切都来不急我思量,只听“轰”的一声,一截烧焦了的木柱正倒在我们停身处。
只听张义在我耳朵冷笑:“我这浑蛋不出手,死的就是我们俩,你要我们死还是他死?!”
说罢张义肩膀一沉,但步子比刚才更快了,几乎让我有种飘的感觉——这就是传说中的轻功么?可惜我的心还沉浸在刚刚枉死的那个狱卒身上,别人都在往外逃,他却在往里冲——我忽然想到水清扬说这牢里有他的人,难道……我的心突然一紧,不敢想下去。
我不知道大理寺的布局,但冲出了死牢张义很稔熟地向右边一拐,竟是长长的甬道,甬道两侧还关着不少的犯人。火势因为是用了煤油做引子,因此来势汹汹,凡煤油所流过之处,无不引起连片大火。参天的火光中,我听到了人们的嘶喊声,绝望的呼叫声,痛苦的呻吟声,我看到有依稀的人影自眼前闪过,有的直冲向门外,有的被倒塌的木柱砸中,有的被人拥挤着踉跄在大火中,有的身上已经烧着了却一边惨叫一边向外逃离,还有来不及冲出来被困在牢房当中的。
明明只想让我和张义死,却偏偏拖了这么多人陪葬,究竟是谁这么歹毒的心思!
然而张义一只手按着他肩膀上的我,另一只手无情的挥出,凡是挡到他去路的,都被他一一挥开,他又能好到哪去?我不敢再看下去,因为我感觉到他凌厉的掌风,感觉到他无情的杀机,感觉到他“挡我者死”的狠绝!
如果非要用别人的性命来换我的性命,我情愿不要!
可是似乎连死都不由我作主,我被这视人命如草菅的人扛在肩上,他又为什么不在意别人的性命却偏偏来救我,他的相救让我背负了那么多的性命,我又拿什么去还?
可我终究还是懦弱怕死的。书上不是说什么咬舌自尽么,我真的没有如此绝决的勇气,因为据我所知,咬舌死不了的比死了的多得多,那是武侠小说里的绝招,不是现实中的。我在急诊室的时候就曾接收到一个因为被人□而想咬舌自尽的女孩,真可怜……身体被人奸污,咬了舌头也没死成,身心俱受伤害……
一声惨叫就响在耳边,我突然觉得脸上热热的,又腥又粘——我知道那是什么!我以为我不怕血,因为我是医生,可是我此时是那么那么地害怕血,因为又一条鲜活的生命消失在我面前。
我的身体抑制不住的颤抖,我听到了自己的尖叫声。那声音混和在嘈杂的人群中,却仿佛格外清晰,清晰得令我觉得自己到了濒临崩溃的边缘——我终究只是寻常人,眼睁睁看着那么多人死在我面前,而我却依旧要活着,不择手段地活下去!
“真他妈是麻烦。”我听到张义似乎低低咒骂了一声,只觉得他按住我的手动了动,我眼前一黑,便人事不省!
我情愿被他点错了穴道,直接点了死穴再不用醒来。醒来就要面对自己良知的谴责,面对价值观的颠覆,面对今后未知的生活。
可我还是醒了,还是得面对一切。
猛的睁眼,正被窗外明晃晃的阳光刺得生痛,我忙又闭上眼。明明才几天没见天日,但感觉很久了一样——然而逃出生天、再世为人的喜悦依旧无法冲淡我心中的罪恶感。此时忽听推门声,脚步声由远及近:“醒了就别装了……”
张义的声音响在耳边,但我却也不想理他。不知道他进来是巧合,还是他点我穴道的力道时间拿捏正好。
见我没理他,感觉到他半俯了身子,淡淡道:“夫人若是不介意,小人愿意效劳。”
我还没明白他什么意思,就只觉得他一双手不规矩的轻轻划过我的衣襟。我大惊,不计形象一咕噜跪坐起来,顺势向后退了几步,直退到床角。
张义的手因为我突然的动作而凝在那里。那只手的手背上,可清晰地看见我咬下的齿痕,那只手的手心上,可清楚的看到他扭断被火烧红的铁锁时留下的灼伤,那只手上,看不到,却清清楚楚存在着无数的鲜血,无数条人命。
我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冲天的火光,那惨绝的呼喊,那绝望的眼神,那无助的呻吟,好像这些东西都从那只手上缓缓冒出来,升起在我眼前。我只觉得头痛得要炸掉一样,一声嘶喊抑制不住就从口中冒出,连我自己都吓了一哆嗦。
我猛地惊醒——一切恍如一场恶梦。然而要真是一场梦,该多好!可那将是永远横亘在我心头的一根刺,会随着心跳而疼痛。但是,尽管痛,我此时却庆幸我活着。
也许人濒临生死边缘时,才会看明白更多,也许人在真正陷入绝境时才会知道潜意识里对生命依旧的渴望。
我终究脆弱却现实,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就算我此时自尽也换不回他们的性命,所以就算痛,我还是要活着!我也终究残忍和自私,经此一事,再世为人,我知道心中有些柔软的部分早已坚硬——在这个生命如草菅蝼蚁的年代,原来我要活着,就得付出代价!或是别人的,或是自己的!
张义若无所图又岂会舍身相救?
我抬手擦去头上冷汗,深深吸了口气,平定自己的心神,不想让他看出我内心的挣扎惶恐。我抬头粗略地看了下周围的布置。应该是客栈,因为十几平米的房间中只有简单的几件木制家俱,房子中间是一张八仙桌,我身下是一张半旧的床。
张义似乎刚刚洗完澡,还湿漉漉的长发随意用一根带子系着,身上依旧是一袭黑袍,只是不再是下人的打扮,而且那袍子用料考究、款式简洁,像我这样的外行都能看得出应该价值不菲。
而他的整个人,也完全与世子府中的恶仆有了本质区别。依旧高瘦,可是——神色不再委靡,表情不再下流无耻,甚至青白的面色也转为正常,浑浊黯淡的眸子此时更是充满了逼人的清亮分明的锐意,只是那桃花眼却无端为他增添了几许风流俊秀。
这是一个比朱离、水清扬更会作戏的人。之前这份气度若流露出一分一毫,又岂会不被人发觉?又或者,他用猥琐掩饰了他的一切风华,才可以潜伏在世子府这么久!
见我上下打量他,他倒也不以为意,直起身随意站在那里任我审视。
“你是谁?”静了良久,我才犹豫着,问了这个问题。 。 想下载全本TXT电子书来
他看着我淡淡笑:“这世上没有白拣的便宜,你告诉我你是谁,我便告诉你我是谁。”
我一惊。他不问我“失忆”的事,直接就问我是谁!难道他知道我不是原来的那个人?看来我的智商果然不够,更不会戴面具,明明顶着白晴的躯壳都能被人瞧破。
他挑挑眉毛(我发现这好像是他的习惯),目光在我脸上扫了一圈,却直看得我心惊肉跳:“本来以为你是易容过的,后来发现不像……我也想过会不会是朱离从哪里寻来的相似女子,不过世间的人就算再像,也不可能像到这般地步……”
他潜伏于世子府有所图谋,必然在暗中观察过我的一举一动,自然能够感觉到我与之前的判若两人,此时我倒隐隐觉得,当初在世子府他当着朱离面对我的出言无状、挑逗无理,未尝不是一种试探。
我反而有点期待他揭穿我的真面目——因为无论朱离还是水清扬,甚至赵阔,也从来都是点到即止,他们顾念的东西太多,不肯说穿。
“不过,既然你一口咬定你是白晴,那么你就是白晴吧。”张义缓缓开口,却不也不再继续追究,“反正我也需要你这个身份。”
这话没错,我若不是白晴,只怕他也不会救我。可我才不信他救我是因为他与白晴曾经暧昧,而其中真相,相信他不会说与我听。
见他没打算再说下去,我不由冷笑:“我开始也以为你是易容的,因为明明那么猥琐的人,怎么可以前后判若两人,不过这么看来,也似乎不像,不过看你这副打扮,应该也是有些身份地位的人,在世子府委身做了那么久的下人,实在不易……”
我话里有刺,但张义似乎丝毫不恼,笑眯眯地道:“当然不易,我可是差点儿死在姓赵那小子手里……”他复又凑近了几分,“你说这份债,我是该找你偿呢,还是找赵阔偿?”
他虽然在笑,但笑意未达眼底,这笑让我由心底泛起一丝寒意。可以想像赵阔当时肯定手下不会留情,他如此忠于朱离,白晴被张义占了便宜,他能饶得了张义才怪——估计也就是因为张义有武功护体,才没让赵阔打个半死,还能让他顺利逃脱。
“你错了。”张义似乎知道我想到了什么,冷笑,“你以为赵阔真听你的,你让他打我几下他就打我几下?你不让杀我他便不杀我?他们恨我入骨,故意放我走,不过是朱离想留着我这个‘世子夫人红杏出墙,与下人通奸’的有利证据罢了。”
我有点不明白他的话,事后朱离曾说过我放过张义后患无穷,可如果真后患无穷,以朱离的心机和实力,想让张义死应该易如反掌,又为什么会让他轻易逃脱……我心中闪过一丝恐惧,忽然不敢想下去。
“你以为朱离对你是真的信任?他留下你与留下我同样目的,就是迷惑人、打击人的工具,顺便再显示一下他是多么的宽容和可怜。现在朝堂市井均知道世子夫人荒淫无耻、残忍虐夫,他以德报怨,还替夫人辩解求情……堂堂大奕朝第一公子形象看来并未因他的残废而有损分毫,反而更……”
“你不要再说了。”我打断他的话,他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信!那温柔的目光,真诚的言语,坦然的表情,点滴的信任早已让我投入彻底,我不信朱离是他口中如此不堪的人。
“不信?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诉状是他亲笔所写?为什么你被关进去两天两夜他不闻不问,为什么你身陷火海却是我救下你?”张义不是逼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