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地收拾着,拿着扫帚扫地,门又被推开了。
赵芬本来是打算再有客人进来就跟她说准备关门了,后来她想想,反正妍子还没过来,客人看满意了试件衣服也不费事,不满意的话看看就走也不耽误,就由它去了。
谁知她一抬头,就看到自己大儿子站门:“志成?你咋来了?进来坐,柱门口干啥子?”
肖志成在门外那块写个欢迎光临的地毯上狠狠的擦了好几下脚,才小心地踏进店里:“妈,这不过节么,就来跟你吃个饭。”他看着自己妈在扫地,又看这店光鲜亮丽的,就觉得不自在。他基本上都在工地里,整日里汗水面油和在一起,脏了就拿衣服擦擦了事,很少进这么干净的地方,一来到就怕进去会把妍子的店给弄脏了。
赵芬狐疑地伸头看看他背后:“就你一个?”那儿媳妇不应该跟在一起的么,“来娣呢?”
听到自己媳妇的名字,肖志成脸僵了僵,点点头说:“就我一个,来娣……她上班呢。”
儿子是自己生的,还是自己养到他这么大的,这一看就不妥,但赵芬压着不说出来,还是接着问:“今个儿下班这么早?平时听你说回到家都晚上十一点多了。”赵芬看看外面,太阳还没下山呢。
肖志成搓着手说:“今天是节,老板让放早点儿假。”
屋里又陷入了沉默,肖志成看着自己老母亲弯着腰扫地的背影,鼻头顿时一酸,他吸了吸鼻子就站起来,两步走过去抢过自己妈手里的扫帚:“妈,你坐着,我来吧。”
赵芬撒手让他扫,自个儿坐下来靠在收银台边:“志成,你以为妈这样辛苦?告诉你,妈不辛苦,妈的日子比以前好过多了,扫个地算啥事?就是我帮妍子同学打扫家里都不累,她家里有吸尘机,就牵着机器走就行了,妈我学了很久才学会怎么用……家里也就桌子那些有时需要抹抹,沙发呢,就给吸尘机换个头就能给沙发吸尘了,省力省事。”
赵芬看到儿子就忍不住碎碎念:“你年纪也不小了,将来的路你自己有打算,平时干活累,多吃点肉包子,长力气,你脑袋不够别人灵光,就比别人多出点力,总有出头的时候。”
肖志成听得喉咙发硬,眼眶发热,忍着没让眼泪流下来,应:“哎,晓得。”
他把垃圾拢进铲子里,直起腰迷茫地看了看四周。
赵芬在后面说:“垃圾拿到外面,往右手边走一点,那垃圾箱里倒,就是那铁皮的方形箱子。”
肖志成倒完垃圾回来,肖妍还是没到店里,赵芬就从收银台后面拿了张塑料凳出来:“先坐着,咱们等妍子过来,再一起去吃饭。”
坐着的时候还是两人都没什么话。
肖志成习惯了有苦都往肚里吞,要说其他“吃了没”这类型的家常话他也说不了几句,就这么沉默着坐了一会子,他心里搁着事儿,连着叹了好几口气自己都没发觉。
赵芬终究是忍不住问:“我说你有事儿就说,你不说谁晓得你脑子里装的什么?和来娣闹矛盾了?”按理说也不太像,儿子和儿媳妇这些年打打闹闹都这么过来了,儿子是个能忍的人,儿媳妇多闹腾他都不吭一声,这会子连气都叹上了,肯定有事。
肖志成惭愧地低头看着自己那鞋头快磨穿的军身布鞋:“妈,还是你厉害。”
“你是我儿子,你撅起屁股我就知道你想放啥!说吧,啥事?”赵芬也憋不住了,这总归是要问的。
肖志成支支吾吾地,总算是把事情给说。
原来还真是挺大一事。
今天是五月初五,各个工地都提早下班,但肖志成他工头一直没说提早下班的事儿。前天晚上陈来娣就一直追问他初五这天几点下班,肖志成见第二天都是节了,工头还没表示,就跟媳妇说按常上班。
谁知今天刚上到三点多工头就通知提早下班,大伙儿就高高兴兴地收拾东西回家了。肖志成想着给媳妇一个惊喜,知道她今天上班没空包粽子,就在回家的路上买了好几个肉馅的大粽子,还称了卤猪耳片,还有半只烧鸡,兴冲冲地回家,自己下米,放腊肉焖了饭。
弄好他就去洗个澡,换了套干净的衣服,兴高采烈地去媳妇上班的地儿接她下班。
肖志成虽然换的干净衣服,但衣服是旧的,不过新洗过不脏而已。他不好意思走人家酒店正,就记得当时第一次和媳妇来试工的时候走的那条后巷子。
这世间的事说巧不巧,说不巧嘛有时又巧得挺邪门的,肖志成向后巷子走去,眼看拐个角就拐进酒店厨房后门那边的,那儿通常都是酒店工作人员洗碗偷懒的好地儿。他刚走到拐边儿就听到了他媳妇名字。
“你跟来娣过节?她男人今天又回家?”
“嗨!不回!今晚又是咱们俩!嘿嘿!”
“你老小子今天快活了!嘿!你说她男人知道不?”
“知道又有个啥?来娣说他就一窝囊废,迟早也是要跟他离婚的!”
“啧,男人不硬气就是压不住女人嘿!那她咋不离!我说你老小子也四十多五十了,介绍了好几个都不成,好容易有了个肯跟你的,你得抓紧。”
“呸,别说那介绍那几个了!瘦得平得跟砧板似地,看了都倒胃口……离,咋不离了,就是想着跟他还有点儿关系,他侄女可有钱了!在南岸路有间大店!想让他侄女借点儿钱开间小间的大排档,赚点儿钱。”
“艹!南岸路啊!吹牛皮吧!侄女这么本事她还在这儿端菜?!”
“听说她侄女是个白眼狼,有了钱就忘了来娣养过她那么多年了!倒是跟她没窝囊废老公还能说上几句话,就想着让那废物去向他侄女借呗!”
“你行啊!到时记得叫上我,给你打打下手!”
肖志成就是再蠢,听到这里也明白了怎么一会事!他顿时全身的血就往脑门上冲,握着拳头冲出去的,还只年纪看起来四五十的老胖子还在说着话,肖志成上去就是照他脸上来一拳,另一个年纪大概就二十来岁流里流气的瘦子见这阵势也不敢去拉,就跑进厨房去喊人。
等大伙儿跑出来,把酒楼的保安都喊来的时候,肖志成和那老胖子都倒在地上扭打成一团了。
保安把他们分开,陈来娣一脸心疼地扶那老胖子,转身跟着保安进保安室里,嘴里一刻没停地骂肖志成不是人,不像个男人,一点本事都没有,说那老胖子还有两勺手艺,答应带着她过好日子。
肖志成一直不吭声,后来就突然问她:“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就带那老胖子回来是不?!”
陈来娣就不吭声。
肖志成又吼着问了几次,陈来娣也撒泼地回:“是又啥地?!你整日里去搬运,搬了多少钱?人家炒两勺就轻轻松松拿几千块的工资!他还挺照顾我的,我就不稀罕跟你过了怎么着?!”
肖志成心里一片死灰,他一直觉着老老实实地打工过日子,自己媳妇就不闹了,哪知道自己脑袋都冒绿光了,还以为天下太平。
肖志成咬着牙说:“好!陈来娣,我就顺了你意,咱们离婚!明天就回去县民政局把这事儿办了!”
可悲的是,肖志成看到陈来娣听到这句话之后,嘴角都翘起来了。
他悲愤交加地回到家里,把饭菜都倒了,重新洗个热水澡。刚想躺会儿,他又想起陈来娣带过那老胖子回来,这床不知道被那老胖子压过多少次,想着就觉得脏,立马坐起来走了出去。
出去之后他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最后才找到自己侄女的店里。
赵芬听得那气直往喉咙扯,一直拍着胸口,都觉着自己不会喘气似地,脸都憋红了。
肖志成吓得伸手去替她顺背,一边懊恼自己就不该忍不住,不该说这些。
他手刚伸过去,眼前就晃过一人影,冲过来把自己妈扶了起来。一看,不是自己侄女是谁?
肖妍扶起赵芬往外走:“奶奶,到外面走走透透气。”她一边回头交代,“大伯父,你拿桌上的钥匙锁上门,咱们一会儿去吃饭。”
她知道奶奶没事,就是一时受不住刺激,那气堵住了。
果然赵芬一走到外面没走几下那气就顺了,但眼泪也跟着下来,呜呜咽咽地说:“作孽哦……”
肖妍拿纸巾替奶奶擦眼泪:“奶奶,别伤心了,这都是大伯母不好。”
“她不是你大伯母!咱们老肖家没这种不要脸的儿媳妇!”赵芬一激动,脸又红了。
肖妍连忙安抚她:“是是是,都是陈来娣不好,咱们别说她了,去吃饭,坐着慢慢聊。”她回头正准备招呼大伯父,就见大伯父往相反方向走了,看样子是想悄悄离开。
她赶紧喊:“大伯父,你过来帮忙扶着奶奶啊。”
肖志成这才红着脸回来,扶着自己妈。
肖妍指了指街尾说:“那边有间饭店,坐着挺舒服,东西也不错,咱们就去那儿吃吧。”她看大伯父点着头,又说,“我刚才回来好一会儿了,就在橱窗外面站着,店小,你们说的我都听见了。”
肖志成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低着头说:“大伯父没用,让你笑话了。我以为忍她就能好好过日子,但她就没给你奶奶好日了过过,也是我没用,压不住她。”他摇摇头,“这回我是真不想和她过下去了,我肖志成也没做什么起不住她的事,她要这样子就由她去!”要真能过下去他就不是男人,自己女人都光明正大地把男人往家里带了,他是脑子被狗吃了才过下去。
他打定主意了,明天就和陈来娣回县里,把婚给我离了!
肖妍听得心里一肚火,她心里有了主意,就对肖志成说:“大伯父,错不在你……这样,咱们坐下吃饭再慢慢聊。”
作者有话要说:
☆、第25章
肖志成心事重生地扶着被激得心血少的赵芬在前头走着,肖妍在后面满心不忿地跟着,心里开始盘算着一个大计划,脑里同时上演着大伯父若干年后化身高富帅闪瞎陈来娣狗眼的小剧场。
当剧情上演到大伯父在豪车里等红灯,和在公车上被挤得篷头垢面的陈来娣对视,陈来娣被这景况震得狗眼外突时,一声平实的叫唤把她拉回了现实。
“妍子,咱们这是去吃啥哩?”肖志成憨厚的脸转了回来。
肖妍瞬间出戏,不得不思考起这人生的三大难题之一——中午吃啥?晚上吃啥?下顿吃啥?
吃啥吃啥吃啥?
她头痛地问:“你想吃啥?”心里同时祈求千万别答她“随便”。
肖志成朝她朝出真诚的笑容:“随便。”
肖妍:“……”怕啥来啥,墨菲定律果然不是光摆着好看的。
赵芬倒是在这个时候帮了她一把,说:“想吃豆皮。”过节就是图个和家人吃饭的开心,吃啥不重要,但她见孙女为难的样子,就说了个主意。毕竟这些年来她也是掌管着三餐的一把好手,总不至于想不出吃啥来。
肖志成受到自己妈的启发,也想了一个:“想吃鸭血。”尤其是安向镇那种蘸点秘制辣酱,更好吃!
肖妍一听大伯父说这味就知道他肯定是怀念起安向镇的鸭血猪血来了。
她站在往外冒粽子味儿的饭店前面想了一阵子,当机立断:“走,咱们吃火锅去!”这下有豆皮又有鸭血了!
叫了个麻辣火锅,红火火的汤料没一会儿就愤怒地沸腾起来,就像当时站在巷子拐角听到老胖子说话的肖志成。
肖妍把整盆鸭血都丢了下去,看得肖志成热血沸腾。
肖妍看着大伯父专注地盯着鸭血的脸,一个大胆的想法在脑子里形成。
她开口打破沉默:“大伯父,你想报仇不?”
肖志成刚夹起的鸭血轰然摔进盆里,溅起的汤汁弹了肖志成一脸。
赵芬赶紧拿放在桌上的纸巾给儿子擦,而肖志成只是愕然地看着自己的侄女,这个从去年开始就突然性情大变,并且靠自己的本事还了不少之前动都没动过的债的,还让自己从一个瘦不拉叽黄黑土村姑蜕变成一个白美还会赚钱的看起来像城里的女孩,心里某簇火焰被隐隐点燃了。
他紧张地放下筷子,双手放在碗的两边,微微地握成了拳:“妍子,这……报仇……说实说……我……想!可是就凭我,有啥本事?”
“你想就行了!”肖妍替几个人都倒上酸梅汁,“吃完饭先和你去剪个头发。”
先把人弄精神点再说,就算现在不能打也能看。
晚上肖妍回宿舍,累了一整天,她现在满脑子都在想着怎样才能帮帮大伯父。她身体里沉睡着一个热血的救弱扶贫的大侠,这个大侠在她在这个能力之后就被唤醒了。
今天听到大伯父的事,她就决定帮大伯父了。当然她是有私心,这些年来陈来娣这样对她,她当然吞不下这口气,陈来娣那年来尽管穷,但自己大伯父终日里低声下气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