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日,铁尔罕便回来了。
他先去了王宫,元泰虽然不高兴,但是也没真的责罚他。
铁尔罕回来的时候没有在门口见到王珍,只见到王妃并着另二位夫人,心下有些不满,又逢乌克拉珠挑唆,忍着怒气,与马兰珠寒暄片刻之后就径直来到王珍的院子。
与王珍所说一样,他这次却是把她当做借口出兵,但是他心里也没有疑似内疚的情绪,当初对王珍言词闪烁不肯告知,也是怕她这里人多口杂走漏了口风,倒不是对王珍愧疚。
在他心里根本就不觉得这是一件怎么样的事,以他的能力足以保护她。
他推门而入的时候,王珍正在镜子面前梳妆。
她披散着如瀑布一般的秀发,拿着眉笔在细细的画眉,神情专注,只见柔荑轻抬,手腕上的衣袖滑下,露出如凝脂般的肌肤,再看镜子里的美人面上,有着一双美若远山秋水一般的眉毛,她齿如瓠犀,螓首蛾眉,从镜子里对他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他看错了吗?为什么眼前的景色这般不真实,如虚如幻。
只见镜子前面的人转过身望着他回眸一笑,轻道:“怎么才来啊。”仿佛已经等他多时。
说着她回身,放下眉笔,拧开小盒子,用小指蘸了一点口脂涂在朱唇上,顿时更加莹润。
铁尔罕还在那里注视,仿若看她梳妆的样子看呆了一般。
她侧过身来,拿起梳子梳头发,缓缓的一下接着一下,眼睛望向铁尔罕,好像有所疑问。
今天的她格外的妖娆。
这时候铁尔罕才发现,她穿的是一袭梅红色流仙裙,广袖轻盈飘逸,敞开的领口露出精致的锁骨和诱人的香肩,胸前露出的白璧般的肌肤格外炫目,红色裙裾犹如傲然欺霜的红梅一般在人心里漾出深深浅浅的涟漪。
她道:“好看吗?若是再点上梅花妆就更适宜了。。。”
可是她话没说完,铁尔罕便大步过来,用手托起秀发,无端的啃咬她的脖子。。。最后索性抱起她丢到床上去,扯下纱幔。。。
“这裙子,再不许你穿了。。。只准你穿给我一个人看。。。”铁尔罕喘着粗气拉扯着那件裙子道。
“你轻些,莫扯坏了。。。”王珍微眯着眼睛,娇笑道。这件留仙裙,就是王珍吩咐娇娘将衣领改大的那件。
。。。。。。
……
铁尔罕大老爷的气顺了,在王珍院子里用过早饭,就在她倚在门框上春目含情的目光中,龙腾虎步的离开了,他今日个还有许多善后的事要处理呢。
转身,王珍的目光就冷然了下来,还有些不耐,预备回房去睡个回笼觉,这时却有个丫鬟来报,说二夫人木塔娜来访。人已经在堂屋里坐着等她了。
奇了,这冷人儿到有闲工夫找她?
王珍整了整衣衫,抹了抹头发,便去了。
木塔娜坐在堂屋的一把椅子上,丫鬟端上来一盏茶,她接过,轻轻的往杯子里吹着气,却并不喝。
“二夫人这么早,可曾用过早食?”王珍跨过门槛,含笑道。
木塔娜见王珍穿着一件家常衣裳,头上戴着珍珠发钗,简单的绾起头发,清淡的紧,脸上无妆,身上并无带什么首饰配饰之类的,虽是素汤挂面,却是清丽绝伦,带着一身与旁人不同的气质,一双美目,自含三分情意,唇不点而红,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神态恣意而又慵懒。
她与王珍不熟,却隐约记得那日初见,从马车里下来的女子,仿佛不是面前这个模样。虽然是一样的面容,当日那个姿态娴雅,目光淡然,脸上可以说是冷若冰霜,还有些偶尔的恍惚。
非是眼前的模样,莫不是这女子变了么?能让一个女子改变的,只有男人了。
想至此,不免心中升起一股难言之意。
“已经用过了,不劳侧妃挂心。”木塔娜点了个头,当是打了招呼。
王珍见木塔娜不言语,却盯着身后的丫鬟看,便笑着把旁人都支走了。
果然,见旁边再无人,木塔娜便开口了,道:“侧妃可是故意引我过来?”
王珍一愣,道:“这话从何说起?”
木塔娜放下茶盏,看了她一眼,道:“若非故意引我过来,又为何招惹我那一双女儿,她们人小单纯,如今成天的往这个院子里跑,又是玩耍又是学刺绣,还无故得了侧妃您的赠与,不能怪我这个做娘的多心。”
王珍有些好笑,莫不是她觉得一世界的人对她们母女都不安好心么。
“既然如此,我这院子再不接待三郡主和四郡主了,原本就是看她们人小可爱,我这院子又冷清,所以才与她们稍亲近一些,若是惹得二夫人担忧,那是我的不是。”
木塔娜盯着王珍看了一会,道:“是么?”
“不然二夫人认为我会有什么企图?还说你认为自己值得我又企图么?不说不敬的话,您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王珍一笑,含蓄的挑起嘴角,却让人觉得嚣张无比。
“既然如此,告辞。”木塔娜也不多言起身准备离去,毕竟王珍的话很不礼貌。
谁知王珍却开口:“等等。”木塔娜停住,疑惑的望着她。
王珍叹口气,道:“抱歉,我心情不好,方才得罪了,不是我的本意,不过你的话也过了,我还不至于把主意打到孩子身上。”
说话间,已经退去了方才的神态,果然目光盈盈,面含轻愁。
木塔娜没有做声,转身就离开了。
好莫名其妙的人啊,难怪总是在王府里显得不合时宜一般,王珍想起,下面的人说铁尔罕两年没有在木塔娜处留宿,平日她与其他人也不相交,只是关起门来养育两个女儿。
女儿。。。是她最看重的吧。
今日一定是个适合串门的日子,方才强打着精神送走了一个夫人,马上来了一群夫人。
王珍看着满院子的人,有些无奈。
原来这一院子,都是一些贵妇,并且都是当日在丹东盛会上跟着汗后绘真一同折辱过她的贵妇。她们每个人脸上都堆砌着殷切的笑意,还带着价值不菲的礼物,堆得王珍这个小院子都快放不下了。
听完絮絮叨叨不知所谓的客气话之后,王珍才抓住重点。
原来,这些人是来请罪的。
她们听说铁尔罕及其宠爱王珍,一意孤行立她为侧妃,为了她灭掉人家两个部族,想到当日自己也有参与,就分外不安,有的是自发自愿,有的是被家里丈夫指派,都不约而同的来到王珍这里赔礼道歉,只求铁尔罕不要领兵到自己家门口。
王珍听完,脑中一寻思,连忙作出惶恐的样子,连道:“如何使得,各位夫人太客气了,袁珍受不起。”幸好她还没忘自己在大域已经改了姓氏。
又是与众位夫人客气推辞一番,这帮女人个个如今看来是和蔼可亲,热情无比,与当初可不是同一副嘴脸,当日王珍心里已经恨上了,把她们每个都记住了,本是想如果有一天有机会定要好好“报答”一番,可是现在这个情况,她实在不宜树敌太多,于是只好娇柔做作一番。
王珍“感动”的忍不住哭了起来,又带着一些委屈,抽泣道:
“袁珍何德何能,得到众位夫人的抬爱,当日之事不过一场误会罢了,都是被那名侍女蒙蔽了,怪不得诸位,诸位何罪之有。。。
王爷发兵的事情,袁珍事先也不知情,不过王爷的为人,是何等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怎么会被一介女流左右。。。袁珍真是冤枉,像王爷那样的男子,做任何一件事都有自己的考虑,断不会荒唐到为一个女子如此。。。但即便如此,就算是为了报答诸位夫人的厚爱,袁珍定当苦劝王爷,就算拼了性命,也一定不能让王爷继续误会大家,呜呜。。。”
王珍捶胸顿足,哭的只剩一口气似得,在场的诸位夫人,只好陪着哭,转而安慰她。
许久,大家都折腾累了,得到王珍再三信誓旦旦的保证,一定苦劝六亲王之后,她们才留下一院子的礼物离去。
第四十八章
王珍不知道那帮子贵妇中究竟会不会有人认真想她的话,也不知道她们回去说给她们的丈夫听,她们的丈夫能不能想清楚其中的玄机,从来都不是美人误国,而是男人误了女人。
历史上多的是冲关一怒为红颜的男人,可知若不是心里存了那念头,十个红颜也无法让男人一怒。
本来她与世无争,养在王府之中不会与人结怨,当然乌克拉珠除外,但那只是女子之间的争宠,不涉及外人,而铁尔罕立她为名目,要知道大域部族之间多有姻亲关系,那两个部族虽然已经伏诛,但难保没有漏网之鱼或者有交好的别部族的姻亲,外家,对付一个铁尔罕自然不行,拿她开刀却是绰绰有余,明的不行可以来暗的,正的不行可以来阴的,只要不留下证据,铁尔罕又能如何呢,想想都觉得头疼,外加心寒。
他一向对王珍宠爱有加,那次汗后陷害她,他也坚定的相信她,不是说她对他有什么情愫,却真的很诧异他对她的信任,也有一丝感激。
可是现在看来,他不过是面热心冷的人罢了,假若他对她真有面上表露出来的一半,也不会舍将她至于危险之中。
不是因为对自己的能力有怀疑,真的喜欢一个人,就应该心存恐惧,恐惧对方会受到伤害,恐惧对方有一丝会被伤害的可能。
所以,他还真的是不能被相信的人呢。
……
不过她想不到的是,居然有人帮了她,不日,市井间竟然有传言,六亲王铁尔罕早有不臣之心,早就想对依卓尔库部和赫尼那部动手,以削弱汗王的势力,这次事情早有预谋,那个无权无势匆忙之下而立的侧妃,只是个借口而已。
流言四起,矛头不约而同撇开王珍,都径直的指向了铁尔罕。
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在这种情况下,铁尔罕选择了和王珍一样的对策——做戏。
他跑到元泰跟前负荆请罪,要求削去亲王爵位,抛出虎符,交出军权,以证明自己绝对清白,绝对忠心,丝毫没有任何觊觎汗位的念头。
元泰无奈又不舍得摸着虎符,望着下面蹦出来一屋子给铁尔罕求情的大臣们,他们个个面如天要塌下来一般,口口声声称六亲王乃千古忠臣,其心天地可鉴,不过是一时冲动,才犯下此事,却无不臣之心,请汗王明鉴。
还有几人甚至还表示愿意以死明志,那架势要是六亲王给带下去他们马上就集体撞柱子去。
元泰心里暗恨,还说自己清白,你若清白怎么会有这么多人为你说话,这不是赤条条的结党么?!
虎符!我倒是想要!可你那些将领全都是你带出来的亲兵,今日我收了你的虎符,明日说不定就要兵临城下,我敢拿么?!
还要劳烦我陪着你做一场戏,真是憋屈!
为了对付铁尔罕,元泰也计划了多年,那伏诛的两个部族也是他的一大助力,这次的事情,他比谁都恨,可是却不能表露出来。
无妨,忍耐了他这么多年,无妨再忍耐他一次,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首先要先稳住他,不能让他在自己没有准备好的时候发动政变,也不能过早露了自己的底牌。
元泰再抬起头,脸上的阴霾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无尽的伤痛,他走下王座,拉起跪在地上的铁尔罕,动容的抚摸铁尔罕背上的伤口,原来铁尔罕来之前,已经自罚三十鞭子。
元泰看着鲜血淋漓的伤口,因为他的碰触,伤口吃痛,铁尔罕一震,连忙绷直了身子,于是元泰赶紧收回了手。
元泰心里暗叹,六亲王治军严谨,手下鞭刑五十能致残,一百能丧命……鞭打三十,为何只是损了皮肉,没有伤到筋骨,恨啊,我好恨啊。
可是他却只听到自己动容的声音道:
“六叔——”
当下,众人只看到这一幕,年轻的汗王紧蹙眉头,动情的握着六亲王铁尔罕的手,痛惜的看着他。
六亲王身躯凛凛,虎目精光,也是锁着眉头强忍着背后的伤痛。
两人无言的凝视着对方。
堂下大臣感动万分,好一对君臣情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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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已深沉,晚风吹散了白日里的燥热,丝丝凉意沁入人的心脾。
小窗,烛光透影。
王珍温柔的为铁尔罕上药,后背的伤口分外的狰狞,可是在残存完好的皮肤之下,依然看得到还有许多的旧伤痕。
她暗道,这人的权势只怕也是来之不易,如若他曾经也是这般的强势,那么也轮不到元泰登上罕位,听闻当初的老汗王本就十分喜欢自己的六儿子,也曾有意立其为新汗,可是后来还是元泰坐上了汗王之位,这其中又有哪些见不得人的隐秘,她不得而知。
“珍儿,不进则退,可是我已经退不得了。”铁尔罕喃喃道。
“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