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荆的中路军乃主力军,实力是三军中最强的,而铁尔罕为了保障其他两路的阻截无失,并未多要兵力,还划分出去了部分人马,也就是说,他所带领的大域王军实际上是三路域军中最为单薄的。
他对上田荆,亦是以少对多,以弱对强,此行为不能不叫人揣测,他铁尔罕虽然天纵英才,然也未免太过托大了吧。
实则不然,当田荆的中路军与铁尔罕的王军于缁临关会战之时,铁尔罕便亮出了他的秘密武器。
田荆遥望过去,缁临关下,布了十台怪异的巨械,与投石机略相似,底座是四轮车型,高四、五丈,最上头有一“大匣子”也不知是作何用途。
田荆隐隐有所预感,只怕此物是什么厉害的玩意,等到战鼓擂起,政军攻上前去,便才知道这东西比他预想的更为厉害可怕。
但见政军勇往直前,那一台台“大匣子”里交错射出长矛,覆盖面积之大,射程之远,大大超过人的预料之外,大批大批的政军便是在冲锋的路上,被从天而降的长毛穿马、穿胸、穿脑而过,转眼间死伤大片,勉力强攻三次,都无法靠近敌人,就算有侥幸冲过去的,人数也太少,被敌方的骑兵几人一围,便乱刀死在马下。
政军虽然也有投石机,但射程与“大匣子”相比,实在是太近,根本无法投过去,而大域王军那边,每台“大匣子”下面,都有人不停的搬运装设长矛。
不能再做无谓的牺牲了,田荆看着死去的政军将士不免心痛,大手一挥,示意鸣金收兵。
这一战,大域王军轻而易举就取得了胜利!
原来铁尔罕如此有恃无恐,原因便在这“大匣子”之上,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提起此物,还得先说一人,那人姓庞,人称“庞先生”,说起这人倒还与王珍有些牵连。
几年前,那时王珍还在给铁尔罕做亲王侧妃,一心筹谋着如何逃离出去,后因机缘巧合与苏爷搭上线,为了让苏爷承诺必要时相助于她,她答应为苏爷做一件事,便是传信给被铁尔罕从臻南半哄半掳过来的“铁匠”,那“铁匠”就是庞先生。
当时她哄骗铁尔罕为其制作一只身怀暗器的手镯,借此见到了庞先生,然后依苏爷之言逼死了庞先生,那庞先生虽然死了,临死之前也一把火烧了自己所有作品,却有半张残存图纸在灰烬里叫人给扒了出来。
铁尔罕拿着这半张图纸,令人去研究制作,终于做成了今日在战场上大放异彩的“大匣子”,当然,它的原名不叫大匣子,而是“掷矛车”。
现今的掷矛车,只是拿着半张残图所制的仿品,已经威力不凡,实际上却只有真品的五成威力,可想而知,若是那时庞先生没死,铁尔罕必不会是今天的局面。
是非成败,因缘际会,真乃冥冥中的定数……
当夜,初战告捷,铁尔罕设下庆功宴,与全军将士共饮。
……
大域王军营地,某一帐内
“主子,医官大人来了。”赫拉尔佳入帐禀道。
王珍闻言转过身,点头道:“快请。”
赫拉尔佳便退了出去,门帘再动,便是穿着一袭杏白色纱棉长袍的西勒哲,背着药箱迈步而入,而赫拉尔佳便留在了外面放风。
从鹰城出发之后,王珍在随行的人里面看到了西勒哲,就知道他果然注意到了。
之前她身陷南照殿,苦于无法联络他,便让赫拉尔佳烧掉了丹炎草和地脉根两味草药。而这两味草药少有人用,却是她必服之物,铁尔罕要带她离开,定会准备足够分量的丹炎草和地脉根带走。
南照殿里短缺了这两味,就只能从医官署的药库支取,若是西勒哲细致一点注意到这点蛛丝马迹,便能推断出铁尔罕的打算。
老天保佑,他果然没让她失望,得知他出现在随行队伍里,着实让她安心不少。
西勒哲也十分庆幸,当他知道王珍被幽禁的时候,就预感到情况不好,又打听到铁尔罕借故将南照殿里的政人收了监,便更加警觉,一直未曾现身。
原本打算等铁尔罕出征之后,伺机而动,忽闻有人前来支取大量的丹炎草和地脉根,引起了他的注意。
最初随行的医官中并没有他,也是他临时想方设法的插了进来,这一路上他知道王珍在马车里,但谨慎之下,并未联络,今天铁尔罕大胜,在前头设了庆功宴,他才借机而来。
“西勒哲,辛苦你了。”王珍望着他道。
当初她身陷大域,孤立无援,难免心若死灰,后来是西勒哲的出现和帮助,才让她走出了绝境,在那种情况下的患难之交,情谊自然是非同寻常的深刻,而这两年中,两人相互扶持面对各种危机的经历,也让他们的信任和友谊更加牢固。
“无妨,这种突生变故谁也意料不到,不过你也莫灰心,我定会想办法将你送出去。”西勒哲微微一笑,放下药箱。
王珍闻言,嘴角勉强牵扯了一下,并未说什么,只是一声叹息。
虽然她无言,西勒哲却能感受到她叹息中的意味,是犹疑,是苦涩,是她的信念在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流失。
毕竟,她等了太久了,他一直陪在她身边,自然知道这快达两年的时间,于她而言是多么的漫长,虽然她一直做的很好,可是等待的滋味毕竟不好受。
就像他自己,二十年来一直等待着大域的破国之日,在事情有了后来的转机前,他不也是在等待的消磨中越来越烦躁,越来越迷茫吗?
“我说的是真的,我已经和他联络上了,他已经来了。”
“他?”王珍先是一怔,然后突然抬头直视西勒哲,那神情分明是想到什么,然而又不敢确定。
“哪……个他?”她问。
西勒哲笑得更深,他有一双与众不同的眼睛,瞳孔呈现半透明状的湖蓝色,非常美丽,但大约是背负着太过沉重的伤痛,因而那双眼睛里常常流动着抹不去的忧郁,这让他的笑容有一种温柔而悲悯的感觉。
“便是你一直等的人,他要来接你了,所以虽然很辛苦,你还得继续坚持下去。”
“是……苏越?”当这个名字被念出来,王珍顿时感到自己的身体仿佛被抽去了灵魂一般,只剩下一个感知迟钝的空壳。
“你没骗我?”她猛然伸手抓住西勒哲的衣袖,眼中依旧流露着不确定之意。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西勒哲看了一眼抓着自己袖子的那只手,那手细腻犹如白瓷,修长的手指还在微微的发颤。
他暗自一叹,将目光从她手指间转移到她脸上,温柔而怜惜的道:“你等的那一天就快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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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战一个月之后,大政朝中便派出大臣赴前线劳军……
其实劳军这种事,不怎么稀奇,将士们也很欢迎,有酒喝有肉吃,还有生活物资和药品,怎么不好,只是,才开战一个月而已,这劳军也下来的太快了,当今朝廷真是够体恤士兵了。
可是……许文庭心道,派谁来不成,为何偏偏派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李相大人,这若是有所闪失,叫他如何担待得起?
前天听说有人来劳军,也不知是谁,心想就算来了也定是前往主力军那方,届时自己只需派人去运回东西就可以,哪里知道今日便有人传报,劳军的大臣已经到了门口了,他还以为搞错了呢,连忙赶出来一看,结果吓了一跳,在那一行人里,那位站在车边,身着便服一脸阴寒的那个人好生眼熟啊,不是李相么?
待到他将人引入军帐之内,这位李相大人才慢条斯理的道,此次前来,名义上是劳军,实际上是代天子巡视军情,本官为保安全一路隐匿身份至此,你们也休要张扬。
是了,外面的人未必个个见过李相的真容,他又着便服,别人顶多知道是个大官,未必了解他的确切身份,许将军心想,好吧,既然劳军是假,巡视军情是真,那么只好将军情汇报汇报吧。
许将军在腹中搜刮词汇,想尽办法将战况修饰得好看一点,而除开他那些鼓舞人心的暗示言语,比如“很快……”“即将……”“定然……”等等,实际情况却是,他带领的下路军从西面出发挺进,在虎破口遭遇了敌方将领葛多罗的军队,狠狠拼了几场硬战,但是互有胜负,未曾占到什么便宜,到目前为止仍然僵持不下……
“恩,知道了,开战不久,进展不大也是正常的。”李相端着热茶饮了一口,道:“本官准备在许大人的军中多呆几日,许将军不会嫌弃吧。”
许将军被“进展不大”几个字纠结住了,有些汗颜的口称不敢,心中却嘀咕,这些域兵个顶个的彪悍,不惧生死,哪有那么好打,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接下来李相果然在他军中呆了几日,许将军头天还有些忐忑,生怕这位位高权重的相爷出了什么意外,后来遇到葛多罗的军队连番袭击,在劝回无效后,就顾不上他了。
铁尔罕制作了十余台掷矛车,虽然威力甚大,却笨重不便拖走,都留在了缁临关,所以葛多罗的部队没有这种器械,但是铁尔罕分拨了部分人马给他们,以增他们的实力。
交战时,李相站在高台上面张望,见敌军中有一员大将,生的魁梧健硕,在千军万马中穿梭,竟无人能敌,他与别人不同,只用双腿夹着马腹控马,根本不用手拉缰绳,将双手完全脱开,各持一戟与人交战,看得不由让人心叹,不说他别的,光是这驭马之术,就已经很是厉害了,到底是马背上的民族,果然不同凡响。
他一人正在与三名政兵缠斗,不肖片刻,就将对方逐个击破,戟到之处,血流成河……突然,政军中有一红袍银甲的偏将向他冲了过去,用一杆浑铁枪拦住了他,与他战了起来,且颇有势均力敌之势。
“爷,这大域人驭马有术,脱开双手之后,不靠缰绳,仅仅只靠双腿夹住马身控马,就能使马匹随他心意或停或走,且竟然跟长在马背上似地牢稳,上官衷以单枪对他双戟,非是武力弱于他,而是输在了这马术之上,恐怕百招之后会落下风。”跟在身后的小唐,注意到李相紧盯的方向。
原来那银甲偏将便是上官衷,果然,百招之后,他便落了下风,勉力维持。
其实,注意红衣偏将的不止李相、小唐二人,还有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许将军,上官衷本是他的爱将,此次让他与实力颇强的葛多罗交手,乃是有意磨练他的作战能力,但眼见他有了颓势,又担心他性命有失,便命人打旗语,调动一队人护住他回撤。
“备马”许将军喝道:“让我亲自会会这个葛多罗。”
原来那人便是敌方左将军葛多罗。
“慢着——”李相打断许将军道:“其实,依本官看,何用将军亲自出马,上官校尉未必不敌他,许大人信与不信?”
“这……”许将军不知者李相是何用意,突然想到上官衷的父亲,上官元帅视乎与李相有隙,于是唯恐他会害上官衷,忙道:“上官校尉久战已是疲倦之极,还是下官去迎战得好。”
李相是何等心思之人,见状便猜到了许将军的担忧,便道:“我只和他说一句话罢了,说完之后,战与不战,便由他自己做主。”
话已经说到这地步,许将军只得同意,差人找来刚刚回营的上官衷。
上官衷见了李相,脸上却无好颜色,当初他在宫里听了李相一席话,以为他是忠直之人,哪里知道他后来的行径全然是另一副模样,心头只当自己受了欺骗愚弄,见了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李相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走到他身边,小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听得上官衷一愣。
然后李相朗声问:“给你半柱香的时间休息,再让你上阵对付葛多罗,你去还是不去?”
上官衷直直的看着李错,然后道:“我去!”
李相回望许大人,既然上官衷自己都答应了,许大人也无话可说。
半柱香之后,上官衷又骑着马,冲杀了出去。
葛多罗战了半日,越杀越性起,见上官衷又来,猖狂一笑,挥舞双戟,但是这一回,让人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葛多罗与上官衷交战中,不知上官衷嘴里嚷嚷着什么,葛多罗突然暴怒起来,那模样像是要吃人一般,双戟招招直对上官衷的要害,可是上官衷也不示弱,用浑铁枪封住了他的攻势。
葛多罗因为攻势受阻,招式越来越焦躁蛮横,上官卖了一处破绽给他,他果然上当,奋力挥出一戟。
高台上张望的许将军不明究竟,心头大急,暗道不好,却不想上官衷突然腰背一低,避开葛多罗的雷霆一击,反手将浑铁枪刺了出去,正正刺穿了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