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九棠异常莫名,那柄匕首并非师徒礼,何来“大不孝”之说?
苏三脸色苍白,腾的站起了身来,却在杜月笙定睛一瞧中,又软弱无力的坐下了。
“那倒不至于吧···”踌躇了片刻,黄金荣面色尴尬的摸了摸大圆脑袋,瘪着嘴来到白九棠面前站定:“那柄挺子是你老头子给你的师徒礼?”
这位大亨原本是想看杜月笙演一出搭救弟子的好戏,再酌情选个切入点,顺势从搭好的梯子上下来。不料这天体一竿子支到了天上,害得他只好自己找台阶下来,把话弯回去。
白九棠懵懂的抬眼看了看祖爷黄金荣,又看了看老头子杜月笙,违心答道:“是!”
黄金荣如获至宝,大做文章高喝道:“那你不早说!!”转而实在感到有些不对劲,揪起眉头疑惑道:“不是鸟枪吗?怎么成挺子了?”
“师···师傅说,鸟枪固然好,可惜··吹不了灯笼(切口:挖眼)····所以补送了一柄挺子。”老头子既是撒了谎,白九棠也只好将之撒到底,只是措辞糟糕,引人崩溃。
杜月笙伤神的闭起了眼睛,杨啸天回味了一番,甚感有理,不禁对杜月笙投来赞许的一瞥。好在那边厢垂头闭目,否则铁定又要崩溃一次。
黄金荣执意呼白九棠的旧名“白九”,自是因观点不同,对心狠手辣的行事风格颇为赞同,白九棠如是说,他且感到对味儿。加之急于走出僵局,以免事情不可收拾,干脆打算统统一笔勾销了。
“单吹灯笼有个屁用!得他奶奶的把银钿赚回来!这个世界靠什么转动?银票!!你都是要当爹的人了,将来做买卖要以收益为重!起来说话——”
“啊?”白氏茫然。
“大哥?”杜氏亦然。
这师徒二人,一个主导,一个应演,虽没有通过气,也没有排练过,但真真假假演出来还真不错。事情如期预料,圆满功成,杜月笙也难得大意,忽略了黄金荣口中的“当爹”是什么意思。
白九棠稍事也顿悟了,看来老头子下此重手,是来救命的。那“师徒礼”正是一个预设的出口。先阻截,再开闸,量他再湍急的水也只得顺着唯一的出口,飞流直下。
然而“孩子”一说,突兀的冲入了那感恩的心间,引得心潮翻覆,迷蒙之极。那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情急下走的一步偏棋。她不是已经背叛他了吗?为什么要这样做?
黄金荣来来回回打量着师傅二人,虽犹感此事有设计他的嫌疑,但也懒得再去深究,横竖有了台阶,定当潇潇洒洒走下来。
“月笙说得对,青帮重情义,师徒如父子。据我所看,携带师徒礼不算触犯帮规,更不必逐出师门!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苏三闻言顿时落下了心中的大石,缓过了一口气来。杜月笙竟在这时再度发难,顷刻间又将她心中的大石高悬了起来。
“携带挺子和亮挺子是两回事。这事儿,算不了!九棠,把事情始末如实道来!”
“是!”白九棠抬眼看了看老头子,淡定从容的低声应道:“事情始于祖爷今日唤九棠来宣布的两件事,其一为小东门的账目不清,其二为撮合了一段姻缘,将苏三给了太师傅。末于九棠头脑发热,挟持了太师傅,在黄公馆亮了挺子,伤了人。”
杜月笙的视线长时间在苏三身上徘徊,渗出了一丝不可置信的意味,若有所思的说道:“为师的必然会给你一个机会申诉账目一事,现在你先告诉我,苏先生值不值得你这么做?”
白九棠纠结的视线,因而缓缓的落在了苏三脸上,继而冷冷的说道:“不。”语落一顿,阴霾的垂下了眼帘:“但她既是我白九棠的女人,求师傅让九棠自己来处置。”
“好!”杜月笙目不转睛的凝望着苏三,期望她能出言道破玄机,谁料等来了黄金荣拍案高呼:“不好!!”
“怎么?”杜月笙转移视线,在短暂的迷蒙之后,逐渐摸到了事情的轮廓。
既然有头面人物人撑腰,今日这桩事就不那么简单了,兴许确然是自己看错了人,徒弟身边这个女人,极有可能不能留。
如此估量之后,他的神色不免阴沉起来:“大哥有何高见?兄弟我洗耳恭听!”
“修好是修好,处置是处置!娃都给他怀上了,还要怎么处置?修好双fei我没话说!要论处置,我不准!”
黄金荣赫然起立,阴惨惨的臭着脸:“再说了,关于克文那码子事,是我一手凑合的,按说我也脱不开干系,那是不是也要将我一并归于白九来发落?”
“爹,话可不能这么说!”关公像下的年轻女子按捺不住站起了身,凛畏的瞄了自己的婆婆一眼,发现那边厢故意不看她,似乎有意纵容,便有恃无恐起来。
“若不是她三番两次来求爹,怎么可能有今天这一幕!她软磨硬泡缠着您给她做这个主,前前后后算起来,合计了有大半年了吧!如今您开了这个口,她却又要留下来,这不是坑您吗!照我说,就该让她男人来处置,颠来倒去折腾个没完!”
白九棠脸庞深埋,眉心拧成了一团,他养了一只野猫则罢,闹得人尽皆知,实在太不堪。
黄金荣闻言看了看发飙的媳妇,又瞄了一眼气定神闲的妻,为难的蹙起了眉头,低声喝斥道:“你懂个屁!坐下!”
那边厢的黄夫人见状,出乎意料的帮起腔来:“金荣,你这一生荒唐事做了不少,就眼下这一桩最为离谱!那死无对证、又无从可考的事,你怎么就一门心思陷进去了?我看你也不必执拗了,把人交给阿九好了!”
但见家中的女人强强联手和自己过不去,黄金荣怒急攻心的大力拍了拍脑门,气不打一处来的发了飙:“两只不下蛋的鸡!!老子这次不依了!人我是留定了!”
黄夫人错愕的一愣,继之高声喝道:“黄金荣,老娘除了不下蛋,哪里对不起你了!你竟然这么跟我说话!”借着那盛气凌人之势,又口不择言的补了一句:“你想留下一只蛋,可惜连金蛋土蛋都没弄得明白!!这辈子就别指望了,孤独终老吧!”
大厅之内,皆被这一来一往的对白惹得迷茫透顶。别说是苏三,就连杜月笙都犹显失措。
十目所视之下,黄金荣颜面无存,透着一脸的暴戾,眼见着就要发作。
“别说了,我愿意跟九爷走!”一触即发的紧张空气,因此话而走了风,掺和进了一片嘘唏。
“什么!你傻啊?要走也不能现在,你没听到白九那小子说要处置你吗?”黄金荣错愕的调过视线,气结不已的说道。
“事情既因苏三而起,定当由苏三自己来收场!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怕死就能不死吗?怕死的人会死得更快!”
激昂的言辞因携着记忆的尘埃,引得两抹视线突兀相撞,某人心怀愤恨和疑惑,某人黯然神伤的逃避。
“哼,这么看起来还是有几分像的,气势如虹嘛!娘,你说呢!”
“你就不能闭上那张嘴,让人安生安生么?”黄夫人阴晴多变,一眨眼便踢开了媳妇,语落嚅嗫着抱怨道:“这个家里没个好东西!色的色、妖的妖、还要加上个野的来添乱!”
那微不可闻的言辞在黄金荣耳边是如此洪大、如此不堪。但他发家起于妻的扶持,做大源于妻的帮衬,再怎么都忌她三分,如同纸老虎对持真武松,实在是难以翻身。
在如此境况之下,他转了矛头,直逼向白九棠,森冷的说道:“白九,要我放苏三跟你走也行,你得保证不伤她性命!否则就别怪我无情!”
“祖爷,九棠只能答应您,伤还伤!命还命!就当是九棠立下的生死状!若苏三不在了,九棠自裁于刑堂!”
【卷四】 『第35话』 天使恶魔
'谜底揭晓了一部分,昨日改了一个通宵,将三章的情节大量修改,以期在今日有一个大致的轮廓,文法不佳之处,海涵!求推荐!求推荐!求推荐!!'
“————你这是要反了!”黄金荣定了半饷神,阴霾的沉下了脸。
“好个‘伤还伤,命还命’!生死状已立,诸事回避!此事我来替当家的应承了,人让阿九给带走!”
“桂生——”
“你要讲江湖规矩,岂可无睹于规矩?!”黄夫人直面丈夫的怒视,出口阻击。既无半点惧色,又无反驳的余地。
“你····”那边厢为之语塞,郁结透顶。
头面人物与妻对持,房内的空气尤为诡异,众人皆不敢插嘴,厅堂如同墓地一般死寂。
岂料袁克文在这混乱的一刻掺和了进来,语出惊人:“白九棠,你执意要拿苏三问罪,就不想找我算账么?就凭你这德性,也算得上一个爷们儿?”
白九棠闻声调过了视线,冷冽的回应:“你得感谢祖上烧了高香,让你鬼使神差入了青帮!我劝你继续烧下去!求你我这一辈都别脱离青帮!”
“九棠!克文可是你的太师傅!”杜月笙沉声喝道,随即又朝袁克文定眼示意:“克文,你插口只会让事情更糟!听我的,先坐下!”
袁克文只当杜月笙那一眼代表着控局的绝对性,瞪了白九棠一眼,坐下了身去。
他为苏三发话,却不敢再看她。尚能在这一刻如此作为,已算对得起“前苏三”飞蛾扑火的一场追逐了。
但见情况复杂,杜月笙有心抽离,赶紧朝黄金荣和其夫人拢手:“桂生姐既是答应了下来,月笙打算带顽徒告退!关于他账目不清以及触犯帮规二事,即便大哥仁德宽厚不再追问,月笙也会拿个说法出来,不会就此了事!”说罢支了个眼色给白九棠,唤他起身撤离。
杜门历来以行动力著称,当家的刚一发话,一行人便已整装待命,携着苏三朝厅门走去。
黄金荣回过神来,朝着迈出门槛的背影高声喝道:“月笙!你若还认我这个大哥!就管住你门下那亡命之徒!保苏三一条命!”
杜月笙顿步转身,恭敬回应:“大哥放心!月笙心里有数!”语落已是疑窦横生,黄金荣如此在乎这个小女子,到底有和玄机?
黄金荣翘首凝望,长吁了一口气,沉沉的跌坐了下去。
杨啸天大步追出厅门,朝杜月笙附耳道:“可得把阿九看好咯!我看大哥跟这个小丫头关系匪浅,碎不得!!”
“三哥放心!上海滩非青帮独享,你洪门三合会不是也混得风生水起么?倘若局势所逼,你愿不愿意收一个能干的干儿子?”
“什么?”杨啸天愕然之极。这通对白,接不上头啊?!
“罢了!”杜月笙扬眼瞅了瞅厅内的情形,不便多说,轻轻拍了拍杨啸天的肩:“咱们兄弟几人,属你我最投性情!我知道你会的!”
语落领着一行人,在杨啸天懵懂的注视下,大步流星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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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氏的两辆美产车将杜月笙的座驾夹在中间,平稳的停在大路旁。
师徒二人弃车步行,漫步在茂密的法国梧桐下。那悠闲的景致与凝重的氛围,就像长江和黄河的交汇处,永远都留着一条清晰的分界线。混淆不了明眼人的视听。
杜月笙凝思了片刻,怔怔的问道:“九棠,你知不知道我再次向你发难,出于何意?”
“知道——”白九棠的情绪尚在愤恨中跌宕,紧锁眉头低语道:“亏要吃在明处,师傅发难是在给我陈述的机会。”
“说得好!”杜月笙一掌拍在他的肩上:“现在话都说亮了,你想做什么事,都在情在理,有源可循、有据可依!可别妇人之仁,当断不断!”
“师傅?”白九棠愕然的扫视着老头子那和悦的神情,不敢相信这番言论出自他之口:“我本以为您会劝我!”
“劝你?”杜月笙失笑,仰头眯起了眼来:“男人从青葱走向成熟,总是先征服女人,再征服天下人。你似乎和别人的步伐不一致!”
“我征服不了必然只能将之毁灭!”负气的撂下话来,白九棠咬紧了牙关,青筋直冒。
“毁灭也是一种征服!”杜月笙突兀凛冽起来,出人意料的说道:“你的账目有没有问题我自然清楚!抵账在前,结清在后,未曾占过帮会的便宜!这件事如何变了味儿,传到老爷子耳朵里的,你有数吗?再则你扪心自问,为了控制她的烟量,将其稀里糊涂的限定在潇湘馆,如此大费周折,值得吗?”
“大概··有数吧··”挫败的嚅嗫出口,白九棠拧紧了眉心:“兴许不值得···”
“大概??兴许??”杜月笙愠怒的扭头瞪视,冷冷说道:“我们与女人之间,不存在江湖道义,也不存在兄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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