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下身来替白九棠脱了鞋子,眼帘轻抬才发现他的凝视蕴含着纠结和低迷,苏三心思一动,主动改了口:“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是吧?那我换一个问题好了!你勃然大怒到底是为了什么?”
猜测终归是猜测,她需要的是一个肯定的答复。“白苏”怨偶的旧账,哪怕千疮百孔也已随风逝去,如今的“账本”雪白无暇,她不希望开篇就画上一把叉。
“还能有什么原因!”白九棠顺势抬起双腿坐上了床,别过头去拧紧了眉心。
“是因为女人不该过问男人的事?”坐上chuang沿侧目打量着他,苏三的言辞充满了诱导。
“放屁!”白九棠口气不善,连头都懒得转过来。
“那好!”竭力回忆着所有的疑点,苏三怔怔的放低了声音:“我···我···是不是自从开堢那一次之后,就不许你再碰我了?”
“你刚度啊!”白九棠猛然回头瞪了她一眼:“这需得着问我么?哪晚不是我的热脸贴你的冷屁股入睡!!”
苏三闻言大窘,呆愣了许久才悻悻然的低语道:“罢了罢了···搂得跟什么似的···冷的也捂热了。”
白九棠横了她一眼,农奴翻身似的扬起了下巴。就在这乾坤既要颠倒的一霎那,苏三忽然觉醒,发现本末倒置,甚而差点忘了主题。她立刻振奋起来,大放异彩的瞅得白九棠心里发毛。
“我问你!如果我不许你和其他女人睡觉,你应不应许!?”
“撒?”苏三的跨度太大,令白九棠一头雾水。
“回答!”
“那得看你怎么做了!”调整过来之后,白九棠不以为然的掏出了烟夹。
“你怎么能这么卑鄙!”苏三恼羞成怒,顷刻间红了脸。
“我让你和袁克文断了关系也算卑鄙??”白九棠叼着纸烟高声抱怨。
“那你不早说!”苏三愕然,脸更红了。
“你自己不会想呀!刚度!”白九棠偏头划燃了洋火,浓眉倒竖的瞪着她。
气不打一处来的哑了半饷,苏三本着解决问题的主导思想,小心翼翼的再度出击:“我从前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你为此伤透了脑筋?”
“我没说过你‘水性杨花’!”烟雾弥漫中白九棠言不由衷的轮圆了眼,继而又忍不住抱怨:“但委实是令人伤透脑筋!”
想不到和他沟通如此困难,简直比大姑娘还忸怩,苏三难得毛躁了起来。
“你就不能直面我的问题吗!?我只是想知道两点,第一你在外面睡女人是不是因为我拒你于千里?第二你大发雷霆是不是因为我以前并不爱你,根本不过问你那档子破事,所以犹显今天是在做戏??”
“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话一出口,白九棠讪然一顿,闷声抽起了烟来。
不料苏三沉默了片刻,抛出了一句极有杀伤力的话,将他那小小的动态都定格了。
“但我现在爱了。”
房间里安静得过分,将两个人的呼吸声无限放大,近乎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你爱我什么?”长长的沉寂之后,白九棠狐疑的问道,一副唯恐掉入陷阱的模样。
“因为你有钱!”苏三从容驾定,话虽然难听,但不像有诈。
“笑话!难道我以前没钱么?”白九棠扬起眉梢审视着她。
被他一句话堵了半饷,苏三没好气的改了口:“那推翻重来得了!因为你对我好!”
“我不是一直都对你很好么?”偏执狂重装登场,掠眼锁定,纠缠着不放。
“现在更好!!”苏三以强词夺理接招,恼羞成怒的喝道:“我就是爱了,你要怎么样?”
哑口无言的豁着嘴,白九棠的脸颊上飘来了两朵令人抓狂的红霞:“·······那好吧,我···我勉强接受。”
苏三伤神的闭了闭眼,恨不得立刻下线黑屏外加档机,永远不要再跟他见面。
“既然如此,咱们先约法三章。第一···”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极力忽视那抹嫣红,好整以暇的发了话。
“等等等等!怎么就开始约法三章了?”白九棠被一语惊醒,两片霞光被乌云盖顶。甲方从来都是制造霸王条款的角色,他几句话便被她纳为了乙方,这是什么道理!
“第一”苏三拉长了尾音堵他的嘴,得来软弱无力的一记白眼之后,畅通无阻的正色道:“不可以和女人睡觉!”
“啊————”那边厢甚为诧异,继而越想越靠谱,不免浮起了一丝得意,含含糊糊应承道:“唔····”
苏三满意的调了个坐姿,偏头想了一想,列出了第二点:“第二,不可以随便怀疑我不忠!”
“你以为我想啊!”从唱诗班的天籁中陡然醒来,白九棠的控诉犹带憋屈。
“你是对我没信心,还是对自己没信心?”苏三定睛凝视,出言挑衅。
白九棠横了她一眼,讪讪道:“都没有···”
“你——”此局已然溃不成军。
“还有第三呢?”谈到忠与不忠,白九棠渐渐又阴郁起来,心不在焉的问道。那眉宇间无处遁逃的颓丧,令苏三顿时柔软了起来。
她双手一抬,扶在了那曲起的膝盖上,垫起下巴一瞬不眨的看着他:“第三,你若要娶我,便得遵循一夫一妻制,我不许丈夫纳妾,你要考虑清楚!”
白九棠听闻此言,缓缓掉过视线,在她脸上定格:“这么说你是认真的了!”
“我一本正经和你说了这么多,你竟然以为我在开玩笑!”愠怒的坐起身来,苏三沉下了脸。
“倘若我都答应你,你是不是也该给我保证点什么?!”白九棠随之也挺直了背脊,端坐得跟僧人打坐似的。
“说来听听!”
“我只要求一点!”他凝重庄严。
“九爷但说无妨!”苏三挑起眉梢。
“即刻开始,你的心里,只许有我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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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小佬昆便来敲门了。苏三揉了揉惺忪的眼,伺候白九棠更衣出门。
想到他昨天说的刑部审问,再联想到满清十大酷刑,苏三挽住了刚越过房门的胳膊:“那个人非得死么?”
“不该问的就别问!”白九棠压低了礼帽,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身贴近耳边低语:“你记得自己答应过我什么就好。”说罢与一票会众扬长而去。
即便他不曾金戈铁马,却携去一阵滚滚烟尘。房内骤然冷清,令苏三倚在门框边怔怔的出神。
既然一早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善茬,就应该防止自己沦陷,待到此刻已是枉然了。
片刻之后,苏三柳眉一扬,抖着睫毛督使自己振作了起来。有些事短期内是无法改变的,眼下有了空余的时间,不如先好好梳理下自己的情绪。
无意识的步到衣柜前,她轻轻拉开了柜门,指尖拂过一件件绸缎,思绪回到了初初降临之时。
忽然间发现尚有一件“前苏三”的洋装藏在其间。心念一动将之取了出来。
只见那袭宝蓝缎地的长裙,因花团锦簇的滚边V领,而抢眼之极,也因雪纺纱的喇叭袖,而惹人爱怜。想必这是当家华服,曾引来众生倾慕,不知是何缘由,竟然遗留至今。
逃避和偏好是两回事。扪心自问,她对旗袍旗装的偏爱,是否隐藏着对过去刻意的回避?!
十指尖尖的拎着这套华服,令苏三联想到了一个张扬妖冶的前世。眉心微蹙的摩挲着那上好的缎地,她忽然鬼使神差的将之穿上了身。
“前苏三”无疑是服饰方面的专家,衣柜的角落甚至还蜷着一卷钢丝衬裙。叫来阿姐翻箱倒柜一番寻觅。蓝缎的高跟、蓝绸的帽子,小巧的漆皮拎包一一俱全。
阿姐以为她要出门,不得不规规矩矩为她张罗上身,临了鬼头鬼脑的偷瞄一眼,问:“苏先生可是要出局?”
“出局?局票在哪里!九爷尚住在我这里,有些话可别让他听了去,你胡说惹来训斥无所谓,可不要连累了我!”
一语既出,二人呆滞。阿姐无端被训,敢怒不敢言的底下了头,苏三心里一沉:为何如此骄横跋扈?莫不是这身穿戴让前世复了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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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第29话』 香魂争夺
世间奇事,皆有一味引子。至此宝蓝缎地逃不开干系。
灵魂出窍,皆因主体意志不坚。至此洞开心门反而变相的推dao了防御。
想来任何人被迫让位,目睹属于自己的一切被占据,都会郁结之极,不甘轻言放弃,更何况是那个将人生玩转得风生水起的前世。
那不治而愈的自闭症,就如垮塌的城墙,瑰丽的华服就如引清入关的吴三桂,接踵而至为憋屈的灵魂顷刻间夺回了“城池”。
那袭洋装纠缠在身,苏三已欲罢不能。两缕香魂强势入驻,剑拔弩张的对持在沉默中升温。
“傻站着做什么?还不给我出去!”咬紧牙关喝斥了一句,苏三的额头渗出了汗。阿姐闻言悄然翻了翻眼帘,呸了一口,退下了。
房门嘎的一声合上了。苏三跌坐在梳妆台前喘着粗气。恐慌就像一条游弋在泥浆里的大蟒,因看不清由来而显得鬼祟可怕。
血液在体内狂奔,迫得中枢的轴承嘎嘎作响,凛冽的抬起眼帘,她对着镜中那张妩媚的脸庞,森寒发问:“怎么?你要回来了?”
语落被铺天盖地的颓丧扼住了喉咙。难道自己刚刚走出自闭症的监禁,就要转投入疯子的大军?
可是心底那股腾升起来的声音,让她宁愿以为自己已癫狂。
那把骄横的嗓音一字一句回应:你-害-怕-了-么?
鬼使神差的对镜低吼:“你若回来,我去哪里?”
我-管-得-你-的!
脑海里响起的回应如此清晰,妖娆傲慢,而又冷血无情。苏三心惊肉跳的轮圆了眼睛。担心镜中的“自己”下一秒就会换成了原来的主人。
想不到“前苏三”竟并没有灰飞烟灭,而是蓄势待发的潜伏在暗处,只等她洞开心门,一步一步走出心灵的结界——那曾经的束缚如今的保护!
当她浅尝直言不讳的乐趣,欣然于打开囤积情绪的闸门。“前苏三”说不定正展露着娇笑,等待她的下一个“进步”。
“人不为己,你以为我会让你??”恐惧和心慌令她失控的高吼起来。
一抹若有似无的回应骤起:唷···别忘了,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脑子嗡的一声,所有意识都戛然而止了。
*****
虽说不是唱戏的,但正牌苏三堪称一位顶级名伶,将人生这出戏,演得纸醉金迷绝情寡义。
可叹时空门错得太离谱,俩个女人渊源甚深,岂能随便重生!
正牌卷土重来。被踢开的成了“野魂”飘零。
“九爷若回来,你跟他讲我去城隍庙给他求平安签了。”苏三唤来阿姐吩咐道,对镜描眉连头都没回,只在镜中抬起眼帘掠了掠:“去给我叫辆车,平日那些没个顺眼的,今日叫个生脸来。”
好几月都没听到这样趾高气昂的腔调,阿姐极为诧异,愣愣的待在门边没动。
“做什么?我使唤不动你了?”苏三转过脸来,一脸的不屑:“这不还没攀上枝头吗?就摆起谱来了?”
“苏先生哪里的话——”阿姐的脸色甚是难看,气不打一处来的斜了她一眼:“我这就去给你叫!”语落砰的一声,带上了门扇。
风姿雍容的转回了头,抬手又补了补眉尾那一笔,苏三喃喃的骂:“十三点!懒骨头!”
既是知道白九棠要回来,那么显然不曾绝对的退过幕!
此时所谓的“野魂”也已苏醒,犹感飘渺无依,也似攀附同体,真正领略了那种可见不可控的心境。
原本是“它”侵略了人家的领地,即便“物归原主”也无可厚非。何况俩人仅被轮回一分为二,抽丝剥茧来分析,确然难分彼此。
三个月的时间,上海滩还未曾给“它”留下太多难舍的记忆,只是念及早晨白九棠慎重的叮咛,再度为辜负二字感到痛心。也顿时升腾起了一股不甘心。
镜中女子描眉点唇将要去会谁,已显而易见。只可惜“它”有心无力挣不开魇魔的钳制,眼睁睁看着事情就要滑向收拾不了的境地。
一辆黄包车侯在小仙居的大门口外。相貌猥琐的车夫哈喇子直流的远远喊道:“是苏先生吧?这儿这儿!是徐阿姐唤我来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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