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阳光不错,真是个晴朗温润的好天气。
进屋子看到那小子穿着一身松垮垮的白衬衫,扣子又东扣一颗西错一颗。他坐在地板上,书散得四处都是。最近他看书的速度非常诡异,一开始拿起一本书也不翻开,就是瞪了封面一段时间,像是在酝酿什么,然后慢慢翻开,真的是慢慢,在翻书时的速度跟以前比简直就是天与地。我看得出他正在力求平常人翻书的那种速度,可是你翻开一页用一秒看完,再一脸很不爽地瞪着已经看完的那页书数时间,数完时间再翻下一页用一秒瞄完,再盯着书页发呆同一段时间,我说你是多无聊?真想冲过去拧着他的耳朵吼,没叫你一定要跟别人一样的翻书频率才叫看书,你就不会先把一秒改成三秒吗?你这样看让我很难受,所谓自虐加虐待别人就你这样。
不知道怎么改习惯问一下就要你的命?
“啪”,手中的书随便又往一旁扔,那里已经有一摞高高欲坠不坠的书籍。
我当看不见往厨房走去,如果他是一本书从头到尾地数时间还好,至少看着均匀。可惜他从来没有那么好的耐性,基本上是一本书拿起来慢慢翻个十几二十页,然后暴躁情绪一起,剩下的都不用一秒一页,根本是哗啦啦数完全部余下的书页后就扔掉,再去抽新书继续他自虐的看书之旅。
我虽然看不过眼可是也不上去纠正他,我们现在可是在冷战,话说我好久没跟人冷战,记得前世曾跟一个老朋友冷战过,我整整一年时间都把他当空气,最后老朋友扒着二十三楼的窗户威胁要跳下去我才开口跟他说话,现在我们才冷战三天而已,这次可不能轻轻放下太纵容他。
“米露。”他慢慢地翻书,唤了我一声。
我听而不闻脚步向前,你是空气。
“如果今天的主菜还是花椰菜我就去杀掉所有卖花椰菜的商家。”他的声音不愠不火,一种随意平静的态度,书页在他指尖滑过的细微响声跟地板上轻透的阳光相衬成一种很舒服的画面效果。
我停下脚步,心中突然有种悲凉感,何必呢,孩子,为了不吃花椰菜就要去杀人家卖花椰菜的,我说你是巴不得人家都不知道你有多孩子气是不?你这么任性老长不大也不是个事啊,从小缺少父母的爱的孩子就是可惜。
如果身旁有面墙我一定会无力地滑过去,就那么笃定我不会拿这种事来赌,你赢了,我们吃韭菜。
午餐煮到一半梅雅阴森森从玻璃窗外冒出来,草帽老兄一脸怨气地叫我,“米露。”
我拿着铲子,刚才差点收不住力就整一铲子拍过去,铲子上还有炒韭菜用的热油滋滋作响。
“干嘛?没煮你的份。”所以你还是吃方便面去吧。
“这下麻烦了,是清水让我来叫你,他搞不定那一批舒沙字体的古文字,第一次见那闷死人的小子也会摘下鸭舌帽一副抓狂的样子。”梅雅口气淡淡地说,少了平日的搞怪面孔甚至有时觉得他偏向忧郁。
“清水先生?”我愣了下,一般会这么急来叫我应该是出了什么事吧,我连忙关火,解下围裙跟窗外的梅雅说:“我这就来。”
跑出厨房,我见他又摧残完一本书随手扔掉,要冲出门前想起什么又跑过去,他转脸看我,眼神带些漫不经心。
我不甩他在那一大堆书里又刨又扒,好不容易才从书堆里刨到我平时做笔记用的本子,翻开一页白纸用笔在上面写着,“每页书平均停三秒,每页书分三段分别停一秒时间,如果觉得三秒时间太长你可以从文字间思索一下作者写下这段话时他家有没有种花。我要去清水先生家里,如果中午没回来你饿了自己去锅里盛饭吃,炉上的韭菜炒虾仁还没熟不能吃,还有不准再对卖花椰菜的商家有不满之心,好了,就这样。”
写完将笔记本塞给他,乘他低头看时我拔腿就走,连清水先生都觉得麻烦的事肯定不小。
跑出家门时梅雅从隔壁窜出来,他一只手抓着草帽檐悠哉哉地跟上我的脚步,“怎么回事?清水先生这么急着找我。”
“还能什么事,哈里斯老头子跟织樱他们早上护送回来一批十大墓地的复印古文字还有一批好像价值很高的古文物,清水跑去做整理,本来照平时的程序是应该进行筛选再交给你来进行二次翻译,可是照哈里斯老头子的说法,这次很急,久石他们出了些问题,毕竟主战场是人家的地盘,就算以优于对方的实力压制下去,可是持久战是不可能的,所以必须在执法队退回艾斯米前在文字中找到墓地真正大门的信息。”梅雅的语气有些沉,表情也变得严肃。
“久石……他们在流星街,墓地也在流星街。”我最近想通了很多事,虽然很多都因为信息不完整而串不起来,但想通了十三号街存在的理由总能牵出一些显眼的事实。
“米露知道流星街了?该不是你家那小子说的吧,那种鬼地方。正确地说是十大墓地之六的暗地古墓很不幸就在那个垃圾场被刨出来,刚好是串起十大古墓最重要的一段桥梁的第六古墓,那个地方的人怎么可能会了解到这种遗迹最重要的文化价值,幸好当时不是流星街人自己挖出来的,不然那座遗迹早就完蛋了,这样想想我还真佩服米露家的呢,呵呵。”
“佩服我家?”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对啊 ,那座遗迹可是米露你的……”
梅雅突然像被什么噎住了声音,我疑惑地望向他,却被他一脸凝重吓到,他面无表情下竟是种可怕的阴沉。
“梅雅?”
“不,没什么,没什么。”梅雅尴尬地哈哈两声,“最近天气真好,阳光像不要钱似的。”
我放缓脚步,看到梅雅并没有随着我的脚步的节奏而跟着放缓,担心地望着他没有回头的背影,刚才那句未说完的话是不是很重要?
梅雅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给了我一个笑容,“米露你发什么呆,快走吧。”
我苦笑一声跑过去,你们一个两个真是的,无论什么事都不肯跟我解释,有什么困难也都沉默地挡着,就这么瞒着我真的仅仅是我实力不够吗?想到织樱跑过来说要保护我,这种保护方式真让我啼笑皆非,完完全全不带解释的保护方式就是贝贝街全部人的风格?你们就从没想一想我也是贝贝街的一员吗?有些责任得我自己来背啊。
忘了也好
推开清水先生家的浅绿色两扇式小木门时,看到他家屋檐下放着一盆白枝白叶正开着青色花朵的的植物,白色的叶子舒展着攫取廊下的阳光,散发出一种奇异的淡香。
这盆花已经种了好久,人的记忆有时总会很奇怪,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就勾住那条已经被时间扯断而遗忘的记忆之线,花的冷香突然让自己回到那个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睁眼的场景,除了头顶上那片蓝得没有污染的天空,还有这种植物在一片狼籍冷腥中淡淡地散发出跟清水先生家种的这株花同样的香气。
如果没记错,这种叫“白芸”的植物是绿协评为A级的珍贵花种。不是这种花有多难养活,而是它独一无二的香气,世界上没有一株白芸是有同样的香气的,只有从同一株花身上截枝而下栽活的白芸才有跟主体一模一样的香味,清水先生家的花跟那时候的香味一模一样,是因为在这株花上截取而下另外种活的吗?
所以清水先生在我来到这个世界前,你就已经认识真正的米露…西耶娃了吧,而不是三年前第一次见面表现得只是普通邻居关系那么简单,还有哈里斯、贝拉、梅雅、贝贝街的很多邻居,还有那个拥有一双温暖的棕色眼眸的猎人大叔,房子不是盲目找的,打从我在医院睁眼开始就打算让我住进贝贝街,你们这群家伙,一开始还老骗我,彼此间明明关系都很不简单还老我面前表现出一副我跟他他跟我其实就是普通邻居,咱们贝贝街就是一条特别普通的街道的样子。
第一次见到修理工在屋顶上乱窜表现惊异时,哈里斯你竟然还好意思哄我说大家都是这样,不信你让梅雅跳一跳,他也会。
差那么一点我就信了,因为我也跑去跳,结果是我跳不上去,如果平常人都你们这样我该不是残废?你们真当我十二岁弱智很好哄?一样一样个鬼,被我揭穿后个个脸皮厚得戳不穿地假装若无其事,我明里暗里刺探结果问到敏感话题能搪塞就搪塞,搪塞不了就转移话题或转身就跑。
如果你们谁肯在三年前我刚住进贝贝街时跟我说实话,不利用我没以前的记忆假装都不认识我,顺便告诉我其实贝贝街不是一条很普通的居民街道,只是因为不远处有条流星街,所以我们都是守护艾斯米挡在最前面的牛人我一定二话不说立马搬家,不仅是被流星街吓跑,更多的是我没那个实力难道留下来拖后腿?现在想走也走不了,我舍不得,舍不得贝贝街,舍不得我满院子的花,舍不得你们这群只会用最拙劣的谎言来哄我大笨蛋,我是那种认定一个地方就能宅一辈子的人,现在要走,我能走哪去?
三年多了,终于借由彼此的认同熟悉及一些不小心爆发出来的引子而想通了这些事,一开始就会那么护着我,是因为真正的米露的功劳,可惜我这个失忆人士想不起来十二岁以前的她是怎么跟你们认识并相处的,我想能认识你们的她一定很优秀,而且生活一定过得精采绝伦吧。
只是,第一眼除了那片天空,当视线下移时见到的场景也真是终生难忘。
曾经有过探索以往记忆,认识真正的米露的想法,可是很快情绪就出现了小崩溃,有那么一刻是多么无法原谅自己有这种极度不尊重他人的恶劣想法,十二岁以前的她,她的生活任何人都可以走进,唯独我不可以,因为我的生命延伸来自于她,如果我连她的记忆都侵占并且利用了,那真正的米露…西耶娃会在在哪里?呵,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也仅仅是保存那段只属于她岁月,我无权为她过剩下的人生,我过的只是属于自己的日子。
见到清水先生时,他没有戴着鸭舌帽也没有顺手拿着拐杖,就穿着一身休闲装,一脸浅笑毫无疲态,唯独不对劲的是他的眼睛已经是种水色的紫,很美也很空。
梅雅一见他紫色的眼睛就开门见山地说:“清水,要我动手还是你自己压制,如果你敢让自己的眼睛变成纯紫我一定亲自捅你一刀让你趴下,你可不要在这里发疯,我说真的。”
“哦,这里又没有敌人,我还行。米露,剩下的交给你,我去休息。”清水微笑着对我说,然后转身步伐稳定往屋子里走。
“可是……”我刚开口,一直表现得很正常却给我一种怪异感觉的清水突然倒下。
梅雅伸手险险接住他颓倒的身体。
我眨眨眼,虽然什么也没看见但应该是梅雅下的手。
“如果我不把他劈晕了,他休息不下去,以他刚才的状态想要自我压抑就只有自残,这样还不如我先劈他一下呢。”梅雅将清水抗在肩上,“我送他上楼,米露你忙。”
我伸手捂脸,面对清水屋子里挂在墙上一幅实景油画笑起来,我说你们一个两个停几秒听我完整说一句话会很难吗?
我想说的是,可是我现在一点都不想帮忙翻译那批能把清水先生逼得趴下去的暗地古文字了。我不要求知道以我的实力无权知道的事,我仅仅只是想知道我该知道的那一部分,例如你们总得有一个人亲口告诉我,贝贝街存在的原因吧,让我靠猜的可不是个事。
“所以说……你开个口行吗?时间宝贵。”我捧起刚泡好的茶吹了吹气,阳光探进檐下的短廊里,廊外青百合花开得很有生命力。
“米露是什么时候知道流星街的?”哈里斯跟我并排坐着,银色的头发依旧是种蓬松的张狂,他也吹了吹茶水,喝一口。
“三年前我刚来那几个月时贝贝街发生大暴乱我就知道,不过我不知道那股势力叫流星街。”要早知道我现在就不知住哪里了,“一开始大家都不熟,我也不好意思问,所以就拖着,只是没想到你们一个两个明明关系都很密切却还在我面前力求表现出一种咱们就只是邻居的生疏感,而且还力求表现出一种贝贝街就是一条很普通的街道的样子。你知道我刚开始那段日子天天看你们一个两个在我门口表演那些不及格的假装半生不熟的戏码时,我多想冲过去抽你们吗?不会表演就别演,明明个个都不正常。”
一说到以往的心酸就有点无言以对,一开始折磨我的从来不是他们的不正常,而是他们明明都不正常还拼命装正常给我看,而我又因新来的不知该怎么说。如果我年龄再低一些,阅历再少一些真会因刚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被他们唬过去,可是我仅仅只到大广场溜一圈,问一下卖苹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