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坐回自己的座位,将没穿鞋的双脚缩到宽大的座椅上。车厢里的桌子上放着泡好的茶水,一切东西都在沉默地微晃,茶叶已经被浸淡了茶香。
我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侧头看到玻璃窗上隐约的影子,薄薄的一层雾气,有说不出的脆弱。
茶水因为凉去只剩下微微的甘,舌尖上全是一种不自然的麻涩。
晕车真难受,我又缓缓地将那口空气吐出来。
列车稳稳地在铁轨上奔跑,跑向遥远尽头的黎明。
漫长的车程结束在八月三十一号的中午,我跟明洛走出车站。友客鑫的白天是在挤沙丁鱼的喧闹,在炽白色的阳光下有种要沸腾起来的浮华。我习惯抬头看看天空,浅蓝得偏白的天色有些粘腻。
明洛穿着过膝的淡棕色大衣,戴着喜欢往下滑的墨镜,一副精英人士的淡雅气质。他神色轻松地接着各种各样的电话,自踏上这个地方起他的手机铃声就没停过。
“酷拉皮卡,你还在飞艇上?什么时间有空,明天就是地下拍卖会,今天我们见一面。野子咖啡屋很有名,你踏入友客鑫城买份市内地图就可以了。”
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从明洛嘴里溜出来,我感到异常纠结。
明洛挂电话后按下关机键,他不想处理公务时就会让所有人找不到他。然后提着简单的行李带着我走到人来人往的大广场。
“对了,安。”明洛突然转头,问出一个早该出口的问题,“你跟蜘蛛是什么关系?”
我几乎是死扒着明洛的大腿也要跟来的,说我跟蜘蛛没点瓜葛也没人信。
我脸色难看起来,要怎么说?难道坦白地告诉要去剿匪的老朋友,我那个你看得很不顺眼的同居人就是幻影旅团的头头?
“还是……你也被他们抢劫过?”明洛的脸色在白色的阳光下突然沉下去,“那群习惯抄家灭口的强盗对你做过什么吗?失去什么东西告诉我,逮到蜘蛛后抽死他们也要把你的东西吐回来。”
……我终于受不了地伸手捂脸,痛苦啊。这种误会要怎么解释?兰斯,你这个仇家满天下的混蛋,我永远都忘不了你被你的仇人往死里揍的漫画记忆。友客鑫简直是你的仇人聚集地,你终于遭报应了!
“别怕,坏人都会绳之于法,到时候我把蜘蛛头子拖过来鞭打给你出气。”
我呆滞地看着一脸正气凛然的明洛,多么阳光灿烂的有为青年。动动嘴唇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明洛……”你不要冲动啊。
明洛一脸不明所以的单纯笑容,“啊?”
“祝……祝你好运。”这是我尽最大的努力说出的话,我其实更想抱着他的腰哭嚎,别蹚这浑水,蜘蛛个个都擅长翻脸不认人,你要被他们砍死了怎么办?
“把幻影旅团一网打尽就真的无事一身轻啊,我们挑礼物去,这里的文物市场很有趣的。”明洛看看手表,接着心情很好地拖着我就走。
而我还在抓头发不知该如何坦白,当然我并不知道真相揭开的速度快到让人措手不及。
友客鑫这个城市因为遍布各类珍品古玩市场,加上堪称梦幻到接近传说的拍卖会而独具特色。我知道这个繁华的大城市聚集了大量的黑道势力,黑道协会以这里为据点而张狂地走私各种黑市物品,顺便流通黑钱以达到漂白的目的。
大量的外来者无论是旅游还是淘金都给了城市畸形的繁荣,可能就是知道城市底下黑暗势力的交缠复杂,我才会产生前世看到拉斯维加斯的感觉,一种带有灰暗暴烈的繁盛美感。
明洛拖着我去逛白天的跳蚤市场,摊子与摊子之间几乎没有间隙,满眼望去都被人群覆盖了视线。我好奇地跟在他身后当观光客,见识了很多这个地方独有的标价方法,听到一些拍卖内幕规则及有趣的古董故事。
一个个地摊上堆满了良莠不齐的小玩意,眼里好点的人都喜欢在这里游荡捡漏。摊主们也不见吆喝,就像午后来晒太阳的闲人,围着头巾披着长布在摊边懒洋洋地看着各地匆匆来匆匆走的旅者。
明洛像个熟门熟路的本地人总能找到最好的卖主,我跟在他身后大开眼界。挑挑拣拣后,明洛强硬将一条年代古老颇有风情的红珍珠手链戴到我手腕上。不算礼物,只是觉得什么都不买白费乱逛的时间。
然后拖着我又去买了个手机,因为友客鑫人太多地太大路太杂,要是把我弄丢了要找很麻烦。
我拿着一个白猫外形的时尚薄款手机哭笑不得,明洛你的品味跟侠客倒是很有缘,黑白猫刚好是一对。
期间明洛曾开过机接一个电话,然后将晕得眼发黑的我就往一个咖啡屋里拖去。我只觉得在友客鑫里,比起明洛的老辣我纯粹就是没见过世面的雏。
咖啡屋开在繁华的街道转角,对面就是一个喷泉大广场,半裸的女神雕像高高矗立在泉水里,一脸庄严。
咖啡屋外的露天台位摆着镂空的黑色靠背椅,圆形的咖啡桌上插着一支娇鲜的白玫瑰,加上大遮阳伞及穿着制服的可爱服务生,这是一间风格温馨到可以午后发呆的下午茶屋,
我对咖啡的味道不怎么习惯,很不好意思地麻烦服务生给我端来一壶凉开水。明洛只要正宗的纯咖啡,黑漆漆的颜色让我望而却步。
“我就是在这个人称梦幻城市的地方捞到第一桶金,后来因为没摸透规则被友客鑫黑道势力追杀出去。那时还无法很正确地领略自己身上本来就有的念能力,是因为遇到金才算脱险。”明洛含笑仰头靠躺在椅子上,墨镜滑到眼下,碧空色的眼睛里一片平静,带着点无所谓地看向身侧的热闹的世界。“所以我告诉自己,从哪里跌下去就从哪里爬上来。”
我将手放在桌上,也跟着侧头看向旁边的大广场,印在瞳面上的是繁华到扭曲的人影。明洛骨子里的骄傲让他吃过很多苦,上一世他有我们这群嬉笑怒骂的老友在背后,我都不敢想象当初他独自一个人,是凭多大的毅力才重新站起来。
“安,现在的我敢在友客鑫里横着走。An的起始就在这里,我发现比起原来世界的循规蹈矩,这里更像海任鱼跃天任鸟飞的无拘束状态。只要找到正确的方法,谁都能在短时间内成为金钱的神。”明洛说起这些成就没有一点眷恋,他不觉得了不起也不觉得堆垒起的金块有什么意义。
手摸着透明的玻璃杯,杯里的水凉而干净。我没有任何迟疑地露出笑容对他说:“明洛,你真了不起。”
明洛从呆呆的状态中恢复,听到我话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将墨镜推上去,“哪有,一般般啦。其实我也觉得自己勉强算是了不起,只能说是我的对手太稚嫩了。黑道那群家伙的脑浆只够用来泡妞斗殴,玩商道他们就是一群穿着开裆裤的三岁小孩,我都怕自己欺负了新人呢。”
他越讲笑脸越是灿烂,像是得到鼓励开始滔滔不绝说起商道的种种。“他们没有商德老子干脆就跟他们玩阴的,以为做生意是打架吗?太嫩了,这群门外汉。”
我喝着凉开水看着兴奋的明洛,果然只有自信的他最顺眼。不过“老子”?这么爷们的自称也太顺口了,明洛你千万别忘记自己的真实性别。
正当明洛在念叨自己怎么大杀四方,屡战屡胜时,我无意的眼神扫到一个显眼的人影。顿时挨着玻璃杯的手指凉得心悸,忙低下头,对于那个几乎只穿着自己族群传统服饰的少年,我总觉得找不到正确的表情去面对。
“是酷拉皮卡啊,在这里呢。”明洛躺在椅子上,头往后仰眼里印着倒立而来的金发少年。
不是错觉,在明洛叫“酷拉皮卡”这个名字时,我听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感,仿佛有几秒觉得这个名字很好笑的样子。
“明洛?”酷拉皮卡不太确定地走过来,他并没有跟着坐下来,只是站在遮阳伞外一脸冷漠地看着我们。
才几个月的时间,那个猎人考试里偶尔还会露出笑容的少年似乎一去不复返。戴着隐形眼镜的黑瞳里不见一丝温柔,冰冷的气息将全部外在的喧闹隔离开,那种隐隐的压迫让人退步。
“这次找你来是想说说幻影旅团的事,反正你跟我都在找他们,干脆组团打怪好了。”明洛大庭广众没有半点遮掩地开始招揽打怪的人手。
我握着水杯一脸尴尬低着头,酷拉皮卡看我的眼神冷得让人发毛。
冲突骤然而起,谁也没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如冷水一潭的少年会说发难就发难,冰冷的锁链带着漠视一切的冷酷,以一种令人惊诧的诡度攻击过来。
我眨眼,明洛已经伸手抓住那条要人命的毒蛇,精细锁链上的余力都卸在抓住它的人的五指上。
这次致命的攻击,对的就是我。
“这难道就是你的诚意?酷拉皮卡。”明洛抓住锁链尾,声音里有压抑的愤怒。
“诚意?你在开什么玩笑。”酷拉皮卡黑色眼里的憎恶都快要溢出镜膜,形成血色的河流淹没眼前一切生命,他长袖下右手掌上的锁链如无法剥离的纠缠,透出黑暗的坚硬。“她是蜘蛛,这个女人是蜘蛛。”
我有些茫然地抬头,酷拉皮卡的憎恨又让我逐渐清醒回来,这么被人恨着果然很难受。兰斯,你对待这些绝望的憎恨是怎么处理的?你从来都不回头,所以你从不会感觉到别人的痛吧。
“蜘蛛?”明洛听到这么劲爆的揭秘竟然没什么大的反应,甚至连语气都不曾改变过一分。“那又怎么样?合作协议作废好了,反正还没签名的文件反悔了也不算背弃。”
“我今天不可能放她离开,她已经知道我们要对付幻影旅团对吧,而且她还遇见我。”酷拉皮卡脸色阴郁地让手里的锁链一松,明洛也不为难地放开。
“那你想干嘛?囚禁还是灭口。”明洛面对着这个愤怒的复仇者,用一种气死人的轻蔑口气说,“先踏过我的尸体,如果你有那个本事,小鬼。”
“不要逼我,你明明也想捉到蜘蛛不是吗?在猎人考试时,这个女人从头到尾都跟幻影旅团的团员在一起。”酷拉皮卡垂下手,没收回去的锁链隐隐作响,那种失控的暴躁从见到所谓的蜘蛛开始,就没掩饰过。
“我不会说。”像是自言自语,我安静地坐在椅子上,手指下的凉开水隔着玻璃有些微荡着的光块。“我不会说我见过你,也不会说出你想对付幻影旅团。”
如果想说在猎人考试那会就说出口了,但是只要想起那双血色狰狞的眼睛,我就什么也说不出来。我不是蜘蛛,我从来就不需要为旅团负责。库洛洛,你说对吧。
“我不信,人渣的承诺怎么可能有说服力,何况你不是蜘蛛吗?”酷拉皮卡说这些话时语气很平静,他是那种就算要手刃仇人,不到最后的崩溃也无法大吼大叫的人。这份平静语气下的压抑让听的人感到违和,不会误会他厌恶的意思。
“安说到就做得到,我保证她承诺的真实性。”明洛拦着有些失去控制的酷拉皮卡,一步都不容他上前。
“你拿什么保证?”金发少年口气尖锐得像是一把开刃的刀,露出的微笑似乎在嘲笑这句比纸张还薄的承诺。
明洛沉默了一会,双方争锋相对的紧绷一触即发。广场那边的人海喧闹在流动,女神静立的身体线条妩媚离世。我们三个人如那尊女神像,也被隔离在世界喧闹外。
我听到明洛突然向前一步,压低声音莫名其妙地说:“把名字还给我吧,果图图。”
酷拉皮卡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呆愣地看着明洛。身上那种冷酷的杀气,在明洛开口的那一霎那全部泻光。他似乎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表情带着不知所措的茫然,清秀的脸孔上因这份小小的情绪泄露,而变成一个普通的大男孩。
对于时刻理智警惕的酷拉皮卡来说,这么没用防备的样子太异样。
“我们走,安。”反倒是明洛一脸无所谓的无辜,他伸手顺便推推墨镜,转身拉住我的手离开咖啡屋。
我脚步踉跄被拖着走,回头见酷拉皮卡没有回过神地站在阳光下,那身蓝色有精致刺绣的特别服饰在光线下,只剩下一团蒙蒙的深蓝。像那个金发少年般不真实。
“我们忘记付账了。”明洛这才想起有这茬。
“要回去付钱。”这是我得到第一反应。
“你是蜘蛛?”明洛很自然就接着问。
我低着头不知如何应付,只是低声否认,“不是。”
“也对,蜘蛛这么弱的话就不可能存在,是那个小子吧。”
明洛牵着我的手很暖,我看着他有力的手掌,没有吭声地沉默着。
“他该不会是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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