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是乡下农妇,丈夫在外地经商,三年未归,好儿打出生就没见过她爹…我和好儿相依为命,艰苦地熬着、盼着。
一年前,丈夫托人捎信回来,说决定在外地定居,让我带好儿过去团聚…”
“我很高兴,觉得总算熬出了点盼头。可我没有想到,他早已经在那边又娶妻纳妾,还生了个儿子…为了好儿,我将所有委屈都咽在肚里。”
“但我的退让并没有让他心疼好儿…我不争不抢,也不能令那位平妻与我和睦相待。后来,一个小妾流产,说是我所为,再后来那孩子摔跤,说是好儿所为,不久,那位平妻中毒,说是我要谋害她肚里孩子…”
不知不觉,温慧娘的脸上已是泪水涟涟,那些过往的憋屈与不公平,几乎堵得她窒息,那些所受的冷漠与屈辱,让她心如死水,一度感到绝望。
好儿未曾参与那些过去,但她适时地红了眼圈,小鼻子一抽一抽地,因为她想到了自己的前世,从小也是吃着苦长大,后来连母亲也离她而去,父亲的眼中渐渐只有继母和弟弟…
“面对这些莫须有的罪名,我百口莫辩,他要写休书,那位平妻却在此时为我求情,说让我带着好儿去庄上悔过自思,再接回来。他同意了…”
那冷若寒霜的脸,那暴怒而厌恨的眼神,就好像她是一个人人唾弃的不吉之人,一个令人心寒的善妒毒妇,而他当年是多么看瞎了眼,才娶了这样一个女人!
每每闭上眼睛,温慧娘的脑海里总也抹不去当日发生的一切,那个熟悉的枕边人,早已成为过去式,或许从他即将华丽转身的刹那,结局就已经注定。
“我一介农妇,只会耕田种菜,不懂那些大宅中女人之间的弯弯绕绕,我带着好儿伤心离开,途中好儿感染风寒,昏迷不醒,我让马车在小镇停留两天,给好儿抓药。车夫不肯,争执中,车夫说漏了嘴,我才知道,原来那位平妻做出求情的举动,是为了将我娘儿俩送去那个庄子上,让庄头寻各种由头折磨死我们…”
说到这里,温慧娘已是泣不成声,好儿想起在下晚庄一个多月的奴隶生涯,温慧娘就跟头骡子似的转个不停,心里更倍感悲屈,也伤心跟着哭了起来。
常乐和小伙计听得惊呆了,就连那上碗面来的师傅,也呆呆地站在一边,看着这母女俩,脸上充满了同情和愤怒。
“那男人还是男人吗?他简直是丢我们男人的脸!我要在那,我一准操了家伙揍到他知错为止!”煮面师傅挥着大手,愤愤地说道。
好儿愕然转头,但见这煮面师傅长得五大三粗,黑脸浓眉煞眼,仔细看跟年画上的李逵有三四分相像。
“那女人太狠了。”小伙计也跟着抹了抹泛红的眼睛,然后捏了捏拳头。
温慧娘母女的遭遇,让常乐听得揪心,愤慨不已,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这男人抛弃糟糠之妻女,偏信诬陷,置妻女于死地而不顾,这就是一匹无情无义的白眼狼!
“温妹子,这真是苦了你们娘儿俩。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有什么你尽管说出来,能帮得上的我常乐一定不会看着不管。”常乐诚恳地说道。
无比同情的同时,也很佩服温慧娘的坚强,孤儿寡母的无依无靠,逃出来尚且不易,要生存下去这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啊!
小伙计在旁附和道:“温大姐,我家乐掌柜是出了名的热肠子,你有什么困难说出来,我们想办法帮你。”
煮面师傅义气冲天地提高嗓门道:“妹子,你不用怕,我看这小哥也是实诚人,不管多难,这天底下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咱虽说大字不识几个,掰手指头数数还是不差的,老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咧。”
好儿听得眼睛一亮,这里也知道有这么个典故啊,是不是说东唐很有可能是从唐朝衍分出去的…
温慧娘擦去泪水,起身感激地朝三人躬身一拜,说道:“慧娘在这多谢三位好心人了。常老板,我别的也不会,也没有别的想法,只想带着好儿找个乡下地方安顿下来。我们孤儿寡母的,贸贸然乱跑,怕惹来什么麻烦…想来想去,不得已拉下脸皮,到彭城码头等您,想请您帮这忙,给我们介绍个乡下地方,请村长收留我们。”
说完这番话,温慧娘心里忐忑不安,一次两次的麻烦恩人,她不知道这个请求对方是不是就会答应帮忙,毕竟找一条村子,请村长收留,还得请里正,想扎根落户,还得人村长里正帮跑衙门,说起来不算什么大事,办起来却没那么简单。
第十一章 去落日村
常乐一听就笑了,“温妹子,就这事儿,好办得很,我家就是乡下的,我爹娘我哥嫂,都在乡下干农活,我嘛就坐不住,在外头跑来跑去做点小本生意…
说起来丢人,我以前考过了童生,连个秀才都没考上,家里日子难过,我觉得自己不是读书的料,就学人摆个小摊,做些小本生意,有点起色后,就盘下个小铺面,专门做南北干货生意。因为住在乡下实在不便,我就搬到城里来了。
我家是江东县罗仁镇落日村的,离彭城大概一百二三里地的路,村里嘛二十来户人家,不少也不多,村民大都好处。你要不嫌弃,就带着好儿到落日村住去。”
孰料那煮面师傅一听,大手就拍到常乐肩上,爽朗地大笑,说道:“哎哟,你家是罗仁镇的啊?我也是罗仁镇的,落日村我知道,我家是北河村的,离你们村有三十来里路,说起来咱们可是老乡啊。”
远离家乡遇同乡,常乐也很高兴,笑道:“是啊,咱们可不就是老乡,我们村有个妹子叫金岚的,去年就嫁到你们村张家了。”
煮面师傅索性就坐下来,笑得很是开心,“我听说了,那会我没回去,我姓关,单名一个福字,他们都管我叫关大吼,小哥怎么称呼?”
常乐作揖道:“原来是关大哥,我姓常,叫常乐,村里人管我叫小乐子。”
好儿一听就想笑,一个大吼,一个小乐子…
关福道:“刚才听你说是做南北货生意的,我这小馆子可比不得你做的,今天这面算我请大家的,常小哥可别跟我客气。”
又转向温慧娘热情地说道:“我就托大一句,叫你一声温妹子,落日村你要不愿去,那就去北河村,我们那村,面水背山,山清水秀的,早年有地理先生说我们那是个福地来着。村长他跟我爹老交情,你要是去北河村,我管保你十天内就安营落户。”
不仅恩人愿意帮忙,就连这一面之缘的煮面师傅也热情相帮,着实让温慧娘有些出乎意料,她感动得眼眶一红,忙起身朝两人再次躬身一拜,感激涕零道:“常老板,关老板,慧娘今日能遇上两位大好人,是慧娘和好儿的福气。”
想了想,接着又道:“关老板,谢谢您的热心相邀,我跟好儿就不给您添麻烦了,我带着好儿,就去落日村安顿吧。好儿,你想去落日村吗?”
“嗯,我听娘的。”好儿点点小脑袋,这煮面师傅看着也是个实诚人,去北河村安顿也是可行的,不过,毕竟认识常老板在前,从心理上来讲,好儿更愿意选择到落日村,相信温慧娘也是和她一样的想法。
“那也行啊,等回家过年,我就顺道去看看你们。”关福呵呵笑道。
常乐也很高兴,温慧娘母女愿意到落日村安顿。因罗仁镇离彭城百多里地远,来回就得两天,常乐要给温慧娘母女找客栈,被温慧娘坚决地婉拒了——母女俩照旧去投宿喜来客栈。常乐无奈,就说好明天一大早过来接她们。
当天晚上,好儿做了个梦,梦里有三间茅草屋,娘在后院喂鸡,她在前院种菜,那菜绿油油的,散发出很香、很香的味道…
第二天一早,常乐驾着辆马车来接好儿母女,马车外表毫不起眼,车厢内倒是很宽敞,可容纳六七个人。
一路上,好儿发挥小孩子好奇心强、多话的本性,从常乐口中得到不少讯息,这朝代叫东唐,如今是定元十四年,国姓为唐,当朝皇帝年轻勤政,保持着国泰民安,东唐各地没有动乱,但听说南边境情况不太好,邻国近年颇有壮大之势,常骚扰边城东唐百姓,时而发动小战争,幸好镇守边疆的将军厉害,邻国小打小闹不敢弄出大动作。
“我说好儿,你个小孩子怎么问起这些来了?”常乐转头瞥眼坐在身边的小不点,马车外风大冷,好儿裹得就跟包子铺里的小包子似地,只露出两眼睛一鼻子。
“乐叔叔,书上说,知天下,先要从国家大事开始。”
这么一本正经的话从小娃儿口中说出,常乐觉得很是有趣,逗她道:“好儿,那你说说,除了要知道国家大事,还需要知道什么?”
“要知道了解民生啊。”好儿想都不想,随即说道。心里补充了一句:才能知道经营什么好赚钱。
常乐惊讶地挑了挑眉,四岁的小奶娃子,也懂得民生了?忽听好儿小手一指前方惊叫道:“乐叔叔,有人摔倒了!”
“吁~”常乐也看到了,放缓车速往边上靠,手中缰绳往后稍稍拉紧,那黑马就听话地停下四蹄。
“好儿坐着别动,我下去看看。”
“我也去看看。”
常乐刚跳下马车,好儿也跟着从另一边往下一跳,双脚并拢稳稳着地,正好被探头出来的温慧娘看到,有惊无险地将到了口中的担心话给咽了回去。
“好儿,以后不许这样。”温慧娘也下了马车,上前拉住好儿,轻声责备道。
“知道了,娘。”好儿眼睛一弯。
地上的人一动不动,单薄的衣服破旧得看不出颜色,裹着瘦骨嶙峋的身体,大冷的天打赤脚,上面不仅有伤、还有裂口和冻疮。
常乐叫了两声没动静,就小心翼翼把人给翻过来,一看那沾了泥尘的脸就是个半大孩子,脖子瘦得青筋暴露,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常乐伸手探了探鼻息,有气儿,估计是晕倒了。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这孩子怎么一个人大冷天的行走野外啊?”温慧娘同情地说道。
“我估摸是个小乞儿。”常乐四处走动,见的人和事多,这副模样就跟大街上的乞儿无异。
好儿瞥眼滚到一边去的破碗,显然是刚才人昏倒摔落的,她起身四下里看了看,前面不远就是个拐弯道。
“娘,我去那儿看看。”扔下一句话,好儿沿着边道跑去。
“好儿,你做什么?快回来。”温慧娘忙叫道。
第十二章 捡来两帮手
好儿没有应答,跑到拐弯道口,改为走过去,前面依然是官道,一边是斜坡,一边是蘑菇般的小山头,野草枯零,杂树萧瑟,当看到那一角延伸出来的屋瓦,好儿微微一笑,转身就又往回跑。
“好儿,你咋乱跑,出了事咋办?”温慧娘刚赶到拐弯地带,迎面就见好儿返回来,蹲身一把抱起,担心地责备道。
“娘,那边有座房子。”好儿亲亲娘的脸颊,安慰她道,“那孩子可能是住在那里。”
“什么那孩子,你才是孩子咧。”温慧娘哭笑不得,好儿嘻嘻一笑,心道我可不是孩子,两世加起来我都二十大几快奔三了。
“常老板,好儿说那边有房子,可能是这孩子住的地方。”温慧娘抱了好儿回来说道。
常乐道:“带上这小兄弟,我们过去看看。”
常乐把人抱进车厢,好儿不忘把那只破碗捡起,照旧坐在常乐身边。马车缓缓驶过弯道,在那片林子边停下。
好儿要跟着进去,常乐就抱着她往里面走,冬天的林子稀疏,地上是厚厚的腐朽了的枝叶,踩在上面软软的,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是座破庙。”常乐说道。
残墙破门,墙下野草墙上青苔,就连门槛处都长了草。好儿看得仔细,那草被人践踏过,说道:“乐叔叔,这里有人来过。”
“哦?我喊喊看。”荒野地方,常乐也不敢乱闯,高声往里喊道:“有人在吗?里面有人吗?”
回答他的只有风过的声音,好儿提议道:“乐叔叔,我们进去看看吧。”
“好儿,你不怕?”常乐惊讶地说道,这么点大的孩子,不知道害怕吗?
“我觉得要进去看看。”好儿就说道,她的直觉一向强烈,而且极少失准过,这或许就是所谓的第七感。眼下她没有感觉到危险,只是觉得应该进去看看,不然会错失点什么。
常乐从小到大就不是个胆小的,牵着好儿慢慢走进庙内,里面是个院子,有一面墙坍塌了,到处杂草丛生,一个裂口的鼎炉倒在地上,上面沾满了泥巴和尘埃。
对面是庙堂,没有门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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