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是一句玩笑话,但谁也想不到,日后它就真的变成了现实。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常家父子都帮自己说话,这让温慧娘心里感激万分。万友田略又想想,无奈地笑道:“算了算了,那就化整为零,三两一亩。这个价钱,不能放到外面让人知道,你们都记住了啊。”
“放心吧,我们是啥人,村长伯您还不知道?”常乐笑呵呵地说道。
温慧娘对着万村长连连道谢。并说那破庙如果村长和村老们商量的价钱合适,她能承受,就考虑一并买下来。
说好了买地一项,接下来就是关于起房的事了。万友田也热心,敲着旱烟杆子说,只要他说一声,村里壮劳力都能去帮干活,工钱看着给,每天管人两顿饭就行。因明儿就过年了,一切都等出了元宵十五,就动工。
温慧娘忙点头说好,并说工钱每人每天十文,管中晚饭,保证有肉菜吃。这是来之前,和常家父子商量了的。万友田也觉得以温慧娘如今的条件,能给这样的工钱并保证两顿都有肉,是十分公道和难得,因此对温慧娘的印象又好上三分,觉得这女人懂事理,识大体。
一切事宜都敲定后,万友田就和常乐父子、温慧娘,立即着手去量地。就挨在破庙边上,买三亩地,一共九两银子。用石头树枝做好标记,回去写下地契买卖文书。因年三十县衙已放假,这过审公证就得延后,出年后再送去县衙。写好的地契文书就暂由万友田保管。
眨眼间,年三十到了,好儿一家大清早就起来忙活,阿旺出去又砍又捡的背了一大捆柴回来。大家合力把破庙和院子再清扫一番,温慧娘烧水宰鸡,等水开的同时,将白菜及猪肉剁碎末,倒入盐酱和少许白糖拌匀,这是给包饺子用的馅料。阿旺带着小树好儿张贴对联利是,清洗蔬菜和萝卜,用暖水浸泡木耳香菇。
温慧娘是江北人,过年有吃饺子的习惯,杀好鸡后,就开始撵面皮,好儿会包饺子,但她手太小,费好些功夫才完成一只,阿旺和小树在旁观摩了一会,学着包饺子,刚开始包得比好儿还慢,而且饺子被捏的很丑,或是面皮没捏紧实。温慧娘撵面皮的速度很快,撵面皮看差不多了,就吩咐好儿将那些饺子逐个查看,没捏紧实的就给予返工,她给阿旺和小树做示范,教他们包饺子的技巧。
包好饺子后,温慧娘把小矮桌搬出院子里,摆上整只杀好的鸡、一块腊肉、鸡蛋两枚、蔬菜一盘,倒酒,装香。领着仨娃儿对天祭拜,嘴里说着恭迎各路天神保佑顺心安康之类的话。
拜完后,阿旺和小树取出一小挂鞭炮,拿远一些再点燃。一阵噼里啪啦响中,烟雾缭绕四散,阿旺小树拍着手欢叫,温慧娘笑得开怀,好儿闻着鞭炮的味道,一点也不觉得呛人,也不觉得是污染环境,这鞭炮声除旧迎新,等出了年,她们不但会有新房子住,还有属于自己的土地。尽管不多,但她相信,只要肯努力,肯动脑,不怕吃苦受累,有她的空间帮忙,日子一定会朝小康奔进。
31 我们是一家
祭拜结束,开始烧洗澡水,全家轮流沐浴更新衣新鞋。待一家都洗完后,各人把换下的衣服叠好,放到另一边,大年不兴看见晾晒衣服,据说那会带来不利,年神看见就不光顾了,神不光顾,这家在来年就会一年不顺,所以得等到年初二才能清洗。
一家人身上的新衣,其实是后来温慧娘扯粗葛布缝制的衣服,在里面铺上棉絮,缝好后就是棉衣棉裤。布料粗硬,摸着并不舒服,可阿旺小哥俩却感到心里暖烘烘的,流离颠沛的生涯,他们遭受过各种白眼,欺凌,可谓尝尽看尽世人冷暖,也许他们年龄小,领悟不出什么大道理,但在他们幼小的心灵深处,这段人生历程毕生难忘。
而温慧娘、好儿,无意中闯入他们视野,走进他们的生命中,那发自内心的亲情关爱,令他们深深眷恋,亦将他们由外到内滋润包容,无时无刻暖化着他们的身心。
当热腾腾的饭菜上桌,火盆在屋里散发着温暖,阿旺拉着小树,突然眼噙泪水,朝温慧娘下跪。
“阿旺,小树,你们这是怎么了?快起来,有什么咱坐下慢慢说。”温慧娘不解地上前要拉起小哥俩。
“温姨,谢谢您收留我和小树,给我们一个温暖的家!”
阿旺和小树不愿起,阿旺含泪说道,“温姨,我跟您相处越久,越觉得您像我娘…我六岁时,我娘重病死了,我爹一年后继弦,继母起初对我还管吃饱管穿暖,自从她有身孕后,家里的活计就成了我爹和我的,我爹种田种菜,给人打零工,我每天要打扫屋里屋外和院子,要煮饭,喂鸡,上山挠草砍柴,打水…
继母生下弟弟后,三天两头看我不顺眼,背着我爹不给我饭吃,常常拿竹棍打我,还骂我娘…我告诉爹,给爹看我身上的伤痕,爹不但不信,还帮着继母责骂我。
有一次,我砍了半天柴,实在饿得慌,趁继母哄弟弟,我偷偷跑进厨房,吃了两个杂面包子。继母发现后,将我狠狠打了一顿,罚我三天不给饭吃,我爹那时出去打零工,不在家,我手臂腿脚都淤紫了,痛得直掉泪,路都走不稳,我不敢哭出声,如果我哭喊,继母就会加倍打我…”
这是阿旺第一次在她们面前说起自己的过去。温慧娘惊呆了,好儿也惊呆了,小树一脸震惊。天哪!世上竟有如此刻毒的后母!
“阿旺,地上冷,别跪着,你先起来。”温慧娘听得心痛无比,一手一个拉起来,拥到身边,给阿旺擦着泪,心酸又气愤,“谁家的孩子不是娘的宝?那女人咋就那么毒心肠哪!”
好儿坐到阿旺身边,拉着他手问道:“阿旺哥哥,后来呢?你就逃出来了?”
阿旺摇头,伤心道:“我夜里起来想找吃的,可是什么也没有,继母把吃的都收到她房里了,我饿得昏了过去。继母用冷水泼到我身上,我醒了,听到继母骂我是废物,是贱种,光知道吃不知道干活,她在帮死人养贱种…
我娘是善良的好人,就跟温姨一样好,她可以打我、骂我,但我不允许她一而再、再而三地侮辱我娘!
我不知道当时哪来的力气,从地上爬起来,用力撞向继母的肚子,继母揪我的头发,我好像不知道痛,只想着将她撞倒。
最后我将她撞倒地上,她大喊救命,我转身找来她平时鞭打我的竹棍,往她身上乱揍了十多下。我听到两岁的弟弟在里屋哭,我扔下竹棍,冲进里屋,看到弟弟从椅子上摔下来大哭,我抱起弟弟就往外冲,我想带走弟弟,想让那女人尝尝失去孩子的滋味!
可是,弟弟突然喊着‘娘’,脸上全是眼泪鼻涕,哭得很伤心,我突然狠不下心来,弟弟什么都不懂,当他坐在小木盆里时,还对我笑过。
最后,我冲进去操起竹棍,朝继母身上再狠狠补多几下,我把弟弟放在地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个家。我成了流浪儿,每天饥一顿饱一顿,身上的衣服烂得不能再烂,我就学着别的乞丐,去扒死人的衣服穿。
为了不被饿死,我跟别人抢吃,十天八天就会打一次架,身上挂伤是家常便饭。
就这样,我一路做着乞丐,从桑县慢慢讨到彭城。不久,我遇到了古爷爷,就是小树的爷爷。”
回忆是如此不美好,充满了悲伤、痛苦和不堪,这个小少年,要有多强大的意志,才能在冰冷屈辱中活到至今?!
阿旺情绪中的愤怒,随着回忆慢慢消退,变得苍凉、迷惘,当他说到小树的爷爷时,泪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温慧娘和好儿听到这里,明白了,不由得惊诧万分,这小哥俩不是亲兄弟,却比血肉亲情的还要亲密。
阿旺点点头,继续回忆道:“那次我遭群殴,伤得很重,我以为会死掉,可是我没死,是小树的爷爷救了我。古爷爷很瘦,可他心地非常好,他去求医馆的人施舍点伤药给他,在医馆门前跪求了半天,才为我讨来一点伤药。我躺了一个多月,都是古爷爷带着小树照顾我。
我伤好后,就跟在古爷爷身边,每天乞讨过活。我会捕鱼,会认野果,天气暖和时,我常常找河流捞鱼虾,我们三人大多时候都能吃饱。冬天一来,最难熬,夜里我们被冻得整晚整晚睡不着…
两年前冬天,古爷爷病倒了。我和小树去医馆外跪了两天,医馆的人才给我们一包治伤寒的药。我和小树带回去煎给古爷爷喝,古爷爷喝了那副药,人不昏迷了,如果继续喝几副药,就能全好。我和小树实在没法,抱着希望又去跪求医馆,可是医馆将我们撵走,不让我们靠近,那些看病抓药的人,穿着雪貂大衣,锦衣华服,却没有一个愿意伸手帮忙。
…古爷爷临终前,告诉小树,他不是小树的亲爷爷,他是在河边捡到小树…古爷爷说,小树身上有个很奇怪的胎记,也许,将来能凭着那个胎记,寻到亲生父母。
古爷爷嘱托我,好好照顾小树,他放心不下小树…”
阿旺通红的眼睛,再次迷蒙起来,声音哽咽说不下去,小树趴在温慧娘怀里呜呜大哭,两年前他四岁,四岁那年的冬天,冰寒入骨,在他心中刻骨铭心,再也无法抹去。
温慧娘搂着阿旺和小树,流着泪道:“过去了,都过去了…好孩子,别难过,别伤心,以后你们有温姨,有好儿,咱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好儿的眼泪吧嗒吧嗒直往下掉,这小哥俩的悲苦身世,让她觉得前世的自己,虽然在城市底层一直挣扎着,努力着,继母对她冰冷,家中温情不属于自己,但还不至于给她那些虐待,至少自己没挨饿受冻还有书念,长大后自力更生养活自己。
好儿擦着眼泪,带着鼻音说道:“阿旺哥哥,小树,你们做我亲哥哥好不好?”
阿旺看向好儿,眼中似有什么在流淌、闪动,小树已是扑通再次跪下,巴巴地望着温慧娘,抽噎道:“温姨,我不知道有爹娘是什么感觉,哥哥告诉我说,娘就是像温姨这样的,每次看到好儿喊您娘,我就好羡慕好羡慕!温姨,我可以像好儿那样,喊您一声娘吗?”
阿旺也跟着跪下,祈盼地看着温慧娘,“温姨,小树说的话,也是我想说的,温姨,请您收下我和小树,您就是我们的娘亲再世,好儿就是我们的亲妹妹。我和小树,愿意聆听您的教诲,用一生去爱您,孝敬您!”
相处这些日子,温慧娘早就喜欢上这小哥俩了,如今得知他们身世如此凄苦,温慧娘的心早都软了,好儿的话,又表明是赞成她认下小哥俩做儿子的。
温慧娘扶起小哥俩,含泪笑道:“好,好。只要你们不怕跟着吃苦,从今起,你们都是我的好儿子!”
“娘!”
“娘!”
阿旺和小树大喜,两人破泣为笑,给温慧娘“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地上冰冷,温慧娘心疼得赶紧拉起小哥俩,好儿凑上去,甜甜叫道:“哥哥,小树。”
“妹妹!”阿旺伸手搂过好儿,这一句“哥哥”让他无比暖心。
小树不解地问道:“妹妹,你怎么还叫我名字,不叫我哥哥?”
好儿伸手比量了下和他的身高,差了大半个头,她调皮地说道:“小树比哥哥更好听,我喊习惯了。”
小树不依,“不行,我比你大,你得喊我二哥。”
“不喊不喊,就喜欢叫你小树。小树,小树。”好儿耍起无赖笑着叫着,眼睫毛上还挂着一颗细细的泪珠。
小树看着好儿甜甜又调皮的笑脸,想生气都生不起来,只好妥协道:“好吧,不要你叫我二哥了,不过你心里得叫我二哥。”
温慧娘收了两个好儿子,心情格外的好,见菜都凉了,忙叫阿旺帮烧火,她把菜都下锅再热一热。
这是令他们毕生难忘的年夜饭,许多年后,阿旺和小树还记忆犹新,陪着温慧娘回忆过去的酸甜苦辣,点点滴滴。
32 爆米花事件
大年初一,不兴走亲戚出远门。这一天想去谁家吃饭尽管去,有人去的那户人家,不仅表明人缘好,还表示这一年,这家人丁兴旺,五谷丰登。如果哪家没人去吃,那就不仅仅是拉脸面的事,那意味着这家,一年里得不到神灵庇佑,做啥事都不顺。
这一天还不能扫、倒垃圾。因此各家门前是红彤彤一片,衬着大门红红的对联和利是,看着就特别喜庆。
一大早,村子里是从所未有的热闹,大家见面就笑着互道新年好,有的人早饭就去别家吃了。大人寒暄说笑,小孩嬉闹疯跑,有的男娃儿就跑去别家门前,在那燃烧后留下的满地红纸中,寻找遗漏未燃的炮仗,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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