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舜钦微微有些意外,眯眼打量着林玉珍的这个嗣子。陆缄似有所觉,朝他轻轻一笑,扶着林三老爷出去了。
林三老爷烂醉如泥,扶着很有些费力,陶凤棠与陆缄二人齐心协力,把人送到房里,交给林家下人了,方才结伴出去。
是时,金乌西坠,玉兔初升,晚风轻轻地拂动着,远处庭院里传来的桂花香味若有似无。两个少年肩并肩地走着,都不出声,不想打破这宁静。
走了一回,陶凤棠生怕陆缄会觉得受到冷落,便道:“陆贤弟,家母的生辰正日子就是后日,到时候你早点过来玩。”
陆缄微微一笑:“一定会来的。”忍了忍,小声道:“其实我有件事想求大表哥帮个忙。”
陶凤棠倒诧异了:“什么事?”
陆缄有些尴尬地道:“早前我无意之中听你们说起买卖粮食和香药的事情……”
陶凤棠立刻就明白了,笑道:“这个啊,你也想和吴襄一样的玩玩?”
陆缄犹豫了一下,几乎已经要点头,却又轻轻摇头。
刚收了他的重礼,且这人目前为止也没让人多讨厌,将来指不定还会继续打交道,陶凤棠便谨慎地道:“实不相瞒,此事尚还未和家父商量过,最后要怎么办,还得他老人家拍板。不过你想做,粮食却是可以试一试的,应该不会亏本。”他不提香药,只因香药底下的交易不足为外人道,陆家纵然也做这种事,却不是可以随便拿到台面上说的。
陆缄自然也听出来了,也不纠缠,只道:“我人生地不熟,又是初次接触,怕是要麻烦一下大表哥。”
陶凤棠暗想,若是真要做,帮着做个中人并不是什么难事,想来父亲不会怪自己,也就大着胆子应下来。
陆缄郑重谢过,又磨蹭许久,道:“大表哥,我有难处,还请你帮我保密。”
第103章 不负(求粉红)
第二更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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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陶舜钦背手立在窗前,看着窗外小池塘里的波光月影,静听陶凤棠汇报分析今日的事情:“问了好些人,北方大旱是肯定的了,听说就连北漠那边的草场都干透了,死了很多牛羊,今年冬天北边一定不会安宁。至于香药,各地的确也是缺少,今日就遇到好几个来贩香药的,儿子想,要不然,就给它来次大的?”
以往虽然经常做着,但都是小打小闹,不是很出格那种。可是这次,他想趁着买卖粮食的机会,在成亲前做一次大的。一旦成功,尽够全家安安心心好吃好喝好几年。
陶舜钦摸着胡子想了许久,低声道:“粮食的事情,你明日就去办!抓紧了办,越是抢在前头,越是便宜好办!香药的事容我再想想,要走这么多货,风险太大,你再着人去打听打听,务必要落实清楚,不能有任何闪失。”
陶凤棠见他如此慎重,不自禁就收了那点浮躁之心,沉声应了是,又提起吴襄和陆缄的事情来:“吴襄倒也罢了,反正是咱们自己人,趁便让他赚点小钱玩玩也不怎样。就是这陆缄,我看他似有难言之隐……”
陶舜钦低头理了理窗前那盆秋兰的叶片,淡然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这人年龄尚轻,心思却颇有些深沉……不过也是,他那样的境地,很容易里外不是人,也情有可原。我猜他来此并不是为了什么游玩或是和吴襄般的赚点小钱玩玩,多半是手头不便,需要大笔的钱财花用,却又不得不瞒着家里。约莫还和他的亲生父母有关……罢了,这清州平洲两地的粮食我们一家又收不完,能帮就帮他一把,这也是为了你们的将来结善缘。”
陶凤棠犹豫片刻,道:“爹爹,儿子觉得他送礼并不是为了这生意,他也是想和咱家交好的。”
“哦?”陶舜钦感兴趣地道:“怎么说?”
陶凤棠道:“送礼是在前面,彼时阿容并不曾提起粮食和香药的事情。他应该是在后头才生出的心思。”
“你还是太老实。”陶舜钦一笑:“以他的年纪和我们家的情份,送一半价值的礼就已经很能拿得出手了。他却送得这样重,想赚钱也是一早就有的事情,你敢说他没有刻意和我们结交,想托你帮忙的意思?到底是年轻,做得太急切明显了些。”
陶凤棠仔细一想,好像果然有那么几分意思在里面,当下不由一笑:“爹爹说得是。这人挺有几分意思的,我问他是不是想和吴襄一样玩玩,他摇了头。”
陶舜钦摇头叹道:“那种家庭长出来的人,还能有这点出息,又岂会是什么善茬?这方面,吴襄和他比起来是差了。这样,你去看看你姑母睡了没有,若是不曾,就让她过来。”顿了顿,道:“把阿容也带上。”这孩子才真正有些意思,只可惜了,是个女孩子。
陶凤棠依言而去。
陶氏已经在取簪钗,林谨容还赖在她房里不走,假意拿了林慎之的字帖在灯下研究,无话找话:“明日该让小七弟抽空临点字帖了,不然他年纪小,忘性大,回去若是忘了功课,又该被祖父责骂,下次想带他出门,就没这么容易了。”
陶氏深以为是:“那是。我难得回来,你舅母又是整生,少不得要尽力做些能做的事情,这事儿就交给你了。你还不去睡?别半夜三更又要热水,给人家添麻烦。”
怎么陶凤棠和陶舜钦还没谈完啊?林谨容怏怏道:“这就要去睡了。”又磨蹭了许久,陶氏开始赶人,正招架不住,龚妈妈轻手轻脚地进来道:“太太,舅老爷请您带了四姑娘一道过去,有事相商。”
陶氏奇道:“这个点上,会有什么事要商量的?”话是如此说,却忙着招呼春芽重新穿戴起来。
林谨容心里暗喜,紧张兴奋得手掌心都出了冷汗。出门见着陶凤棠,一个眼神递过去,得到陶凤棠的肯定,激动得几乎想纵身跳起。
陶氏懵懵懂懂的:“凤棠,这是怎么回事?”
陶凤棠有心要卖关子,便笑道:“姑母过去就知道了,总之是好事。”
丈母娘看女婿,那是越看越喜欢,何况这还是自家的亲侄子,陶氏便笑着轻轻打了陶凤棠一下,嗔道:“你这孩子,自小就嘴紧。”
说说笑笑到了陶舜钦房前,却见吴氏赫然也在座间,陶氏谨慎起来:“哥哥、嫂嫂,这是何故?”
陶舜钦便似笑非笑地看着林谨容,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囡囡好眼光,既然是上天送来的财运,少不得要顺势而为。你立刻就让人送信回去,把你庄子里的所有粮食都存将起来,再看看你手里还有多少可以动用的现钱,都交给我,由我来办!注意尽量不要走了风声。”
陶氏听得怔怔的,目光复杂地看着林谨容,这丫头,早前一路行来,竟不曾听她提起过半点,这口风可真不是一般的紧,非得到了现在才和她舅舅说。想到女儿不信任自己,陶氏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儿。
林谨容对上她的目光,知道老娘心里不舒坦了,忙笑道:“舅舅,这生意还真做得?我想了好久,都不敢说,就怕一说出来就会被人说是异想天开。可是又实在忍不住……”
吴氏一笑,朝林谨容伸出手去:“囡囡,你很好。”
林谨容得偿所愿,甜甜一笑,讨好卖乖地道:“是和舅舅学的,况且我也是陶家女儿生的嘛!我也有点私房钱的,可以算作入股不?”
陶舜钦被她逗得哈哈大笑:“你这个丫头,人小鬼大。”
陶氏心急,连忙起身,要去找龚妈妈盘盘账,看能拿出多少钱来,叫林谨容走,林谨容却不走:“我还有件事要请教舅舅的。”
陶氏便皱眉:“这么晚了,你还打扰你舅舅。”
陶舜钦现在只觉得这个外甥女儿真是好玩,正是感兴趣的时候,当下就摆手笑道:“不妨事,不妨事,我听听她要说什么。”
待到众人去了,林谨容小心给陶舜钦倒了茶,蹭将过去,小声道:“舅舅,香药的事情不不能成么?”
陶舜钦的脸上浮出几分慎重来:“这个我要好生想想。”
这还有什么好想的?稳赚不赔。林谨容忍不住劝道:“舅舅,这个事情我想也是没什么大问题的,咱们不必一次买个够,就挑着什么最便宜的时候就进什么。”
“这个是肯定的。”陶舜钦低声道:“想必你大表哥也和你说过这其中的风险了。这不是想当然的,不比粮食,就只能一直走暗里的途径,买香药不难,难的是找到合适安全的下家。卖出手还不算,得安全,不然查到我们头上……”这中间的风险又岂是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丫头能体会的?
林谨容这才知道陶家父子误会了她的意思。她和陶凤棠说的是,趁着便宜的时候存下香药,待到开禁之时再行买卖,而非是现在就急着出手,却不能和陶舜钦说明这些香药总有一日会开禁,一时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但她明白,以现在的情况,她只能等,相机而行,不能再多嘴了,否则赚钱不能,光是说明因由就够她喝一壶。只好怏怏地和陶舜钦告辞,又去找陶氏。
这次买卖粮食的事情和往日不同,陶氏手里有多少能动用的钱心里是有数的,却也得和龚妈妈口头对一下,尽量多弄些出来,确保万无一失。龚妈妈道:“这事儿只怕最后还是瞒不过家里,若是那两房眼红,跑到老太爷、老太太面前告一状,那可是得罪全家的事情。太太还该做下打算。”
陶氏冷笑道:“凭什么啊?我娘家带着我赚钱每次都要带上他们?他们平日里待我很好么?钱还没赚上,就得替他们想着了?”口里如此说,心里却有些打鼓。龚妈妈这担忧没有错的,上次买盐碱地的事情,老太太旁敲侧击说了她好几遭,意思是她是林家的媳妇儿,家业壮大,将来也有孩子们的一份,岂能如此自私。
“娘,一旦舅舅开始收粮,这个事情根本瞒不住,咱们先把自己能做的都做完,再抢在外人前头告诉家里就行,没什么好作难的。”林谨容推门走了进来,建言道:“现下正是收粮的季节,宜早不宜迟,这件事就让族兄去办吧。他单独行动,没人会注意他,铁管事和他也熟。父亲那里不能不告诉,但要推迟几天再说。”这种时候不妨拿林三老爷做个挡箭牌。
陶氏待她越来越有些刮目相看,默默想了一回,终于下定了决心:“龚妈妈去把阿全叫来,我有话要交代他。”
林世全本已经躺下,突然听说陶氏这个时候要见他,心里一突,立刻就意识到机会来了,一个鲤鱼打挺,转瞬之间穿戴完毕,就着冷水抹了一把脸,这才勉强维持出一副沉稳的模样来。
陶氏干脆利落地说明意思,让林谨容递盘缠给他:“明日就赶早出发,可做得来?”
林世全使劲点头:“婶娘放心,做得来。”
要想马儿跑得快,就要马儿吃得饱,陶氏认真许诺道:“阿全,你放心,婶娘不会薄待你。”
林谨容送林世全出去,轻声道:“三哥,我会算你一股。”
林世全回头,只见月光打在林谨容的脸上,照得她的脸和眼神都柔柔的,心里不由一暖,沉声道:“谢了。必不负所托。”
第104章 一半
第二日清早,林世全天刚蒙蒙亮就避开跟来的林家众下人,骑马飞速赶回平洲,途中连吃饭睡觉都很舍不得花时间,只顾着尽早赶回去寻铁管事筹粮及寻林谨音筹钱不提。
吃过早饭,陶舜钦让陶凤棠去筹备购粮,他自己则亲自去打听香药之事。在榷场各处商铺闲逛了一圈,落实了消息,出了榷场,正想回去,不经意回头,远远看到陆缄立在街边,盯着一个走过来的大荣人看。
那大荣人长得体胖高大,头发卷曲,穿着织金的毛衫,身后跟着好几个随从,拉着五六头骆驼,骆驼身上堆满了货物,香味扑鼻,一看就知道是贩卖大宗香药的贩子。去的方向正是榷场。
陆缄似是想往前两步,却被长寿死死拽住了袖子,他满脸的坚毅,长寿满脸的哀求,主仆二人来回拉锯,抓扯不清。陶舜钦心中一动,从后头绕过去,轻轻拍了拍陆缄的肩头:“贤侄这是?”
长寿犹如被火烧了似地缩回了手,垂首行礼避在一旁,陆缄玉白的脸上迅速蹿起一层薄红来,垂着睫毛行礼,待到见礼完毕,神色就已恢复正常:“我想和大荣客商打听一下大荣那边的情形,小厮害怕阻挠,叫您看了笑话。”
看他那破釜沉舟的样子,怕是想去找那大荣客人搭讪,私底下干活吧?陶舜钦也不点破,笑道:“时至午间,想必贤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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