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行,田大哥你一向就是个实诚人,村里要是谁家有事你铁定去帮忙的。”
“对啊对啊,再说了,这秋天要不是你们家里把处理药菊的事情说出来,我们也就赚不了那点闲钱了。”
…
村名纷纷赞同,几位老者也是颔首同意。
这一切完全就出乎了招弟的意料,当然更是出乎了冯辉伦的意料。
冯辉伦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大家会推选田光明出来做下任村长,“我不同意。”虽说在书面上他的村长职务还没有卸下,但是在村民们的眼里,早就不把他当做村长了,所以自是没有人在意他说什么。
他的话就淹没在了嘈杂的人声中。
也是这个时候,冯辉伦才慌了起来,他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自个儿的村长职位就因此而…
他懊恼不已,头痛不已。
头痛的不只是他一人,招弟也头痛的站到了田光明的身旁,她看着正慌忙解释不适合做村长的爹,叹息一声。
…
一家人围在桌子上坐着。
个个神色不同。
田光明眉头紧锁,他还在担心他到底能不能胜任村长这个职位。而刘氏则有些暗暗的高兴,眉目间带着笑,连带哼着欢乐的小曲。
三个孩子中,数不懂事的来弟最高兴,她那小小的心脏扑通的跳个不停,她爹当官了啦!得弟表现最为平和,嘴角微微翘起,像是挂着典雅的笑。
却说招弟,整个人就无精打采的趴在桌子上。
招弟的目光在几人之间来回移动,除了她爹那一时不知所措而有些担心以外,家里的其他人对于爹能够当上村长都挺高兴的。她就弄不明白了,这么一个村长竟还能让人高兴…
刘氏之余看着田光明紧锁的眉头,安慰道:“快笑笑,村里人都选你当了村长呢!”见田光明扯了扯嘴角,实在是笑不出来,刘氏也有些挫败,“我知道你担心自个儿胜任不了这职务,可你试都没有试过,怎么就确定自个儿不行呢?”
田光明叹气,“可是…你也知道我这嘴素来就不善交谈,到时候要是出了一点小矛盾我都安顿不好,还怎么当这村长?”双手摊开,一脸无奈。
刘氏哼了一声,“不善交谈就练习啊!再说,这村里哪人你不熟,对着自个儿的熟人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眼珠一转,“反正不管怎样,你都得给我好好的做,我倒要看看隔壁家被气得死去活来的样子。”
刘氏快意的一笑。
田光明眉毛皱皱,也没在说什么。
刘氏笑了一会儿,才看见正趴在桌上的招弟,轻声问道:“怎么咋了,不高兴?你爹可当村长了呢!”
招弟撇撇嘴,双手撑着下巴,“村长是很大的官吗?”
刘氏脸色一尴尬,“很大的官也要参加乡试这些考试的,你爹虽是读了几年书,却是不行。”猛地展颜一笑,拍了拍田光明的肩膀,“对了啊,你不是还读了念了几年书吗?那就证明你比他们有学问啊,有学问还有什么不能的?”
田光明沉默不语。
有学问就什么都能?招弟叹息,她娘感情是把念书的都当做万能的了,“既然不是很大的官,那爹为什么要当呢?到时候不但要受上面的气,要是村里的事情没有处理好,还会得罪人…夹在中间很难的。”
不顾刘氏那逐渐转变的脸色,又问:“当村长能赚很多钱?”
刘氏摇摇头,一个村长正经的俸禄能有多少钱,何况是在清溪村这样的地方。要说像冯辉伦那样,还不如不…
“两边受气,又没多少钱,何必去受这个苦呢!”招弟总结的说道。其实她最担心的还不是这些,最担心还是以后家里如果种植番红花什么的赚了大钱,村民们要求一起干,她爹能怎么办?
刘氏看了看田光明依旧愁心忡忡的脸色,再看了看招弟的小脸,不确定的道:“那这样说,当这村长是一无是处了?”
招弟刚准备点头,来弟却已经不赞同的道:“有个当村长的爹我很神气呢!”
闻言,招弟的脑袋真想使劲的往桌上磕,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刘氏听此话,眼珠子转了转,倒是赞同的点了点头,“对啊,你爹当了村长,是多神气的事呢!到时候指定把冯辉伦一家气得半死。”
神气?神气是什么东西,能当做饭吃?
招弟头痛不已,看来她想改变娘和三妹的思维方式是不可能的了。
而且最为重要的是,村里已经起草了废除村长的联名书,同时也递交了下任村长的任职名单!
大家也都画押同意了。
至于以防盗贼的办法大伙儿商量了一下,也都得出了结论…这商量田光明可是一个主意都没有出。
招弟现在也只有祈祷那联名上书别批下来了…
即使这样,清溪村的所有人好像是瞬间就把田光明当做了村长。
田光明去挑水时,连人们打招呼之前,都是先叫上一声“村长”。听得这称呼,一时没有适应过来的田光明差点就掉进了水井里。
这不,连带着田得寿又来表扬了田光明一次,这次说话,那平时板着的脸都是笑开了,一个劲的点头说田光明厉害什么的…
这招弟刚把田得寿送出门,转身就看见冯辉伦拿了一串鞭炮出门,在地坝外面把鞭炮点燃。
顿时,噼里啪啦的响个不停。
招弟眼睛猛地一跳,这种无缘无故的点鞭炮只会有一种情况,那就是…
刘氏几步迈出门来,看着点完鞭炮回屋时的冯辉伦,疑惑的道:“况氏死了?”
招弟知道,她猜的没错。这也是为什么近段时间很少听见那歌声的缘故了吧!人之将死,油尽灯枯,哪还会有力气去唱歌?
没一会儿,就看见肖氏两口子出门来了,离得老远,肖氏的哭声就已经震耳欲聋的响了起来,毫不夸张!
招弟没进去看,不过听见有去的看过况氏尸体的人说,况氏整个人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头上的发也掉落的没剩下几根,双眼就像是凹了进去一般,什么都看不见了…最让人心惊的是那双手双脚上面都留下了一条深深的痕迹,像是什么东西长时间捆绑着…
听着人们的叙述,招弟是不敢去想况氏死前是遭了什么罪,不过她知道,那日子肯定不好过,不然才几个月的时间,况氏怎么会只瘦得剩下一把骨头?她是老年痴呆,不是吃不下饭,不是得了什么绝症…
本来是没有几个人去帮忙的,最后大家可能是看在那死去之前就已经遭了万千罪的况氏才于心不忍,主动…
入土为安,即使村民们生前与况氏有多大的恨,即使村民们与冯家有多大的仇,大家在这一刻都不再计较了。
死去的人总该走好才是。
…
三天的葬礼完结过后,招弟正打扫着靠着自家这边的地坝,就看见了冯辉伦站在她家的门口前,有五步之遥,手里拿着一把刀,恶狠狠地冲着她家喊道:“田光明,你给老子出来,看老子不劈死,竟敢落井下死,夺了老子的村长位置,要不是你,老子岂会只收这么一点份子钱!”
那刀刃出的银光微微晃动,让人感觉到这秋季竟也有了冰冷的寒意。
招弟一时愣在了那里一动不动。
田光明冲了出来,连忙把招弟推进屋,他劝道:“有话好好说,别动刀。”他看冯辉伦的那样子,分明就是急红了眼,鬼迷了心窍。
冯辉伦大喝,“有什么好商量的,你把老子位置夺都夺了…”手上的刀挥动着,就像是一个失心疯的人。
刘氏几人在门口看见这样的冯辉伦也是担心不已,连忙叫田光明进屋来。田光明这才动了一只脚,冯辉伦就往前面跳了几步,“你敢进去,老子今儿就砍坏你家的大门,再来劈死你。”
田光明听了这话是再也不敢后退,嘱咐道:“快点把门关上。”
没办法,只得把门关上,只是几人又连忙移到了窗口处看外面的情景。
田光明往前面小心翼翼的移动了几步,还不停的劝道:“有什么事可以好好商量,可千万不能冲动做了傻事什么的。”
这个时候,外面过路的人看见了这种情况…连忙跑了…
田光明还与冯辉伦周旋着,劝冯辉伦刚刀放下来,可是急红眼的冯辉伦哪里听得进去这些话,竟是往前面走了几步,拿着手里的刀就要往田光明身上砍。
那动作可是把屋子里的几人的心都吓得跳到了喉咙眼。
“她爹,小心啊!”
“爹,注意一些——”
田光明身子矫健的避开了那刀,连着退了好几步,道:“你可的想清楚了,这杀人是要抵命的…”他时刻注意着冯辉伦的动静。
“命,反正我这条命就不值钱,索性就抵了你的命又怎样?”冯辉伦眸子中闪过一道寒光,“你可是村长呢!”
这个时候屋子中的刘氏已经十分后悔她说的话了,早知道冯辉伦会失心疯,她哪里会让孩她爹去当这个村长啊!
至于招弟,小小的双手握着拳头,时刻的注意外面的情况。
正在周旋之际,方才那跑开的人已经叫着村民回来了,连着洗衣服的许氏也回来了。
许氏看着冯辉伦狰狞的面孔,手里的木盆一下子就跌落在地,里面的衣服散落了一地,沾上泥土,肮脏不已。她步子踉跄的冲上前来,哭泣的劝道:“你这是要干什么,难不成你也不想要你的命了?就算是这样,你不想想我和孩子吗?”
冯辉伦家的儿子好像是当年征兵出去的,一去就是三年,开始一年还有来信,后两年信是越发的少了…至于女儿嫁得远,往往是一两年都不会来一次。
冯辉伦眼前像是浮现出了自家儿子的面孔,一时没有控制住,眼泪就模糊了双眼,“儿子他什么时候回来啊!”
许氏连忙道:“快了快了,就快回来了,我们还要一家团聚呢!”
趁着冯辉伦再次失神,田光明一下子就扑了上去,在他扑上去的时候,另外几位村民也扑了上去。
冯辉伦手里的刀被缴获了,冯辉伦也被捆绑了起来。
招弟几人连忙打开房门奔了出来,看见田光明的胳膊上竟是有一道伤口,正滴着炙热的鲜血。
几人的眼泪一下子就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刘氏转身从屋檐下晾衣服的竹竿下取了一张帕子,就按在伤口上,心疼的道:“叫你小心一些,却是不听。”
田光明笑道:“伤口不深,没什么的。”
来弟仰着小小的脑袋,奶声奶气的问道:“爹,疼吗?我帮你呼呼怎样?”来弟的眼睛里泛着晶莹的泪花,清澈如泉水。
田光明蹲下,让来弟帮忙吹了两口气,才笑道:“好了,不疼了哦!”
招弟看着他那笑着的脸,知道她爹是不想让她们几个担心,也就把眼泪忍住了,不过旋即,她转头,目光就阴沉沉的看着那被捆绑的冯辉伦。
她迈开小步子冲上前去,踢了冯辉伦一脚,“叫你拿刀要杀人…”可惜的是才踢了一脚,就被田光明抱了起来。
田光明刮了刮她的鼻头,“小孩子可不能这样凶哦!”
招弟气氛道:“难道我们就任由别人欺负?”
田光明被说的哑口无言。
这个时候,那几位老者才赶了来。
招弟看着那几位老者时,眼光冷冷的,早不来迟不来,等事情落了帷幕才来,好赶巧!
哼,要不是这几个老怪物把事情丢给她爹,她爹哪会有今天的麻烦啊!
所以当几人走近时,她重重的哼了一声!
听着招弟的哼声,几人愣了愣,却已有人问道:“怎么处理冯辉伦啊?”
招弟目光看向冯辉伦,此刻的冯辉伦头低垂着,看不见他的神色,则许氏则在一旁不停的哭泣着。
当许氏一听见正询问怎样处理她男人时,猛地就抬起头来,“他这次只是一时犯了糊涂,大家就原谅他一次吧!”
她的求饶声没有勾起人们的同情心。
却听赶出来的张氏愤愤不平的道:“这种人还要怎么处理,直接扭送官府不就得了?到时候官府只会处理的。”
这话倒是赢得了许多人的赞同。
虽说冯辉伦今天没有杀人,但怎么说也是把田光明给伤着了,所以这要是真的扭送官府,肯定免不了一顿板子,至于板子挨好多,就得看他们怎样关照那当官的人了。
许氏一听这话,连是道:“求你们就放过他这一次吧!”求饶的对象改成田光明,“我知晓,你与我家男人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求求你就不追究这次的事情了…”
田光明脸色沉沉,看不出是在想什么。
倒是招弟害怕她爹一时心软就放过了冯辉伦,道:“怎么放过他?放了他,等他一时想不过来了,又拿着刀来要杀要剐的?”声音沉沉,质问许氏。
许氏微微一怔,连忙保证,“他再是不会有下次了,真的不会有下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