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了片刻,我抽回手道,“我尽力而为之,公主放心,将军定会无事。”
若没记错,卫青是病死终老,这些旁枝末节对他的一声,并无多大影响,看着平阳公主焦急的神态,我只能选择沉默。
她待卫青之心,天下人皆知。公主与骑奴,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单纯,从我在平阳府的第一天便知道。
李广的丧礼办的颇为隆重,这也算是刘彻对他的一点补偿。
果然,此事传开之后,便另有别论,风传卫青与李广不合,又道他无容人之心,更有甚者,竟说卫青狼子野心,暗地逼死李广,以除异党,将兵权集中于卫氏手中。
卫青那般稳重忠义之将,我绝不会相信此事是他所为,眼看朝堂不宁,矛盾愈演愈烈。
丧礼半月后,战局逐渐稳定,我便趁晚间用膳之际,屏退了宫人,将卫青之事同他说出。
刘彻只淡淡道,“是姐姐央你求情?”
“是,但不全是。”我如实道。
“朕心中有数,大将军的为人,朕信得过,你不必担忧。”
“公道自在人心,只是平阳公主心切,陛下也应该体谅。”我知道不必再过多言语。
“朕的姐姐寡居多年,该是时候了。”刘彻尽是了然,遂又用起饭来。
“不如,”我试探道,“陛下促成这一桩美事。”
他放下木箸,“看来天下人皆是看透了。”
“他们感情笃厚,终成美眷也属自然。”
“你的想法果然大胆,”他眯着眼眸,饮了一口酒道,“不过却颇有道理,朕会考虑爱妃的提议。”
“谢陛下。”我委婉地笑,心情却有些激动,原来他们的婚礼,竟是有我的一份功劳在内。
作者有话要说:迟到的中秋祝福,祝大家工作学习一切顺利!
94
94、自古美人如名将——封狼 。。。
刘彻一连数日,皆留宿椒房殿,我站在宫门前,能看到远处灯火映天的辉煌。
我知道,他是用自己的行动,来告诉百官朝臣,告诉天下百姓,此事绝不会牵连于卫青,且卫氏的地位亦不曾动摇。
卫子夫仍是他最尊贵的皇后,卫家仍是他最器重的权臣。
一面处处提防,一面极力拉拢,这天下便似那一架天平,在不停取舍中,维系着矛盾的平衡。
李广自裁谢三军一事,在平静中落幕,这位老将的戎马一生,划上了并不圆满的句号。
而朝堂上不满之言,在半月内,便被另一件轰烈之事,倾覆掩埋,只余烟烬。
自刘彻常宿椒房之后,卫子夫在后宫重塑母仪之威,我因有天子手谕,才可免去一切繁杂之礼。
盛夏的长秋殿百草方茂,林花谢了春红,却有别样繁华。
卫子夫亲设花宴,品佳酿,群芳皆是列席。
午后晴空万里,暖煦风和,我今日特意屏退了御撵,从永巷散步而行。
初在永巷的日子,已经模糊不堪,忽听对面一阵吵闹,若予急走几步上前,将几名聚在一起的浣衣女支开,“夫人玉驾,还不速速退下。”
“是你…真的是你!”颤抖的声音,将我的视线聚集在那粗布蓝衣女子身上。
“大胆,对夫人竟不用尊称。”
我轻轻挥开若予的手臂,拨开人群。
粗衣宫女连忙伏身在地,深深埋头,“奴婢见过…见过夫人。”
“婉莹,子阑姑姑如今可好?”我蹲□子,这张淡忘的记忆中的脸,已不再是当初年轻的模样。
“去年一场大病,子阑姑姑没能撑得过去。”她眼神里没有了尖刻,没有了泼我冷水时的张扬,有的只是被宫中寂寞时光,磨平了棱角的黯然。
宫女若不得圣谕,便终生孤老宫墙,直到老死的一刻,方能魂归故乡。
心里不轻不重地微微作响,我扶起她,“当日永巷中,你提点之言,犹在耳畔。”
“奴婢不敢,求夫人赦免。”她又一次跪下。
“传本宫口谕,宫女婉莹升浣衣房御女,月俸加倍。”
“奴婢不愿晋升,只愿有生之年能回乡侍奉高母,夫人金口玉言,求您应允!”她猛地抓住我的裙摆,拼命摇动。
“放肆,还不拉下!”
婉莹被宫婢架住肩膀,向后拖去,双手仍在半空中向我挥动,“夫人,奴婢求您…”
“且慢。”我双手拢于袖中,缓缓走到她身旁,“婉莹目无本宫,以下犯上,除去宫职,即刻贬斥,遣返回乡,终身不得再入永巷半步。”
婉莹呆若木鸡,只睁着双眼望着我。
“还不速速领罪。”若予立即会意,将婉莹拉起,又拿出小袋子铜币塞到她怀中,“夫人大量,便将你的工钱一并结算,免得传出去,失了天家颜面。”
“谢夫人…奴婢领罪。”她破涕为笑,双手扣入地面,不住地叩首。
“走得越远愈好,”永远也不要回来,薄田矮檐,嫁个普通农民汉子,膝下儿女成群,离开这囚禁人心的万丈宫墙。
“夫人怎会认识那浣衣奴?”若予不解道。
“本宫曾经也是浣衣奴,你可相信?”我将额头上的玉胜抚了抚,回头望去,婉莹仍是直直地跪在地面上。
若予识趣地噤声,一路无话,长乐宫久无嫔妃居住,可修缮地极好。
“皇后娘娘,您说芸儿这身襦裙可好看?”
我踏入殿门时,正看到众宫婢围在卫子夫身旁,说话的女子一袭黄衫,笑的妩媚。
满室温声软语,娇笑连连,和着木兰暖香,真真熏人欲醉。
卫子夫的目光穿过人群,便起身招呼道,“还不见过李夫人。”
黄衫女子满面春光地扭头,稚嫩的小脸儿上带着一丝艳羡,和跃跃欲试的
期待。
“臣妾拜见夫人。”她恭敬地福身,又道,“听闻夫人的舞姿冠绝后宫,为陛下最爱。”
“面生的紧,不知你是哪宫宫人?”我侧身绕道高榻上,摆了舒适的姿势坐定。
卫子夫轻轻挥手,宫婢有序地在一旁排开,黄衫女子顺从地靠着她坐下。
“夫人深居猗兰殿,想必有所不知,前些日子,陛下在舞宴上,一眼便看中了芸儿,连日宠幸,如今暂安置在椒房侧殿。”
“本宫当然有所不知,不如皇后娘娘聪明,知道为自己谋个出路。”我轻呷一口茶,兀自笑道。
卫子夫似乎并不在意,接着道,“怕夫人习惯了圣眷,一时无法适应。”
“呵呵,我若有心邀宠,皇后娘娘觉得凭她,便足够么?”我伸手一指,“你方才说叫什么名字?”
黄衫女子低眉道,“臣妾名唤芸儿。”
“是了,芸儿。”
原以为卫子夫有如何高明的手段,如今年岁大了,心思竟也不中用了,培植势力,拉拢刘彻,却选了这样笨拙的办法。
“宣歌舞奏乐。”卫子夫不再接话,团团粉簇便鱼贯入殿,手执团扇,髻插蒲柳,袅娜做舞,又有笙箫伴乐,众人皆看的津津有味。
无论如何精致的舞宴,总是同样的索然无味,我眯起眼眸,宫人端来食案,一方呈上果品茶酒,若予帮我剥开桂圆泡酒。
一方是各色肉炙菜肴,香气浓郁,我每样挑了几口,卫子夫也优雅地进膳。
“趁此舞宴,可否让臣妾一睹夫人的舞姿?”芸儿向我斟了酒,敬上。
“无甚新奇,不看也罢。”我并未接过她递来的酒水。
若予拿过,放在案边道,“夫人不吃冷酒,采女心意已领。”
芸儿吃了闭门羹,卫子夫便嗔道,“不懂礼数。”
不多时,刘彻的到来打破了殿上的气氛。
他眉目间神采飞扬,朝服未退,暗红和玄色交织,古朴而肃杀。
“陛下政事繁忙,立即呈上菜肴。”卫子夫下榻迎接,刘彻扫视殿堂,和卫子夫简单地低语了几句,便大步跨到我身旁,我顺势轻解下冠冕系带,递于苏林。
“臣妾猜想,定是前方大胜,才引得陛下如此兴致。”卫子夫温婉道。
“朕的骠骑将军果然不同凡响,不同凡响啊!”刘彻掩饰不住喜悦与激切之情,豪饮了一杯,连连赞叹。
“陛下过誉了。”卫子夫显然已经了然于胸,而我却比他们任何人都更早地知晓。
“骠骑将军只用了半月的时日,便率万军铁骑一路追至狼居胥山,俘获匈奴屯头王、韩王,斩杀比车耆,这一仗乃我大汉数十年来,最为鼎盛之役!”
刘彻指点江山,胸口止不住起伏动荡,“苏林,你接着道来。”
“诺。”苏林躬身一拜,遂转头俯视大殿,卫子夫协众宫人下榻叩首,我亦伏身在地。
“骠骑将军俘获匈奴三王,及将军、相国、都尉等近百人,斩杀匈奴士卒七万人,全歼左贤王军队。战毕,骠骑将军与众部将,于狼居胥山顶,修建祭天台,命三军士卒高举火炬,祭告天地,以慰汉民苍生英灵,斥候报,胜利欢呼之声响彻云霄,扬我汉军威仪!”
俯首静听,随着苏林铿锵的字句,我的心仿佛也飞到了无边的大漠,狼居胥山下,尸骨成丘,残阳如血,那一骑铁蹄踏破山阙,带着纵破万象的豪情。
厮杀声,马鸣声,响彻云霄,绚烂的血光剑影,开创了大汉百年霸业!
在他们极致的喜悦背后,只有我知道,死神随着胜利的脚步,悄然而至。
这震撼千古的雄浑,射天狼,破敌寇。
一阵紧绞的疼,在胸腔里来回撕扯,我该为他高兴,不是么?
因为我知道,若是要他抉择,他也会用二十四年的短暂,来换取百世基业。
他若不曾后悔,我又何须畏惧?
我忽然再见他一面,再将他的容颜印刻在心,永不相忘。
可我必须隐忍,人心真是愚蠢的可怜,明知是条不归路,可还是义无反顾。
伤感的情绪一闪即逝,我抬起头来,又是无可挑剔的笑容,“恭喜陛下,汉室兴隆!”
“愿我大汉江山,千秋万代。”
殿堂上,声波起伏,裙钗俯首,卫子夫却并未见欣喜之色,待平复后,她遂款款起身,“大将军部,战况如何?”
果然,刘彻敛起了神色,“大将军部险胜,不日便会班师回京。”
“丞相、太尉、大司农宣室殿面圣。”黄门侍郎入殿来报。
“真是一刻也不让朕闲着。”刘彻含笑绷着面容,握起我的手道,“爱妃随朕一同回宫,长秋殿湿热,你断是呆不住的。”
我点点头,“臣妾告退。”
“陛下,芸儿准备了一支歌舞,恭祝大军凯旋,晚间在椒房殿…”芸儿急忙上前,满目含情地偎在刘彻身侧。
我直视着前方,恍若未闻,刘彻却转头对我道,“猗兰殿备上饭食,朕晚些便回去。”
“采女一番苦心,陛下莫要相负,臣妾一人呆在殿内,便也习惯了。”我幽幽道,面上是委屈的容色。
因为我明白,要想让一个男人的宠爱持久地保鲜,最聪明的办法便是永远让他觉得亏欠于你,欠着你的情,便要偿还你的债。
要在这宫里生存下去,要让我的孩子不受欺凌,我必须这样做,花费心思,讨好圣意。
便如这后宫里,所有的女人一样。
刘彻晚间看罢歌舞,仍是来到了猗兰殿,我翻身佯作熟睡,他带着淡淡的酒气,挨着我躺下。
“他要回来了,朕一直都知道,你的心在他那里。”他似是自言自语。
我睁大双眼,一动不动,他翻了身又道,“朕知道你没有睡,你怎会睡的着?”
“臣妾高兴,是为了他。”我反手抱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背脊上,“可也为陛下。”
“平阳公主与大将军的婚期,定在中秋节前。”他将被单拢在身上,我压在他怀里闷不作声。
“全凭陛下决断。”
“朕累了,安寝罢。”我听着他均匀的呼吸音,进入了梦乡。
半月后,大军终于浩浩荡荡回京,李广利趁此时机,自请编入羽林军,愿从最底层士兵做起。
刘彻显然被他的言论所动,甚为满意,遂即刻将他编入赵破奴麾下,做了副武卫。
李延年的谋算果然高明,若是急于邀功,必会得令天子反斥,而放低姿态,踏实地从头来过,看似走了弯路,实则事半功倍矣。
天色微亮,我便被若予唤起,“陛下吩咐,夫人梳洗完毕到宣室殿等候。”
我揉着惺忪睡眼,任由她一通摆弄,刚行至宣室殿门前,刘彻便迎面走来,身后重臣紧随。
仔细看去,丞相李蔡,大司农桑弘羊,太子傅庄青翟,廷尉张汤,以及一众陌生面孔,神态间皆是肃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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