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事物,能动摇一个母亲的爱。
谁都不可以。
为了他,我要更坚强勇敢地走下去,决不退缩。
稳稳地踏入殿堂,扫过在座诸人,猛然间触碰到霍去病的目光,我迅速别过脸去,隐藏起所有的情绪。
刘彻起身从高座上走下,将我迎住,再回身,我已坐在他右侧,尹夫人隔着卫子夫的距离,垂眸不语。
她的肚子比我的要凸起一些,衣衫已经不能掩盖,唯一相同的便是,我们腹中胎儿的父亲,都是那个拥有至高无上皇权的男人。
“李美人最近身子安好,你与尹夫人同时有孕,当真是我大汉的福兆。”卫子夫招来侍婢,呈上兔毛软毡,垫在我身下。
“谢皇后娘娘。”我并不多言,客套地应承。
宴会皆是千篇一律,朝臣贺喜恭维,面上喜乐融融,刘彻席间又命宫人拿来特制的补汤,为我和尹夫人添上。
在众人眼里,他对妃嫔都关怀有度,不分轻重。
刘据等一行皇子公主,都随行列坐,刘闳规规矩矩地踞坐在我身旁,小手捧着一碗羹汤递于我,“母妃,您是要给闳儿添一个小妹妹么?”
我笑着抚了他的发,宫人添好饭食,我小口地吃着。
目光不自觉地停驻,霍去病正坐在右席中,安静地斟酒。
几杯酒下肚,他连一个眼神都未投给我,大臣的敬酒,他都一一回应,举手投足间,一派大将风范。
我暗自嘲笑自己的不冷静,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欠,岂不最好?
寻常的歌舞,我斜倚在坐榻上,自有孕以来,便很容易疲惫,强撑着精神观看。
一曲昭歌完毕,舞姬们纷纷下场,乐师忙着准备奏乐。
短暂安静的殿堂上,忽然响起熟悉的节奏。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清澈柔和的女声响起,只见一袭绿影翩然,水袖长抹,缓缓现出女子莹润的脸庞。
她一人独舞,罗袖缀了流苏,摇曳生姿。
我看的晃了心神,那分明是我三年前第一次唱起的歌,那绿衫魅影恍若另一个我,莫说在场诸人,便是我自己,也在这样的迷醉纷扰中,痴醉了。
直到喝彩声响起,我才知觉。
“昭阳翁主的舞姿,曼妙至极啊!”刘彻毫不掩饰地朗盛赞道。
卫子夫闻言轻轻一笑,望着娉婷立在台下的美人,对着刘彻道,“昭阳翁主生的好模样,臣妾一见便疼惜万分。”
“得朕欢心,赏。”刘彻大摆一挥道。
“回陛下,臣女别无所求。”她低头娇羞一笑,眸光越过众人,正是霍去病的方向。
卫子夫抢在刘彻开口前,附在他耳畔喃喃低语。
“呵呵,是朕疏忽!昭阳翁主年近十六,朕便在今日做主,为你择觅佳偶。”
“陛下…”她微红了脸颊,楚楚的模样更惹人怜爱。
大臣们闻言怯怯低语,便有人提出人选,值此喜庆之时,都乐得作此美事,况她位比郡主,算得诸王之女,家世显赫。
“臣妾有一上佳人选,不知陛下意下如何。”卫子夫的话说的恰是时候,不大不小的声音准确地传入众人耳。
“但说无妨。”
“骠骑将军年已二十,正是成家的年岁,和昭阳翁主很是般配。”
众人恍然大悟,皆随声附和起来,按照常理,卫子夫说的并不错,论身家地位,论品貌年龄,都是无可挑剔。
我死死攥住袖摆,猛然对上霍去病的目光,却发现,我早已读不懂他的心思。
其实本该放手的,不是么?我扯出温和的笑容,双腿却不自主地颤抖。
“此提议甚好!那今日朕便做主,成了一桩美事。”刘彻忽然握住我的手,转头道,“爱妃觉得呢?”
我始料未及,在他们如刀的目光中,我无所遁形。
事以至此,我决不可能说不,那便是将我俩逼上绝路。
“不知骠骑将军的心意如何…”我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酸楚的眼眶,就快要包不住泪水。
可我仍是笑着,笑的如花灿放。
“微臣恭听李美人雅意。”他站起身来,抱拳而道,随着他声音的起伏,空气逐渐凝滞。
我覆在小腹上的手,微微用力,旋即抬头,一字一句道,“本宫觉得甚好,自古英雄配佳人,此乃天赐良缘。”
最后一个字落下,我颓然松懈,心里似利剑穿破,不知自己究竟在做什么,那些话真的是出自自己的口中么…
“那便,”他微微一笑,可眼底却是冷道极致的冰霜,“如您所愿。”
这一句似惊雷劈下,我猛地一震,心绪揪起,七零八落。
也许我早该明白,他于情于义,都不可能为了一个女子而终身不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绝不会自私到让霍家无后…
我不停地为这个结果而开脱着,找了一千一万个理由,我最终发现,心痛仍未减去丝毫。
之后的宴会,我已经麻木到无所知觉,我只知道,他从此以后,不再属于我一个人…
腹内一阵绞痛,我倾倒在座,刘彻急忙将我抱回内殿,卫子夫和尹夫人都跟了上来。
我的眼泪一直流,湿了枕巾。
我看不清他们的神情,只觉得很累很累,真想就这么睡下去。
迷糊中,只听尹夫人道,“李美人身子如此虚弱,不知怀胎几月?”
停顿了许久,刘彻低沉的声音传来,“速宣太医令。”
怀胎几月?我自己也记不太清楚了,这些细枝末节我和刘彻都未曾细究,仔细算起来,刘彻在甘泉宫后,便没再碰我,应是在离宫之前,至少也有四月之余。
太医令一刻未缓,眯眼看去,仍是上次诊出我身孕的太医。
室内安静,刘彻握住我的手,太医沉吟片刻,缓缓道,“并无大碍,美人素来体虚,加之怀胎刚满三月,胎位不稳,实数寻常。”
怀胎三月!这四个字激的我一下子清醒过来,不顾身体的不适,嚯地掀开帷幔,难以置信地盯着他。
刘彻的手豁然松开,前一刻沉溺的温柔,瞬时冷到冰点。
作者有话要说:工作实在太忙,周末一直加班…
今晚刚有时间码字,一写完就放上来了!!
矛盾又开始激化了。。。。
我不想虐啊,望天 T T
可是现在的感情太纠结了…
纠结地去睡觉了。。。晚安。。。
79
79、南有乔木叶萋萋——胎祸 。。。
“太医令莫不是诊错了,怀胎日子想必也断不真切。”我极力保持着冷静,一旁刘彻阴沉不语。
“美人放心,确是三月无疑。”他拱手退身,转手抽出竹简,准备开方子。
“李美人初为人母,将日子记错也是常事。”尹夫人正倚在榻上,拨弄着袖摆,轻轻插上一句。
殿内众人皆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只有我心里清楚,一月之差,我腹中孩子的父亲便会完全颠覆!
三月正是我和霍去病私会之际,后果如何,我甚至不敢去想…在血统森严的封建王朝,这是不可饶恕的罪孽。
“朕在问一遍,李美人究竟怀胎几月?”刘彻的一句话,如春温暖的殿内,瞬时冷意森然。
“三月。”
“都退下。”他猛地站起,掩在袖中的大掌紧攥成拳。
我伏在床边,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搅得不知所以,如此多的看客在旁,他们也许并不理解究竟发生了何事,而我的解释只会越描越黑。
索性不开口,待众人退下,我一步掠下床帏,“陛下,我葵水未至少四月有余,绝不会怀胎三月!”
他并不回身,依旧背对着我,“彤史记载皆是你虚报,如何可信?”
我一窒,他说的不错,当初为何会那般大意…
“张太医…请陛下传召张太医!”我像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他是唯一替我诊过脉的人!
刘彻出奇地平静,我却愈加不安,片刻,张太医果然迅速赶到。
“两月前,本宫曾派人密召你诊脉,可还记得?”
张太医深深埋着头,畏缩着抬头瞥了我一眼。
“如何不说!”我急得一步上前,扯住他的袖口。
扑通一声,他重重跪下,整个身子都伏在地上,“老臣该死,求陛下恕罪!”
“如实禀告,否则即刻处死。”刘彻冷冷抛下这句话,缓缓扒开我的手。
“两月前,李美人确实曾派人密召,正是老臣诊的脉。”他战战兢兢,颤抖道。
我长吁一口气,挺着肚腹艰难地起身,“为何你当时说本宫并未怀孕?”
“老臣当日便诊出美人怀有一月身孕,只是…”
“不!你说本宫并未怀孕,南陵可以作证!”南陵…提起这个名字,我忽而哑然。
“说下去。”刘彻压住我的声音。
“若不是美人以死相胁迫,老臣绝不敢欺瞒至今…万望陛下明察。”
我拼命地摇头,“你为何要害我…”
“陛下若不信,李美人的贴身侍婢可以作证!”
我步步后退,猛地撞上冰冷的石柱,震地脑袋嗡嗡作响。
原来棋局早设,从我踏足未央宫的第一天,便已泥足深陷…
就在我沉溺于左右两难的纠葛中时,黄雀早已在后。
她,或者她们。
可此时我的恐惧盖过怨恨,只听刘彻又道,“朕只问你两句话。”
“陛下请说。”
“你何时替李美人诊的脉?”
“时近两月。”
“当时她怀胎几月?”
“胎儿刚足月,脉象细弱,胎位不稳。”
刘彻一脚将他踢开,“滚。”
“诺。”张太医连滚带爬地出了殿门。
屋内又变得死寂,不知何处吹起的风,将帷幔卷的簌簌而动。
“我知道,说什么也没用了,可我还是要说最后一句,不论如何,我腹中的孩子是你的,是你的!”我站在他背后,用尽力气喊道。
久久没有回答,他忽然转身,右手猛地扣住我的脸颊,五指用力,几乎要将下颌骨捏碎。
“朕的孩子?”他将我向后推去,我扒着他的手,踉跄着跌在地上。
他并不放手,大力将我甩在榻上,我双手护住胎儿,到最后只能用肩膀抵住床面。
“是的,这是你的孩子!”我颌周酥麻,发出破碎的音节。
“朕不会再信,你这个淫妇…当日出宫私会,朕已经极度忍让,可你便是拿这个孽种回报朕?”他左右覆在小腹上,狠狠按下。
痛得一阵眩晕,我明白,此刻他已经认定了孩子不是他的。
可我的孩子还未出世,还没见到妈妈,更不能毁在他亲生父亲的手上。
不论我们之间,还剩下多少真心,可这是底线,我不能妥协。
“你听我说,出宫时间短暂,而且我担心他伤势未愈,后来有被人发觉,根本没有时间去做,更不可能有孩子…”我艰难地喘息道。
“朕给你荣华富贵,给你万千宠爱,你可有给予半分真心?你说,朕又该去信谁?”
“再找别的太医来看,绝不是三个月…”我使劲挣脱着他的桎梏。
“你还要所有人都知道,朕的女人怀了别人的孩子,而朕还当成宝贝一样宠着!”他终于松开了手,仰面笑了起来。
笑到最后,他骤然顿住。
“你要怎样?”我定定地开口。
“这孩子朕不会留下。”他扯过我的发丝,卷在手上,又松开。
未等我开口,他一个甩手,火辣辣地巴掌落在我脸颊上,喉头登时涌起一丝腥甜。
这是他第二次动手打我,除了第一次我骂他昏君之外,无论多么气恼,他始终没有再下手。
“你根本不配做父亲。”我擦去嘴角的鲜血,重新站在他面前。
“这孩子朕绝不会留下。”他扬起脸庞,冷酷道。
“你不能杀死自己的孩子,不能!”我发疯一般拖住他的身子。
“朕不想再见到你。”他甩开我,直直朝门外走去。
“对,你说的对。”我窜到他身前,一把揪起他的衣襟,“只有霍去病才配做我孩子的父亲,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值得我付出的人。”
他掰开我的手,我又死死抓住,“真是同情你,我从来都不愿给你生孩子…你的妻子儿女没有一个真心待你,他们也没有一个会有好下场,你只会孤老终生!哈哈…”
“疯妇!”他推开我,不迟疑地走去。
殿门重重关闭,我趴在门边,在极度的恐惧和疲累中,昏了过去。
醒来时,一室漆黑,我仍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伏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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