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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一手握着叶兮的手，一手揽过叶兮的肩膀。动作温柔却不亲昵，带着叶兮一步一步慢慢地走了好几分钟，然后扶着叶兮上床躺着。
随后，他放开了叶兮，退后了几步，却没离开。
叶兮面无表情。
苍老的手把上叶兮的手腕上的脉搏，叶兮在这四个月中视力必然退化了不少，但听力渐长，而触感更是变得非常的敏感。
她知自己在里头关上了那么几个月，虽然有人定时给她送三餐，有人定时给她送来更换的衣服，但四个月没洗澡还没洗头，身上的异味随自己已经习惯，但别人却是未必。
刚才跟青罗等人一路行来，他们连呼吸都小心翼翼，除了青罗最后的交代，途中没人开口说过一句，叶兮也知只要是人遇上她这种情况没人会比她好上多少，所以也不觉得窘迫。而刚刚被旒斐一步一步地扶过来，她知这次虽然她和旒斐也说不上是谁对不起谁，但她有了旒斐的骨头，旒斐这样待她便是不对，说心中无怨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既然如此，君王陛下亲自扶她这么浑身泛着酸臭的人过来又怎么了，她依旧没有任何难堪的感觉。
但此刻，当老御医苍老的手把上自己手腕，叶兮却突然觉得羞愧难当。
她的浑身上下已经几个月没洗漱，几月以来的生理排便问题都在囚牢里头的便桶里头解决。总有人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为她更换，但是她身上难免会沾染上那种味道。
更何况早晨起来之时，下身流出的体液究竟是血还是别的什么她看不见，因此也不知道，之前在囚牢暗无天日，什么也见不着，她早已在很久之前便将形象问题仍到哪里去都不知道了，但现在……人人都看的见的，所有人都看的见她的难堪。
叶兮内心正起起伏伏的时候，老御医也放开了她的手，不嫌脏地将叶兮浑身上下都看了一遍，然后对旒斐说了一句：“陛下请随臣到外殿。”
二人的脚步声渐远，叶兮总算松了一口气，手放到了自己的眼前，触碰着那眼罩，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摘下来。
这样的轻轻一摘，她的好奇心是满足了，可是付出的代价却是很有可能这辈子都瞎了！
肚子里头的宝宝自出来后便没再动，叶兮突然担心宝宝会不会同样也怕光。
虽然刚才青罗已经努力带着她往阴凉的地方走，尽量不让她被阳光直射到，甚至叶兮还能感觉有人在自己的头顶上撑了类似遮阳伞的问题，但是宝宝毕竟没见过太阳。他待在自己的肚子里头只隔着一层肚皮，尽管现在离发育五官还早的很，但他对外界同样是有感知的……
再加上……再加上那老御医居然叫旒斐出去谈话。
根据她过去看电视的经历，有好事总是会当面跟当事人知会一声，但如果是坏事的话，自然是不能让知情人知道了。
叶兮越想越担心，若不是今早的意外，她还真没打算告诉旒斐他怀孕了，如果在囚牢里头能够成功生产，生下的是怪胎就怪胎吧，她已经认定自己会在里头住一辈子。却不想……
叶兮现在最担心的便是，胎儿若是不出事最好，但就算胎儿无事，可是她是在那样的情况下怀孕的，也许……也许御医会建议旒斐让叶兮把这个孩子打掉……
就在叶兮忐忑不安之际，脚步声终于又响起来，叶兮早已能够根据人的脚步声来判断来者是谁。
不是旒斐，不是青罗，不是御医，听脚步声，应该是女人。
难道是井若绵？
不过这回叶兮倒是猜错了，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当对方来到叶兮床头，凑到叶兮面前后，便对叶兮温柔地道：“旺旺姑娘，这是御医开的药方，陛下特意命人去煎熬的，来，让奴婢伺候姑娘喝药。”
声音温柔温婉，听得便能立即叫人心生好感。
叶兮闻言一怔，好半天没有开口，就在那名侍女再准备开口劝说的时候，叶兮突然低声道：“顾顾。”虽然是被囚禁在囚牢里头，但叶兮因为时常有跟宝宝说话，声线倒是很正常，反倒让顾顾听的一愣。
“姑娘在说什么呢，奴婢是小雅，不是顾顾。”对方轻声道。
“呵呵。”叶兮低笑。对方显然是在欺她看不见，故意改变声线来接近她，可是叶兮如今的听力早已与普通人不同，能立即辨认出不同来，就算顾顾怎么伪装也没用，“你怎么会在这里，旒斐让你来的？”
“陛下担心姑娘不肯喝药，特意要我过来伺候的，只想顾顾也许会了解姑娘一些，姑娘会听得进劝。”顾顾见已被识破。索性变回了原本的声音。
“劝？劝什么？”叶兮冷笑，猛地抬手，准确地将顾顾手中的药碗夺过，然后狠狠地砸到了地上，“滚！”
她吼得太用力，也不知道是生气还是悲伤，脸上的表情竟然有几分狰狞之色。
顾顾一愣。
“欺我眼睛看不见，当我是白痴吗！”叶兮狠狠地将顾顾推开，然后扯过被子，把自己紧紧地包住，“御医才诊断完多久，按照我的身体状况，如果真的要为我开药的话，不仅要考虑到我，还必须要考虑到我腹中的胎儿，这种时候配药必然精细繁杂，又怎么可能是这么快速地就可以完成的。连药都煎熬好了，我看，这分明就是堕胎药！”
最后三个字，叶兮的声音猛地拔高，听起来有几分凄厉。
她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却早已在来时把路线全部记好，她知道旒斐就在门口，所以转头，尽管眼上蒙着眼罩，但依旧仿佛有一道凌厉的指责光芒朝旒斐扫去：“轩辕旒斐，你把我打入秋殿我虽怨你，但却也可以理解。可是就算你再恨我再讨厌我，我腹中的孩子也是你的骨肉，我感激你把我从秋殿放出来给御医诊治，可是你呢，你竟然想骗我把这药喝下去，你居然想杀死你的孩子……他已经四个月大了，他已经会动了，他甚至能跟我心灵相通，在我情绪波动较大的时候也会动一动让我感受到他……他不只是我的，也是你的孩子啊，你怎么舍得，你怎么忍心！”
正文184堕胎
旒斐没有回答叶兮。叶兮其实也没指望他会说什么，只是用被子将自己裹得紧紧的。
她的腹部已经微微隆起，她一手抚着腹部，一手扯着被子，最后索性将自己的头也埋了进去。
确定那是堕胎药后，她最担心的事情变成了现实，她失望旒斐的无情，害怕以自己的微薄之力保不住腹中的胎儿，所以只想躲起来，回到自己已经熟悉的黑暗中，用被子裹住自己，让自己看上去会再那么的难堪，用被子紧紧地裹住自己，也许心就不会再这么冷。
“姑娘，那是御医配的药，吃了只会对你有好处，你不用担心，陛下不会做伤害你的事的。”
顾顾的声音又响起，叶兮感觉顾顾要将她的被子扯掉，赶紧抓得跟紧。
“滚！”任何要伤害她的孩子的人在她的眼中都变得极恶不赦，更何况顾顾的两面三刀她终于在今日真正的见识，此刻她对顾顾的厌恶可以说是到了有史以来的极点。
“陛下只是为了娘娘的身体着想，姑娘又何必多想……”顾顾却仿佛感觉不到叶兮的厌恶，越发的用力要将叶兮拉出来。
叶兮终于忍不住，索性放手让顾顾扯过被子，然后毫不客气地将顾顾踢开：“麝香、巴豆、牵牛子……虽然含量非常的少，甚至还被别的药味给掩盖了，但是我依旧可以闻得到，深怕我不能堕胎，居然下了这么多味对人体有害的药。你们别告诉我……在飞花大陆，这几味药居然是安胎药！”
“顾顾可曾告诉姑娘，这碗药是安胎药来着？”面对叶兮的质问，顾顾低声反问道。
叶兮一怔。
“这本便是堕胎药……御医说姑娘肚里的胎儿因为怀孕初前三个月的环境恶劣，是不可能存活至出生的……既然如此，不如现在便将孩子打了，立即调理姑娘的身体，也许姑娘还能恢复健康，但若不快刀斩乱麻，姑娘认为，你腹中的胎儿，真的能够平安生下？”
“不用你管。”叶兮冷声道。
“是。”顾顾竟然也不再反驳，转身便离开。
叶兮怀疑顾顾是受到指使所以才这么轻易地离开，所以头又转向旒斐所在的方向。
鼻翼轻轻地动了动，除了已经被她打落的药散发出的药香外，隐约中，此时的药香味竟然比顾顾离开前闻到的药香味更重。
叶兮初是不解，但下一刻神色立即变冷，甚至有惶恐掺杂在里头：“旒斐，轩辕旒斐！”
“我在这里。”旒斐终于开口，但他这一开口，立即让叶兮如受惊的小狗一样，吓得立即缩到了角落。
旒斐竟然在不知不觉见，已经来到了床沿。
“你想干嘛！”这种雷人的台词，叶兮此刻已经没有心情去鄙视自己了，比起自己腹中的小生命受到的威胁，她哪里还有心思去想那么多。
“就算你不喝下这药，孩子迟早也会死的。”旒斐见叶兮一脸惊恐的神色，没有再向前一步，他一手端着药，站在床沿低声道。
“你怎么知道，是御医说的？”叶兮尖声道，“我才不信，他在我肚子里头呆的好好的，我能感觉他是活的，你们不知道他究竟会不会存活下来，凭什么这么早决定他的命运！”
“你在受孕后不到七日便被关入秋殿，在那样的环境下，你认为，我们的孩子，还是正常的吗？”旒斐依旧低声道，在叶兮看不见的地方，那只没有端着药的手，却是紧紧握着。
“为什么不能……”叶兮嘴硬道，“他是活的，就算在那样的条件下，他依旧存活了下来！怀孕前三个月是胎儿将身体器官和大脑发育形成的时候，虽然是很重要的基础期，可是在那三个月我却没有任何的不适，我很努力地吃饭休息，秋殿的食物虽然不算很好，但却是正常的，我的心态已经努力放宽，虽然摄入的各方面营养不够，尤其是叶酸……但是，但是！他还是长大了啊，我的肚子已经隆起了，我能感受到胎动，他现在已经四个月了，他有很大的概率存活下来，他很可能会出生，会长大，会叫我妈妈……旒斐，你到现在还没有孩子，难道你不想要吗？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我也知道你放不下我……我们的孩子，他是我们的孩子……”
“可是，与其等待胎死腹中，或是等待一个出生必然会死的孩子，我宁可他现在就死。”旒斐说着，趁着叶兮没注意，已经悄悄地又kao近了一些。
“不会的，不会的！”叶兮尖叫，“反正我不许，我从秋殿出来是担心孩子出事，不是要你把他打掉，不是要你亲手杀了我的孩子啊！”
“我们以后会有很多孩子的……我们以后还会有很多孩子的……”旒斐轻声道，声音温柔的不可思议，但他眼中的悲伤，叶兮却看不到。
“不要，不行……我不准！”叶兮说着，猛地弹跳起身，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朝门口跑去。
旒斐却快她一步，将她拦下后，立即将她打昏，然后揽在了怀中。
“御医！”将叶兮借助抱往床边，旒斐看着御医急急忙忙地跑进来，道，“她的情绪不稳定，被孤打昏过去了。”
“陛下英明，臣刚刚在门后，按照娘娘刚才的情绪，确实昏过去比较好。”御医说着，赶忙为叶兮诊脉，确定叶兮无大碍后，跟旒斐商量了一阵，决定在叶兮昏迷中为叶兮灌下堕胎药。
可惜，就算是昏迷中，叶兮的潜意识早已要她绝对不喝下任何的药物，所以当旒斐亲自一点一点地将药喂入叶兮的口中时，药虽然被灌了进去，却在下一刻流了出来，只有些许的药汤被喂入叶兮的嘴中，但旒斐仔细观察着叶兮，发现叶兮根本就没有吞下去。
他皱眉想了想，便低头喝一口，打算亲自以口对口的打开叶兮的嘴。
可是依旧没用。
“陛下……可以点中旺旺姑娘的胸前的穴位，这样就算是昏迷，旺旺姑娘就算抗拒，还是因为身体的本能吞下药的。”御医见状，开口建议道。
旒斐闻言，沉默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正文185流产
一碗堕胎药被灌了下去，旒斐看着喝下药昏迷的叶兮，见她尽管是在昏迷中，却仿佛知道了发生什么事一般，浑身都冒着冷汗，连被褥都被弄湿。再看她脸上的表情，惊慌不安，显得非常的不安稳。
他静静地看着他，抬手，手指拂过她粘稠散发着恶臭的长发，拂过她脏兮兮的眼眉，拂过她消瘦的肩……
短短的几个月，她却瘦了这么多。
尽管常常趁她不注意下去偷偷看她，但那毕竟是在暗处，不论怎么仔细地看，还是看的不太真切，没有亲手的触摸，便不能知晓她在底下究竟过的怎样的悲凉。
他……每几日都会下去看望她一番，常见她双手捂着肚子睡觉，还以为是肠胃不好，特意吩咐人在饭菜里头加入养肠胃的药，却从来没想过，她竟然会怀孕。
在她的肚子里头，会有自己的骨肉。
从来没想到，从来没想过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