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王也没有再提那天的事,没事般跟她说笑。只不过没有告诉她,他早就觉得真绪这种洋溢着青春阳光气息的少女,紫色波浪卷压根不适合她……
真绪毕业后,算是全身心投入新工作中,完全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虽然仁王还是能感觉得到她在自己背后时那种专注的目光。
其实从某个角度来看,真绪跟自己,其实是一样的人吧!
仁王敛起心神,慢慢地在自己的艺廊里巡视过去,脚步忽而停在一幅书法作品前,那上面以竖排的方式龙飞凤舞地写着两行汉字——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仁王的眸光转而幽深,稍微闭了闭眼睛,那个肆意烂漫的少女又浮现在脑海中,远远地冲着他喊——“雅治”。
此情可待成追忆……他脑中忽而迅速地闪过一些镜头,那个虚弱苍白地躺在病床上的海蜃,醒来后淡漠如风的海蜃,有礼而生疏地叫他“学长”的海蜃,对幸村展露真心笑容的海蜃,渐渐敞开心怀接纳别人的海蜃……
追忆就追忆,惘然便惘然吧!
只要她在自己的视线之内,安然无恙,幸福地笑着,那么他站在远处观望,又有什么关系呢?
仁王拍了拍前额,因自己一时的胡思乱想失笑出声。真是的……都是被天籁早前的话还有真绪突然的告白扰乱了心绪,才产生这种无聊的念头吧!他睁开眼,深邃的墨绿色眼眸中是一片清明,毫不察觉自己略带邪气的笑容,让后头的女性职员脸上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潮。
当初放开她的手,看着她头也不回地离开的苦涩,在每每回想起来的时候还是会隐隐作痛,但是,早已不若当初那种仿佛有利刃在剜割自己的心那般撕心裂肺。想起海蜃安然的微笑,他的心境也逐渐变得安宁祥和起来。
其实,爱别离和求不得……他不是早就已经做出选择了吗?
所以,蜃蜃,请你一定要,比我幸福哪……
“雅治!”一声叫唤将仁王从沉思中唤醒,他转过头去,看到真绪向他小跑过来,神情竟然有些激动。
“怎么了?”仁王笑问。
“你记不记得之前跟我说过,接到一位客户的委托,替她拍一台古董钢琴的?”真绪过快的语速表现出她的急切。
“嗯。对啊,1850年英国原产的Charles Cadby,当时的皇室专用品牌之一,珍贵的非洲玫瑰木,精致的手工雕刻,外加象牙琴键和中国丝绸,可谓是一件不可多得的珍品。”出于职业习惯,仁王一听到自己经手过的艺术品就立刻条件反射地流利说出相关资料,然后,才慢条斯理地说,“那架钢琴已经到手,只等着宫间小姐过来收获就可以了,有什么问题吗?”
真绪把前面那一长串关于钢琴的资料跳过,直接捕捉到重点,激动地说:“宫间小姐!这么说是真的了!那个委托人真的就是宫间诺?!”
“啊,是她,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你怎么没早点告诉我嘛!是‘那个’宫间诺耶!世界钢琴名师!是这么有名的人你居然提都没提过!”
仁王像是无法理解真绪的激动,失笑道:“你兴奋什么?艺术名人的话,你家不就有一个世界级别的吗?”
“那不一样啦!”真绪嫌弃地挥挥手,说,“我自出生起就跟着爷爷,觉得他就跟平常人没什么差了,根本就无法产生任何对‘名人’的感觉嘛!可是这回不一样啊!宫间诺真的是传说中的人物耶!”
仁王笑着摇摇头,说:“我只是没想到你居然会知道她。毕竟,虽然是日本人,但她是在美国长大,最近才回来的。听说在那以前她从来没回过日本。”
“这么有名的人,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我说雅治,其实你就觉得我是那种只会盲目追星的幼稚女生是不是?先不提我出生在艺术之家,我好歹当了两年艺术经纪实习生,在这个领域也是有被熏陶过的!”真绪不满地抗议。
“好好好,是我错,如果我知道你那么崇拜这位宫间小姐的话,一定早就告诉你了。”对于仁王来说,成为艺术经纪纯粹是为了海蜃,这么多年下来,除了负责打理海蜃的作品以外,其他交易一概是在商言商,有钱赚就好,他向来不怎么在意那些艺术家啊艺术品的,自然也不觉得这位颇具声誉的美籍日本钢琴家有多厉害。
看到真绪刚刚那副热切期待的模样,仁王又是一笑,说:“不过,现在知道也不晚,时间刚好赶上。”
“赶上?赶上什么?”真绪好奇地问。
“那位宫间小姐前几天已经归国了。”
“这我知道啊,报纸上都有说。”真绪仍是不解。
仁王狡黠地一笑,说:“我没告诉过你吗?我们已经约好时间,她今天就会‘亲自’过来验收钢琴啊!”
真绪瞪圆了双眼,不可置信地喃喃道:“今天……亲自过来……你……你是说宫间诺本人今天会出现?!!!”
“嗯。”仁王像是说着“今天天气真好”一样应答着,举手看看表,悠闲地说,“这个时间,也该快到了吧!”
“天……你……你居然又没及早告诉我!我……”真绪还没激动完,就听见从从艺廊大门那边传来声音。
“宫间小姐你来了,仁王先生已经在里面恭候多时了。这边请。”
随着艺廊工作人员声音的逼近,几个人影出现在仁王和真绪的视线内。真绪赶紧闭上嘴巴,理理短发端立在一旁不敢说话,眼睛却牢牢地盯住最前方的那个人影。
那个女子一头如绸缎般的黑色长直发披散在脑后,脸上的墨镜遮住了半张脸,紧身短裤下的双腿踩着长靴,看起来不像是钢琴家倒像是流行歌手了。
仁王在转头面向他们的时候,已经挂上了商人的笑容,礼貌地说道:“宫间小姐,幸会,我是仁王雅治。”
“仁王雅治?”宫间诺重复着这个名字,语气不知为何好像有点迟疑。她抬手摘下墨镜,姣好的面容出现在众人面前,在片刻停顿后,她扬起明艳的笑容,说,“我知道你,你就是这家艺廊的老板,我委托的对象嘛!”
说完,她大大方方地伸出右手。
那个艳丽张扬的笑容仿若替她笼上了一层让人难以直视的光辉,让仁王雅治瞬间恍了一下神。
“仁王雅治?我知道你,你是网球部的正选嘛!”
记忆中的一句话忽然蹦出,模糊了他看到的影像,面前的女子,好像跟脑海深处一个影子重叠了一般。
但毕竟是受过社会历练的人,仁王马上就恢复正常,除了知他甚熟的真绪,没有人发现他转瞬即逝的异常,动作自然地与宫间握手,出口便是往日说惯了的客套话:“久仰宫间小姐大名。初次见面,没想到,颇富盛名的钢琴家居然这么年轻貌美。”
礼节性地握手后,仁王正想缩回,却发现对方竟捉住不放。他眼中掠过一抹讶异,抬眼望去。只见冰蓝色的眸子直视自己,宫间像是有些疑惑地问道:“仁王先生,我们之前……是不是曾经见过?”
仁王又是愕然,旋即笑道:“如果这是宫间小姐第一次来日本的话,我想我们此前应该没有机会碰面。”
“这样啊……”宫间语气中仿似透露出一丝疑惑,终于松开了手,但马上她就又亮起笑容,朗声说,“无妨,今天就认识了嘛!”
周遭的其他人都只当宫间是习惯了美式开放作风,没有特别的惊讶。仁王却又是一怔。
黑色直发,蓝色眼珠,她们明明没有半点相似之处。可是,为什么,脑中不时跳出的身影会在这个时候清晰起来?
“对了,我要的钢琴呢?现在可以去看看吗?”
宫间的声音让仁王回到现实,他笑着点点头,回答道:“当然可以,这边请。”
看向宫间诺,她正伸手拨过长发,脸上的神情带着一丝与生俱来的倨傲与骄矜。仁王脑中那个紫色卷发飞扬,紫眸里闪动着光彩的张扬少女渐渐淡去,可同时,一种微妙的感觉涌上心头,仿佛是重拾起什么失落已久的东西一样。
仁王压下心头那种突如其来的怪异感,展露出略带几分轻佻的惯常笑容,上前一步拉开了钢琴上覆盖着的绒布,老练地介绍道:“1850年英国原产的Charles Cadby,请宫间小姐看看是否满意?”
* * *
背景音乐,继续 陈晓东 《比我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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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 Love Again(上)
Yesterday I believed
Love could be forever
But it broke me down
Maybe I'm afraid
To face it all again
And take another chance cause sun rise
Should you feel the same
我叫柳生海蜃。
从我很小的时候开始,就明白这个名字所代表的涵义——柳生家的小公主。
我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但据说妈咪在生了我之后,就因为身体关系不能再生小孩了,所以她待我如珠如宝,基本上,只要是我想要的东西,她都会满足。
在我小学的时候,有一次跟同桌吵架,回去委屈地跟妈咪抱怨了几句,第二天,妈咪就气势汹汹地带着我到了学校,并自己走进了校长办公室。我不知道妈咪跟校长说了什么,但跟我吵架的同桌第二天就转学走了。
自那以后,我知道,学校里不会再有人敢惹我。于是,我愈发肆无忌惮起来。反正,不管我做了什么,妈咪总是会维护我的。
爹地是医生,总是在忙,不经常在家,也不怎么管我。至于哥哥,他小时候对我很好,总是会带我出去玩,还会用自己的零花钱买糖果给我吃。对于我来说,在上小学以前,他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可是,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改变。上学以后,我们都有了各自的朋友圈子,他总是喜欢看书,看展览,老是跟朋友去图书馆博物馆那些无聊的地方,我自然觉得无趣。而我喜欢逛街游玩,他又不喜欢。再后来,我们之间可以说的话题也越来越少。
他升上初中以后,我还在小学部,连上下学也不在一起了。而等我也去念中学之后,他和我在放学后都有自己的社团活动,于是尽管还是会一起坐车回家,但上车以后,我们之间的,竟然只剩下无声的静默。
有时候,我不禁怀疑,童年记忆里那段跟哥哥亲密无间的时光是否真正存在过。如果没有,为什么一切都显得那么真实?如果有的话,我们又是怎么走到相见无言的地步?有一次,我甚至在他眼中看到了不加掩饰的嫌恶!
那天,式部负责给班上的花换水,当我走到走廊的时候,正好跟她撞上,她手上的花瓶打翻水全部泼到了我身上,我气极推了她一把,说她走路不带眼。那时哥哥正好经过我们年级,他竟然过来把式部拉到一边,要我向她赔不是!
我为什么要跟她道歉?做错的人是她不是吗?难道只要她摆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错的人就会变成是我?而最让我无法忍受的是,那个替她说话的人,竟然是我哥哥!我的亲哥哥!难道他不是应该维护我才是的吗?我才是他妹妹啊!
我没有向式部道歉,我的骄傲也不容许我作什么辩解。我所做的,只是傲然转身离开,连招呼都没有打一个……既然他不把我当妹妹,我又何须当他是哥哥?
于是,我们的关系,更是跌到了连陌生人都不如的地步。我知道他觉得我任性刁蛮,可我同样不齿他的伪绅士。
其实,我知道,我只是气不过,小时候总是护着我,疼着我的哥哥,转眼间变成了一个我不熟悉的人。所以我讨厌式部,每次看到她,我脑海中总是忍不住浮现出哥哥拉过她却对我冷眼相对的情景。而且,我知道她喜欢上哥哥了,每次看到哥哥,她眼中的倾慕是那么的明显,让我更加嫌恶。
我一直以为,只要是我的东西,就没有人能够夺走。可是,我哥哥的疼爱,我已经再也得不到了。
我知道班上没什么人喜欢我,可是我并不在意。我柳生海蜃要什么没有?我根本就不需要他们的喜欢。
直到我认识那个如骄阳般的男子——仁王雅治。
其实他的名字在很早以前就听说过。立海大附中最为人称道的就是它连续2年获得全国冠军的网球部,因此网球部可谓是一个明星社团,其中的正选更是众人瞩目的焦点。一开始听说仁王雅治,就是他刚入选正选队列的时候。
只是我没想到,后来我会认识他本人。在一次放学时,向来守时的哥哥比往日晚了,我倚在车门上等得百无聊赖,忽然看到他远远走来。身后跟着一个白发的少年,那个少年好像一直在对哥哥说着什么,可是哥哥仍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直到他们走到跟前,那名少年看到我,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