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是她,连除了胡狼以外的其他人看到丸井的举动都多多少少有些奇怪。
丸井讨厌海蜃,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他个性率直,讨厌一个人也不会去费心掩饰。所以,当海蜃和仁王还是一对时,他们也没少杠上过,作为他搭档的胡狼还出了不少面做了无数次和事佬。
可是现在丸井居然会跟她主动搭话,而且还不带半分敌意?这真是不解之谜!
丸井似乎也察觉到周围目光的含义了,他脸上掠过一小片红色,别扭地说:“我……我也不过是随口问问而已……”
“对不起,我不清楚他的球技如何——我不大看得懂网球。”海蜃却老实地回答了丸井。
她这么平和的答复让丸井又呆了一下,才不自在地别过脸去看这其他地方说:“哦,哦……这样啊……”
仁王则略有所思地看着海蜃——不懂网球吗?以前的她,可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虽然,他自己心知,她会去看比赛,完全是因为自己要上场的关系,而并不是因为她对网球有多热爱。可是,由她自己亲口承认不懂网球,这却是第一次。
海蜃看着丸井,忽然回想起金色和一氏那对以恶心死所有人为乐趣的变态搭档所说过的某一段话,忽然产生一种“如果他知道了的话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的奇特感觉。
以丸井的个性,如果知道那对搭档曾经对他投注过“特别”的目光时,应该会整个人跳起来吧……想到这里,海蜃的嘴角不禁微微地勾起分毫。
微乎其微的表情波动却被正在悄然观察着海蜃的仁王捕捉到,他心头疑惑更盛——到底是想到了什么,让她露出这样的表情?
虽然很浅,但海蜃,的确是笑了。在她车祸康复以来,他第一次看到她笑了。
思绪立刻往正在讨论的话题上飞去,他们正讲到……四天宝寺的白石藏之介……难道,光是提起他,就已经足够让海蜃面露微笑了吗?
他跟她,到底已经发展到什么关系了?为什么,他会不遗余力地替她说话?为什么,他向她告别时会用那种叮咛嘱咐甚至是关怀的语气?为什么,醒来后变得不爱出门的蜃蜃会千里迢迢地来到东京看四天宝寺的比赛?
太多无解的为什么堆积在仁王的心头,让他的心闷得隐隐作痛。说好了,做兄妹的。可是,海蜃只是这么微微一笑,却让他的心无由来地缩紧。
白石藏之介……这个名字掠过脑海之时,就连仁王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的双手已经紧握成拳。
比赛过后的日子还是跟以前没什么两样,只是海蜃发觉自己的课间餐时间莫名其妙地多了只小跟班。
如果她想要甩掉躲掉推掉的话当然也不是说不行,毕竟此前中川美幸多次意图靠近时都被她或甩或躲或推地撇掉了。
可是,面对那样笑意盈盈的脸蛋小鹿斑比的眼睛时,海蜃却发现自己没有要逃开的想法了。
于是,式部浅草同学正式成为了她每天的饭友。
这样的组合让全世界惊讶侧目。但是显然没有影响到当事两人。
海蜃本来就不大在意周遭那些同学的目光和谈论。而式部似乎是神经太过大条压根没有察觉得到。
总之,所有人的议论纷纷,并不影响这两人现在的食欲。
式部不知道是不是从丸井那里得知了海蜃周末去了看网球比赛的事,一直在问关于那场比赛的事,结果换来海蜃淡淡的一句说:“除了知道他们完胜以外,我什么都没看懂。”
式部愣了半晌,手中的面包都忘记放到嘴巴里,最后,才笑笑说:“我还以为柳生学长是网球部正选,海蜃应该也很懂网球的呢!而且,以前海蜃不也应该去看网球部的比赛吗?”
“那个时候……应该也是去看仁王学长的吧!”海蜃依旧波澜不惊地回答道。
“啊……”但是,她视作十分平常的回答却让式部一惊,“啊!对不起,海蜃。”
从正在看的书本上抬起头,海蜃不解地问道:“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又向她道歉了?
“我……我不该提起这个话题的……”式部满脸抱歉,以为自己一不小心竟踩了海蜃的痛处。仁王跟海蜃分手这件事,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早已在全校传得沸沸扬扬。而她也听到不少对这桩分手事件幸灾乐祸的议论,甚至有一部分女生已经盘算着说仁王恢复单身对她们是一大福音!
原来是这回事,海蜃又低下头继续看书,说:“那种事也没有什么好忌讳的。”反正又不关她的事,仁王与海蜃的过去,存在于她的记忆中,却有如在看一出戏,戏里的感情纠葛,不能影响她分毫。看得出来,式部在她面前时极小心地避免提起仁王的名字,她也知道,背后那群女生在说什么,但是,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可是……”式部本想再说什么,不过看海蜃果真一脸平静的样子,忍不住心头勃发的好奇,小心翼翼地问,“Ne,海蜃,你对仁王学长……真的没什么了吗……”
扫了式部一眼,海蜃只觉得她那明明不敢问但还是忍不住想知道可问出口后又显得后悔的表情看起来就跟小兔子一样,她语气放缓了些,说:“仁王学长,现在只是我的学长。”
“哦!”式部还是一脸不解,却还是接受了这个答案。
“倒是你……”本来不想问的,但是看着式部,海蜃还是忍不住说了,“你以前不是很怕我的吗?”
“那是因为海蜃以前会欺负我呀……啊!对不起。”式部心直口快地讲完后,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连忙用手掩住嘴巴。
她坦白的回答反而让海蜃的嘴角弯起细微的弧度,说:“那你现在不怕了?”
式部确定她没有动怒,才放下手,笑得很灿烂地说:“不会,如果会的话,上次海蜃就不会在中川她们面前帮我了。”
看着她一派信任的模样,海蜃还真想问问她这是打哪来的自信!只不过是路过顺道拉了她一把,便值得她这般坦诚以对了?
轻轻地摇了摇头,海蜃对这个星球的生物实在已经存了太多的疑问,多得她连探究答案的想法都没有了。
看着面前又继续埋首书本中的海蜃,式部好奇地问:“海蜃,你在看什么书啊?读得那么认真?”
“《当代艺术鉴赏》。”海蜃头也不抬地说。严格说起来,她看的不是书,因为里面文字不多,主要是当代名家的画作。
式部对这本书名报以崇拜的一叹,说:“海蜃很喜欢画画哦!我看你课间时间都是在画画,连看书都看这种跟画有关的书籍。”
喜欢吗?只是习惯而已吧!
母亲除了画画这一项技能以外什么都没留给她,她既不懂音乐也不会运动,只剩下画画了。
“对了,说起来,下周东京要举办一个画展哦!海蜃应该会感兴趣吧!”式部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大喊。
“画展?”海蜃闻言抬起了头。
见到她果然起了兴趣,式部更加高兴地说:“嗯嗯,我昨天在报纸上看到的,好像是个很了不起的画家办的展览呢!”
“哦!”海蜃点了点头,竟然继续看她的书,没有再问下去。
以为自己好不容易扯到一个海蜃感兴趣的话题正准备大肆宣扬下去的式部眼见海蜃竟然不痛不痒地反问了一句后便再也没有深究细节的意思,所有的话哽在了喉头,张大了嘴巴说不出来。
最后,式部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喃喃道:“海蜃果然每次都太不配合了啦!”
听到她小小声的抱怨,海蜃只是微微一笑。
这个脱线起来跟小金完全有得一拼的女孩,其实也挺有趣的呢!
意外
将结束了又一轮英语补习的切原送出大门,柳生正准备回屋子里去,却在转身间看到庭院里的那个小小的人影。
他的妹妹,柳生海蜃,正坐在院子里那张白色的铁雕长椅上,低着头,腿上放着一个本子,手上握着一支笔,正聚精会神地写画着什么。
柳生的脚步很自然地转了方向,走向院内。
海蜃将满腹的心思都投注在笔上,连柳生悄然地走到了她身后都没有发觉。
然而,柳生站在她身后,看到她本子上的东西,却不由得愣住了。
海蜃正在画画。
而更重要的是,她画得很好。
他,却从来不知道海蜃会画画!
柳生的眉头不觉皱起,他发现自己,对妹妹越来越不认识了。难道他当哥哥真的太失败了吗?竟然连海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画画的都不知道!
随着时间的推移,似乎有越来越多的疑团掩藏了在他心中,自从海蜃车祸醒来后,就真的整个人换了个魂似的。若非那张脸还是他所熟悉的,他几乎要认定这完全就是另外一个人了。
柳生揉了揉皱起的眉心,笑话自己的多心。又不是科幻片,难道说海蜃还真的会被掉了包吗?唯一的解释是,人凡是经历过一场生死劫难后,都会跟以前大相径庭的。
毕竟是从鬼门关走过一趟的人,想法、心思,甚至是习惯不同了也是很正常的事啊!
想到这里,他舒展了眉头,轻轻唤道:“海蜃?”
“啊……”海蜃这才发现原来自己身后站着一个人,“哥哥。”
柳生从后头绕过来坐到海蜃旁边,看着她快要完成的画作,微笑地说:“你什么时候画画得这么好了?我都一直不知道呢!”
海蜃略为一震,是啊,以前的那个海蜃,可是从来没对画画这种安静的活动感兴趣过呢!她顿了顿,模棱两可地说:“嗯。很早以前就开始有画一下了。”
“是吗?这可是我第一次见啊!真是太不应该了。”柳生有些自责地说,突然,他想起了什么,立刻对海蜃说道,“对了,如果你喜欢画画的话,东京举办的画展,你应该会有兴趣吧!”
好熟悉的台词……海蜃发现,类似的话她貌似在不久前才听到过。这个画展果然那么有名么?似乎大家都知道的样子。
海蜃还没有答话,柳生继续说:“正好我这里有票,到时候就去看看吧!”
不是说下周才举办吗?柳生怎么会这么快就有了画展的票?海蜃直接用目光表达她的疑问。
柳生对她笑笑,解释道:“你不知道吧!其实幸村也很会画画,他的老师是全日本最富盛名的第一画师伊势青川大师,这次画展就是那位大师的作品展览。”
伊势青川,这个名字海蜃知道。事实上,她看的那本《当代艺术鉴赏》里面就有不少作品是出自他的手笔。这位画家笔法纯熟,下笔大气,用色清新,作品多以山水景物画为主,其中又以水墨画最为出名,曾经画过一幅《富士山下》在国际艺术界都赢得了一致好评。如果光论写景的话,在日本暂时还无人能出其右,故有“画绝青川”之称。
只是没想到,幸村居然是这么一位名家的弟子。难怪他上次看到自己画的画时能够说出那样的话来。
“而且,”柳生继续讲述的声音将她的思绪勾回正在谈论的话题上,“这次青川大师会从弟子的作品中选出一部分一同展出,如无意外的话,展览里还会有幸村的作品呢!”
女神就是女神,果然不简单啊!一个国中生的作品,竟能跟日本第一画师的画作一同展出,绝对是个很难得的机会。很多新晋画家就是这么成名的。
“所以,我们才能抢先拿到票啊!”柳生做出了最后的解答,又补充道,“本来我们整个网球部都要去的,不过……”说到这里,柳生一直维持的笑脸出现一丝崩裂的痕迹,连语气都带着隐约的咬牙切齿。
他还没说出来,海蜃就已经猜出个大概了。以她的经验看来,能让有着“绅士”之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柳生有这么“人性化”的表现的,原因大概也不离那一个——
“赤也那家伙下周要补考!所以我和胡狼都要给他进行最后的冲刺性特训。”柳生深深地叹息一声,对这个学弟已经无法可说了,“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要是补考再不过的话他下学期就别想再参加社团了。”
果然如此——应该说一物降一物吧!就她所知道的而言,坐在自己后面那家伙的英语大概是唯一能让柳生变脸的因素了。
既然票都被硬塞到手上了,不去是一种浪费。
所以,海蜃出门了。再次前往东京。
本来美智子吩咐了司机送她去的,不过她却更偏爱坐公车的感觉,便找个理由拒绝了。
巴士比小车高,视点会开阔很多。从神奈川到东京的路,会经过海边。神奈川的海,是很漂亮的。尤其是坐得比较高的时候,可以将一望无际的大海尽收眼底,视线无限延伸到水天相接的地方。所以海蜃才更愿意坐公车。
灿烂的阳光洒在蔚蓝的海面上,波光粼粼,犹如散落在一片蓝绸上的碎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