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归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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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归云- 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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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王妃入府两年没有所出,淑妃这才顺势将自己的侄女塞进了王府,而欧家也选出了一位庶女,打算明年开春便让齐王再做新郎。想必不久之后,齐王府亲王妃一正两侧的名额,就满满当当了。
 
 不过按照睿王的解析,这“妻妾和美”的人生背后,正是暗潮汹涌。欧楚光也知道,皇帝虽年届五十,却依旧精神饱满,身体健康。只要他活得越久,太子就越不耐烦,被废的可能性就越大,这种情况下,当然要另寻备胎。
 
 当今皇帝一共有五个儿子,六个女儿。长子已经不在人世,太子被废,有夺嫡可能的,就只有睿王,魏王和齐王三人。魏王的母亲并非士族出身,母系非士族出身的皇子即位,在碧落史上尚无先例。睿王和齐王就成了投资者的选择题。
 
 睿王的母亲,是被追认的“皇后”,与皇帝夫妻情笃。若太子被废,只要皇帝一个点头,他就可以“嫡子”的身份,做个名正言顺“太子”。睿王的身后还有谢家,他能提供不过是锦上添花,睿王未必看得入眼。但是齐王则不同,淑妃的娘家虽是丞相府第,但是以身份而言,却有些成色不足。对齐王来说,他的襄助,无疑是雪中送炭。
 
 情况是这样没错,只是那欧楚光能将行刺之事,做得这般圆满,想来心机深沉不简单。皇上还正值壮年,他怎会这般迅速便买定离手?以风险评估而言,未免有些太过冒失,不像是个老狐狸的格调。
 
 我问了这个问题,他的回答却很简单:
 
“三年前,西北的回鹘部进犯,他的长子欧裕在我帐下出任校尉。阴山脚下一役,他不从军令贪功冒进,毁了我一千兄弟的性命,回营仍不知悔改,不来复命反再屠袁纥部五十俘虏兵。我便依军法削了他的首级。”
 
 杀子之恨啊,想必那位欧大人也不是什么“深明大义”的人,找他报复,也是理所当然。
 
“他本来还有个次子,原在兵部供职。虽有些眠花卧柳的毛病,却也颇有才干。因他兄长和练兵之事与我有些嫌隙,去年被父皇外放泰州为长史,上任不过十日,就因在楚馆秦楼隐姓埋名,与人争风吃醋,死于非命。如今他膝下就只剩下一个金孙,自然对我恨之入骨。”
 
 碧落朝治吏甚严,官吏可招妓佐宴唱和应酬,却不能与所监临的□同眠。如果被发现深入任所妓户,要除官并笞刑二十。像这种忍耐不住微服探花之人,想必也不少见,只是死在花丛,也只能说他倒霉。
 
 老天爷安排这样的阴差阳错,到底是让睿王“动心忍性”,还是纯粹为了搞笑?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惟有沉默。
 
“我不是什么圣人,我知大义也有私心。”睿王站起身,看着我道:“我不想谎言以对,既然做了皇家子,踏上了血腥路,便再无回头之理。这双手这颗心,早就不干净了。事到如今,我已不能放手,若你看不惯,就来做我的良心1
 
 一宿无眠,回到皇宫却还要当班。我好似踩在棉絮上,由着身体的惯性完成了皇帝指派的任务。所有的大臣都退了出去,我却被皇帝叫住,道:
 
“好一个倾城何益,不拜无妨!你一副对联寥寥数语,倒是将能骂的人,全骂进去了。”
 
“臣惶恐。”我没什么诚意地回了一句。
 
“你胆子比天还大,写出这样的对联来,在朕面前,何必装什么惶恐?”皇帝道:“生为女子,倒是真有些可惜了。程潜今日递了密折进来,燕来村尸骸勘验,可是你做的?”
 
“是臣所为。”我应了,将我勘验燕来村尸骸时的过程说了一遍,并且对虎子的人品做了背书:
“皇上,燕来村一百五十五人,含冤莫白,还请皇上为他们做主。”
 
“一百五十五条人命,他还真做得出1皇帝目光威严,仿若两道利剑,直刺向我,道:“那日发生的事,你是亲身经历了,朕也毋须讳言。你可怨耀儿吗?”
 
“陛下言重了,睿王殿下只是做了他当做的,并没有臣置喙的余地。”我垂下眼眸,不想让皇帝看到我的表情。睿王昨晚离开前,最后的那句“做我的良心”,有开始在心底回荡。睿王未免太高看我了,做他的良心,谈何容易!他选择的路太长也太艰辛,谁又能保证我,就不会迷失了方向?
 
 皇帝终究没再追问什么,转而说起半月之后是后宫方婕妤生辰,让我问清了寿星的喜好,好生操办了。老太君也曾提点我,若有什么事情,可向这位方婕妤求教,可我进了宫便一直忙,又因有与谢家这层关系,总是避讳着些,后宫之中多一事不如省一事,直到今天,我也真正去拜访过这位婕妤,这次倒是皇帝给了我方便。我应允了下来,利索地离开了龙泉宫,坐上小轿,去上林苑看小乖。
 
 只是没想到还未碰到小乖,先见到了睿王。丞相会议之后,他没有离宫,却跑来了上林苑。现在的我,还没有想好如何面对他。虽然也能理解他作为皇子所作出的选择,可是那一百五十五条生命逝去所带来的伤痕,还无法平复。
 
 小乖的身影如箭一般窜到我面前,并未像往常一样向我撒娇,反而急迫地咬住了我的衣角,将我向林中扯去。
 
 我从来没有见过它这个样子,与睿王对视了一眼,他揽住我的腰,跟在小乖身后,向林中飞驰而去。
 
 我的“生物钟”走了差不多五分钟的时间,一股熟悉的气味便飘入了鼻端。我认得,那是死亡的气息。我示意睿王放缓脚步,我们跟着小乖的引导向前,几只鹰隼倏然飞起,灌木丛下,穿着小宫女服饰的女子安静地躺在那里,清秀的脸稚气未脱,睫毛轻合,丝毫看不出痛苦之色,然而那一道伤痕从左胸下来,蜿蜒着直到小腹,血色狰狞,染上翠色的衣裙和身下的泥土,延展成一只近乎妖异的蝴蝶折翅图。伸出裙外的脚上,绣鞋也添了红,白色的鞋底沾了些浮尘,与鲜血的红,泥土的褐以及裙角斑驳的绿,更显触目惊心。
 
 睿王跃上树稍,响箭发出的尖锐声音,划破了上林苑的沉寂。我蹲下身,仔细看着那伤口,凶手手法非常纯熟,对人体的结构也非常了解。这道划伤从左胸直到右下腹,一气呵成,没有半丝停顿,竟没有伤及半根骨头,便是当年的庖丁,也要甘拜下风了。
 
“她是谁,你可认得?”睿王问道。
 
 我摇摇头,后宫当差的女子千人之众,我又是个“识人不清”的,像这样的小宫女,如果不在我面前当差,见也不曾见过。蹲下身,掀开她的衣襟,按向尸斑,稍微褪色。四肢关节不能屈伸,已经发展到尸僵高峰。用火折子照向角膜,薄雾状的混浊也已经出现了。我暗自推算了一下死亡时间,道:
 
“死亡时间在昨晚丑时,周围都不曾有拖过来的血迹,这里当是凶徒杀人之所。她的绣鞋之上虽有浮土,然而鞋底洁白如新,并没有林间的泥土,显然并不曾走过多少路。那凶徒应是将这女子掠到此地,方才杀害。”
 
“禁宫之中,竟有人如此明目张胆杀人害命,想必是想着嫁祸小乖。”睿王道:“白虎食人,可真是好手段1
 
 他们不曾想过,小乖不但没有啃噬这宫女的尸身,反而将其保护起来,等着我来处置。我抚摸小乖的毛以示安慰和赞赏,小乖也蹭着我的手,表示回应。这个凶手杀了人还要嫁祸给不能为自己辩白的小乖,绝不能放过。
 
“你要查案,我也不拦你。”睿王低声说道:“只要你与我约法三章,我也会在父皇面前为你声张。这凶徒出手狠辣,丧心病狂。凡事皆以自身安危为要,无论何时何地,不能落单。你可应我?”
 
 远处一阵喧哗,看来是有人寻来了。我看着他强势的双眸,只有点头应下。一队宫廷侍卫很快赶到我们所在的现常睿王挥挥手,让他们将尸身抬到上林苑房舍之中,并将第一现场护卫起来,有任何可疑之人,都先拘起来再回禀。
 
 我和小乖,则随睿王一起回后宫,当前最紧要的,就是排查后宫各处宫人,弄清这个被害女子的身份,这案子有千头万绪,也要在她身上下手。



千秋岁&蝶恋花



 有记忆以来,好像还是第一次,可以这样一觉到天光大亮。红罗幔帐外,描金的龙凤双烛仍燃烧着,安静而绵长。右臂有些发麻,我低下头,她正偎在我的胸膛,那双清透的双眸轻合,吐息轻柔而温暖。青丝如水,铺展在鸳鸯戏莲的锦被上,更衬得肌肤胜雪,眉目如画。这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这具完美的躯体里,藏着怎样的秀色旖旎。只是这样想着,荒芜的心就被充实的温柔鼓噪,欢乐地舞蹈。
 
 任世间百媚千红,我只爱安睡在我臂弯里,这片纯白。
 
 我是云耀,碧落王朝的三皇子;她是凤君,我的妻。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我人生最狼狈的时刻。被暗箭偷袭的鼠辈而伤,最后一刻,我选择跳下悬崖,然后,她就成了我的一线生机。
 
 直到今天,初初看到她那一眼,仍然是混乱而模糊的,黑色是她的长发,白色是她的肌肤,线条柔和清美,恍如濯水而出的青莲,缓缓绽放,只要闭上眼睛就可以闻到那股幽香。而等到我清醒过来,她已经藏起了全部美丽,只余那双清透明澈的眼,无忧无喜,镇定自若。
 
 她“说”自己容貌丑陋,口不能言,羞于现于人前,我也只是姑且听之。深山旷野,身怀超绝医术的女子孤身独行,就那么凑巧地救下了我的命。要说巧合——临行之前父皇的话,此刻忽然浮现在脑海:
 
“耀儿,既然有太傅警语,此去定要带回命定之女……”
 
 我几次试探于她,她似乎并不知道自己身世的秘密。谈及《史镜》来历时的熟稔,对行医操守近乎偏执的坚持,燕来山中神兽白虎相伴,除了她,还有谁会是“命定之女”!可是“命定”啊,毕竟是个太过悲凉的词汇,又怎能让人心甘情愿?
 
 像她这样从容而不萦于物的女子,就算粗布麻衣貌若无盐,仍是不改国色天香,要说执着于外貌,岂不可笑?她故作丑态,她装聋作哑,纵使不明就里,她仍然本能地选择了对抗。
 
 将她带回京城,应该就可以万事大吉了吧!从此免去天煞孤星的命格,更上一层楼。当我对上你打了我一掌后,接近沸腾的双眸,我发现我不能。
 
 我云耀的青云之路,岂可成就于一个不情不愿的妇人之手!当时的我,这样告诉自己。
 
 卿卿,你可知道,只为了你还在坚持,生平第一次,面对着唾手可得的胜利,我转身放手。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再次见到她,是在江南。我不是长安谢瑱,她也不再是燕来山中的君姑娘。
 
 梵音声声的寺庙,她一身白衣轻裘站在梅树旁,仰头看着满天飞雪,单薄的背影透着彻骨的悲哀,浑然不知在她的身后一步之遥,我的表弟光隐双臂微张,正要将她纳入怀中。那表情,是我从来未见到过的痛惜与沉迷。对我的到来,竟没有一点察觉!
 
 堂堂谢氏后人,怎可让断袖之癖染上身?
 
 她转身向我下拜,我扶起她,四目相交,我撞入了一片清明,还没来得及从她的眸光中看出什么,致远已经来了。光隐带了她去喝茶,我则被让进了后院。致远向我讲述了真姑娘灭门案的始末,我却没想到,看起来清雅至极的她,竟有超越前朝“凤青天”的勘验之能,在凶险的时刻,丝毫不乱,挽救了我需要的“证据”。
 
 慰问过伤者,致远陪我去找光隐。大殿里,那老和尚居然想用佛偈“渡化”她!我推开殿门,反驳的话脱口而出。破案并不是我的专长,前路多险阻,她还有用于我,怎么可以跳出红尘!
 
 除夕之夜,我们团团而座,致远说这是她的生日,我送了一方端砚给她,既是提醒她要守着“端方”的规矩,也是为了笼络。光隐却有心,送了她一幅画,“清香传得天心在,一枝素影俱雪来”这样的考语,她倒也配得上,只是那笔触,那背影,光隐所画的,倒像是他思慕的女子。
 
 女子吗?这一刻的我,突然想到了燕来山中的君姑娘。
 
 卿卿,其实我早该猜到的,就算是换了容颜,换了性别,只为那一双盈盈的眼。
 
 第三最好不想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还有那一次见到她,是在金陵谢府,我母亲的家。她倚着窗披散着一头长发,略微迷茫的眼神,在看到我那一刻,划过淡淡惊讶。
 
 每年的这个时候,只要有可能,我都会回到这里。在许多年前,母亲就是在这样的时节,被父皇带入了皇宫,从此再也没能见到江南的梅花。抚养我的方婕妤说,母亲最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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