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隐,我有一事相求。”我抬起头,直视着程潜的双眼:“想必就算我不说,你也心如明镜,此事于我而言重如泰山,不得不做。”
“那日我进宫,圣上将我起复,本是以兵部侍郎参知政事,我却执意要做大理寺卿。”他看着我,双眸光芒猎猎,好像倾尽一切情感,只在这一次燃烧:“圣上拂袖而去,旁人只说我不识抬举,我却只有欣喜。卿卿,我是为你,只是为你。”
我别过眼,不敢看他的眼睛,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去做这个大理寺卿,竟都是为了我!这份心意,我又该如何去回报?
我知道他要的是什么,但是惟独这个,我不知道该如何给。
“卿卿,我的心思从未瞒过你,你也不必避着我。”他握住我的肩膀,让我正视他:“你心中壁垒千重,我只怕你疼,惟有束手以待。到今天我才知我错了。我不忍心他却忍心,若我再不动作,总有一日,我便再也够不到你。”
他今天的种种举动,看来是受到了睿王的刺激。事到如今,我也惟有正面迎上。
“凤君亦非草木之人,怎会毫无知觉?只是大仇未报不敢有身,无论是殿下的盛情,抑或光隐的好意,凤君惟有敬谢,却不敢应承。”
我端出“家仇”来搪塞,这也是实话,从到了这碧落朝,我便没有过过几天属于自己的日子。所处之地,基本上除了虎穴便是狼窝,天天应付各种案件和算计,便不亦乐乎了。哪有什么心情谈论这些感情事!
“你若想报仇,我便助你。可是卿卿,你可否应承我,待这事了结之后,你便放开怀抱,认真考虑你我之事?”他接着追问道,目光中都是恳切。
若真能了解这一切,我也许真的可以放开心胸,若到那时,他仍不改心意,那就不妨让时间做主,为这段感情决定一个未来。
于是,看着程潜的眼睛,我郑重点点头。
程潜的脸上,狂喜的表情如烟花般轰然绽放。他将我狠狠抱紧,灼热的气息在我耳边轻诉:“我知道你需要时间,只是莫要我等太久。”
我闭上眼睛,为什么就算给已然出了承诺,还是没有半点尘埃落定的踏实感?一颗心轻飘飘地,好似浮在云端上,没有着落。也许是未来太远,所以现在还不能沉淀。不过这样应该就可以了吧。只要那人不从中作梗——
我挥去脑海中此时浮现出的,睿王的双眸。
择日不如撞日,所以程潜决定从现在开始解决问题。调转马头,我们直接杀奔程潜府上。
相较谢府,程府上下也不遑多让。我才下车,从我的衣裳到沐浴用水,都□齐备。我痛痛快快洗了个澡,换上衣服出来,热气腾腾的午膳,已然准备停当。
我左手一拉右手的长袖,摇摇头,道:
“你可用得着这般刻意?”
我真是服了他了,这身衣服的料子,与那日我从他那里借来的织玉锦发带,显然同出一匹,他什么时候,竟将它裁成了这身女装,与我身量竟分毫不差。
“从初见那日,魂牵梦绕,惟有此情此景。”程潜慢慢向我走来,俊美的脸上笑意温存,似乎与我一样,想起了那日初见时的情景。
我任他拉着我坐下,他的目光未曾稍离我左右。为了避免他再说出什么肉麻之语,我只有先发制人:
“原来你早知道我是女子,我是何处露了破绽?”
高领,塑身衣,我又没扎过耳洞,举手投足间,也并没有多少女子的姿态。自我扮男装在外行走,都是无往不利,他却从初见那日,便发现了我是女子吗?
“你为救人,将头发散下来转头看我之时,我闻到了你的发间的兰花香。”
只凭这一点?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只是笑着,不再多说。不过我倒能释然。程潜混迹花丛许久,这手分辨男女的本事,自然绝非一两日之功。只是他怎么可能直接告诉我,他看出我的身份,是因为“经验值”。
我也顺着他的意思,不再追问,操起筷子,向桌上的美食进攻。就算翻旧账也没有任何意义,当务之急,是解决凤贤大人的案子。
我还在金陵谢府的那段时间,程潜并没有虚度。他到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程大人的在大理寺时处理过全部案件的卷宗,都带回了谢府,并且开始了课后研究。
不过他的研究却并没有什么突破,凤贤大人不亏神判之名,他所经手的案子,无一不是断得干干净净,不偏不倚,没有任何瑕疵。不过大理寺的一个职能,便是负责官吏犯罪。坍塌在凤贤大人手下的官员也不在少数,其中有几个被处分的官员,与当时某些集团,有着各种各样的联系。
若只是陷害他人,这些被处分过的官员所在的集团,绝对都是有这份实力的。凤贤的案子,会不会就与这些有实力的人有关?
“凤大人免官之时,有哪些案件正在处置?”
最有动机陷害凤贤的,应该就是当时她手上处理案子的被告人们。这些人之中,大部分还是被新任大理寺卿判了刑,还有少部分落网之鱼,程潜也已经将他们的资料收集完全,都摆在案头,功课做得非常到位。还有那些被凤贤动过的官员的资料,程潜也一个不落全部整理好,以时间顺序摆放整齐,只等我调阅。
我有些惊讶地看向他,他却并没有我想象之中的邀功之举,只是情意绵绵地看着我,用让人脸红的方式。我自认拼不过他,惟有低下头,埋首案卷之中,只希望能从其中看出些端倪来。他也收了心事,为我耐心讲究他在探案之中得到的资讯和他的想法,
什么事情都可以搁置在一边,这件事情却决不能马虎。毕竟这个案件,才是我女扮男装进入官场,以至于将自己卷入这巨大漩涡中,唯一的原因。
作者有话要说:程潜再不反击,就没他这个男二什么事情了,接下来是凤贤的案子。
阿睿可能这样放过凤君吗?嘿嘿,腹黑男vs狂放男vs固执女,人生处处都是故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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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声碎
“卿卿,这卷宗并未长脚,自然也不会溜之大吉。你这般着急,我只有认为,你是迫不及待想与我携手共华年1
埋首陈年旧案之中,好像时间也停止了一般。所以当程潜以这番“厚脸皮”的对白,将我唤回现在进行时,我才觉得肩膀发酸,颈椎也有些不胜负荷了。
窗外也已夜幕将垂,盛在莲花形琉璃灯盏中的夜明珠熠熠生辉,我浑然不觉光影的转变,想来也是托了它的福。
“什么时辰了?”我按了按作怪的颈椎,问他道。
程潜瞥了一眼沙漏,说道:“酉时将过,我已吩咐他们将晚膳送了来。卿卿,我也知道凤贤大人之事于你有多重,只是不要将自己逼得太紧了。这么多年你都等过了,如今拨云见日就在眼前,你更要以自己为重才是。”
是啊,真正被案子改变了命运的人——凤贤大人也好,凤兮姐姐也罢,都已然离开了人世。这是我做再多也无法改变的事实,我求的不过是自己心安罢了。
抬起头看着程潜担心又紧张的面庞,我只有笑笑,道:
“是啊,这案子本就不是简单之事,又时隔多年,想来要查清楚此事,亦非一朝一夕之功。你说的我都明白,如今我也只尽人事,至于结果,也惟有‘成事在天‘四个字罢了。”
不管凤贤大人能不能翻案,只要做到无愧于心便够了。在那之后,我便做回原本的凤君,想来凤兮姐姐在天有灵,也不会怪我吧。
在程潜殷切的“劝食”攻势下,我只有“努力加餐饭”。好容易达到了他的标准,我便起身告辞,目光在那些卷宗上绕了绕,程潜说道:
“这些案卷是我命人手录而成,只是今夜你却不能带走。若你带了回去,只怕这一夜你都不用合眼了。我先送你回去,明晨我会命扶桑到谢府上。你有什么想吃的只管说,让他做好了,连同这些案卷一并送去。”
我看着满桌的案卷,心中惟有感动。原来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他竟默默为我做了这么多!就连我未曾想到的,他也为我想到做到了。我怎么也想不到,初见时在旖旎花丛中放浪形骸的男子,竟会收起孔雀般的羽翼,以这样细腻的方式,一点一点渗入我的生活,只为打动我的心。
我却始终不明白,以碧落朝的标准,我甚至都算不得一个“真”女子,如何值得他这样的倾心以待。
虽然没有能将案卷带回家,但是却得到书房那盏灯,程潜不容拒绝将它送给我,只说为我夜里看卷宗多添一处光源。
一番折腾之后,待我见过老太君再回到房中,已快到亥时。
莺簧和隽隽都还没睡,见我回来便都迎了上来。打过招呼过后,我便脱了繁重的外衣,斜在了罗汉床上,却猛然发现桌子上多了一个锦盒。
莺簧将热腾腾的手巾递给我,见我看那锦盒,便解释道:
“恭喜小姐,此番花会之上,中得女探花。这锦盒是齐王府上送了来,说是中了一榜的彩头。”
什么彩头,明明半途而废,如何还能参加“花进士”选秀活动!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我掀开盒盖,只见里面时一张鎏金花笺,文辞并茂地地赞颂我“名花倾城”,并附赠了一枝华贵至极的珠钗,以及题为“女探花凤君”的小型工笔美人图,画上女子修眉杏眼,栩栩如生。分明就是我本人。顷刻之间,我只觉得头大如斗。
今天也热闹够了,先是众目睽睽之下,顶着与睿王的一头“□”游街示众。接着便是高调出现场验尸,可谓“霉头”触尽,为什么还要有这种类似“碧落小姐选美第三名”的“头衔”为我雪上加霜?
无论是睿王还是齐王,他们总是见不得我低调地活着便对了。在这样一个冠盖云集的盛会里,有的是合适的人选,到底又是那只脑袋这么有创意,偏要选了我这样一个籍籍无名,甚至不在现场的人出来,坐这众矢之的的位置?
“为何选了我出来?谁的主意?你们当时可见到了?”我问道。
萧隽隽递了杯水给我漱口,接着说道:
“当时我奉了小姐之命,跟在清儿小姐身边,刚好恰逢其会。提议小姐入榜的,是太子妃娘娘。太子妃娘娘说,小姐头上的洛如,本应是今日之尊,足堪为花状元。齐王妃娘娘也说,京城不过两株洛如,宫中那株洛如自文皇后仙逝之后从未着花,谢府的那株也是沉寂十数年。今年才得开放。洛如本是仙品,与凡花相比,只怕犯了忌讳。是以只说让小姐以曼陀罗相应。那曼陀罗也是臻品,是以将小姐列在第三。”
太子妃的话,我根本不曾与她说过半句话,她为何要将我推倒前台。齐王妃就更妙了,她刻意提起那朵曼陀罗来,想必睿王与我簪花定情的传闻,只怕已彻传皇宫,此时正在谁和谁的口中,余音绕梁呢。
我将那盒东西推到一边,再也不想看一眼。莺簧走过来,将那盒子收拾了,说道:“殿下傍晚时来过,等了小姐好一阵子。直到程大人打发人来说,小姐在程府用过晚膳方才回来,殿下才去了。”
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我和程潜在一处的消息传到他耳中,指不定会被他解读成什么样子。按照以往的经验,今天晚上只怕又要“夜半惊魂”了。
我收拾完毕,索性躺上床,该来的总会来的,想再多也没用。不如趁着脑子中那些案子还清晰,好好分析一下,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为凤贤大人洗冤,应该做的第一步,便是为他平反。也就是说,证明凤贤大人在那个案子中所断无误,只有这样,凤贤大人的“自杀案”,才能够提到议事日程上来。
我在苏州府时,也曾翻阅过那份卷宗。这个案子的案情,与在冯梦龙的话本小说,别无二致。当年苏州城锣鼓巷中,有一户姓章的人家。家中有一个二八年华的女儿,美貌远近驰名,却在某天早上,被父母双亲,发现横尸卧房。时任苏州长史的凤贤大人授命接下此案,亲往查看。窗口上有一处圆形破洞,看那直径,并非手指戳破,而是吹迷烟所用的簧管。女子赤身裸体,齿间有丝质纤维,颈间有手指压痕,身上则布满□痕迹,凤贤以□杀人定案,并无任何错处。
而对凶手的推理,也没有任何可议之处。凶徒是锣鼓巷后街一泼皮,名为王玉。此人惯常的偷鸡摸狗,已有“几进宫”的记录,也曾在他的狐朋狗友间有过豪言壮语,他的“人生理想”,就是与章家姑娘“春风一度”。根据相关人的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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