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嫂子,她借口有些累,让所有人都退下去。
推开窗,外面的雪忽然大了好多,一阵寒意传来,如果容嬷嬷在,一定又会说她了。
哥哥,小的时候最宠她的哥哥,却在额娘离去后,转身站在新额娘身边,让她无法接受,她只是为额娘不值,额娘生前对哥哥多好。
她明白,以新额娘的受宠,生下新弟弟妹妹不可避免。而自额娘去后,阿玛官场不太得意,额娘娘家人便少来往了。哥哥没有外援,只能靠着阿玛的宠爱在家中立足,而新额娘确实对哥哥好,即使后来新额娘也有了孩子,对待哥哥却一如往昔,所以哥哥这样做一点也不奇怪。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她可以谅解其他的庶出兄弟姐妹,对哥哥与阿玛却无法真正释怀,这就是所谓的爱之深责之切么?
明明哥哥与阿玛的选择可以让他们过得更好的,她也可以这样选的,但她做不到。
上辈子的经历让她明白,亲情也是要靠维系的,亲情也是会磨灭的,即使是亲人间,也是会有亲疏之别的。
在她的冷淡下,她与娘家人的亲情也一点点消磨光了吧,以至于后来他们对永璂不闻不问,明哲保身。
她明白,当时在他的雷霆震怒下,凡是沾上她的人都会倒霉,更何况她去后,明眼人都知道永璂被他所弃,绝对无缘宝座。相对于永璂,哥哥选择保护自己的孩子、族人,一点也不为过。
这一次嫂子的到来,想来也是哥哥和阿玛的意思,作为很有可能登上大宝的宝亲王的侧福晋,她对于乌喇那拉家族的意义不言而喻。
若是她更受宠些,阿玛及族人的境遇肯定会更好。
可相对于哥哥,她对阿玛在额娘病时的表现更加不能释怀。
若是跟娘家人一直这么冷淡下去,是不是会重复上一辈子的命运,失去他的宠爱,她一无所依;可若是就这么改变,去祝福新额娘与阿玛百年好合?她实在有些不太甘心。
她得好好想想,这辈子,她该怎么做。
可能是那天开窗受了寒气,她夜里发起烧,而且烧得颇为厉害,吓到了容嬷嬷,也让下人们鸡飞狗跳了一番。
半夜烧得迷迷糊糊间,她感觉浑身像在火炉上烤,很是难受。这时额上传来一阵凉意,她顿时觉得舒服很多,接着似乎身边有人坐下来,她觉得一定是容嬷嬷,她紧紧抓着那人的衣摆,之后沉沉睡去。
他看着她烧得红通通的脸,嘴里不断喊着“额娘”,他在床边坐了下来,她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像小女孩般的依恋。
他这段时间一刻不得闲,好不容易回府一趟,在府门口就看到背着医箱的医者,他随口问了一声,才知道她病了。
他直接来了她这里,还鬼使神差般让暗卫点了容嬷嬷等人的睡穴,不想让人得知他来过。
他轻抚她的脸,发现自己对她的关注有点多了,他直觉得危险,心中不断示警。他一直很信任这种直觉,也因此避过了好些剌杀与暗算。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对着她会心中示警,但他却暗下了决心。
他冷下眼,抽出被她抓在手中的衣襟,悄无声息地离去。
没有任何人知道他曾经来过。
第二天醒来,她的烧退了,容嬷嬷直喊“菩萨保佑”,说要赶紧去上个香。
不过之后她还是躺着休养了几天,连续几天喝着苦苦的药,喝得她直皱眉,容嬷嬷还直抱怨说她瘦了好多。
他这段时间对她不闻不问,府里隐隐流出她失宠的话来,让容嬷嬷一阵生气,却半点不敢在她面前提起,怕她伤心。
她其实没什么感觉的,上辈子她至死也没等到他,就明白即使表面的他风流温柔,骨子里却透着皇家人的冷酷无情。
自古以来,最是无情是天家,他更不例外。
她真的无所谓的,只是累及容嬷嬷担心了。
乌喇那拉府。
“妹妹还好吗?” 乌喇那拉。荣轩有点焦急地拉住他的福晋问道。
“妹妹说她很好,让你不用挂心。我看着她气色很好,在府里应该过得不错,而且她还问起毅儿呢。”
郭尔本氏笑着说。
“那就好。” 乌喇那拉。荣轩松了口气。
他唯一的傻妹妹,小时候总跟在他后面哥哥、哥哥地叫着。
妹妹自小就跟额娘特别亲,在额娘病重的时期,阿玛怕她过了病气,想把她抱走,她哭闹着不肯,守着额娘寸步不离。
新额娘进门后,妹妹明显跟他疏远了,她在怪他,他知道,可是他没有办法。额娘过世,他们成了没有额娘的孩子,年纪不大的他也很徨恐,何况他还要保护比他小比他脆弱的妹妹。
他仿佛一夜间长大了,他作为府里的嫡子,上有庶长子,下有新额娘所出的弟弟,他知道自己要争气。
新额娘对他很好,他以为这只会持续到新弟弟出世,但出乎他意料之外,新额娘对他一如往昔。他这时是真的有点感动,在没有额娘的日子里,新额娘代替额娘爱护他、照顾他,如额娘还在世般仔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不会忘记额娘,但新额娘对他的好,他也记在心中,遇到这种情况,不是人人都可似他这般幸运的,他不是没听过其他府里的那些事。
他的傻妹妹,守着她的角落安静思念额娘,如果这是她所希望的,他会保护她一直能这么任性下去,不用长大。他其实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
他没想到妹妹居然会被雍正爷看中,赐给四阿哥。嫁到皇家,而且是嫁给风流闻名的四阿哥,嫡福晋家世又这么显赫,他很是担心她会受伤,幸好她似乎过得不错。
妹妹可能没想过,若是没有他和阿玛的保护,额娘去后她在府里也不会这么平静的。
嫁了人的妹妹,她的夫君会保护她的小天地,让她不会受伤吗?
若是有了孩子,她可以像新额娘一样保护自己的孩子吗?
他觉得他应该见她一面,也许额娘的忌日是个好时机。
往事
三月初三,额娘的忌日到了,每年到了这一日,她都会到额娘生前常去的那座庙里颂经,祭拜额娘,直到她进宫。
听容嬷嬷说,额娘出嫁前就因去这座庙里祈福,因避雨遇到阿玛,两人由此结缘。听起来似话本小说般才子佳人花前月下,结局却不如人意。
阿玛在婚前已有了通房,虽是满洲大姓,但阿玛是旁支,家里并不显贵,额娘娘家原是不愿,但禁不住额娘恳求。额娘身子骨不太健壮,才得以免了选秀,嫁给阿玛。
额娘长得很美,温柔似水,如果不是遇到阿玛,或许会嫁入更显贵的人家,娘家人很有些不满,所以婚后与娘家关系便淡了。
额娘原本以为与阿玛会是情缘美满,不料不得公婆欢心,还是拼着生下哥哥后,情况才好点,只是身体受损,到后来生下她,身体更是糟糕,再加上心情抑郁,才会早逝。
她有记忆以来,额娘就非常疼爱她,经常笑着说她是额娘的贴心小棉袄,是天底下最最漂亮的小姑娘,她都会扑上去亲亲额娘,额娘的怀抱暖暖的香香的,让她觉得舒适又安心。
后来,目睹额娘人前欢喜人后落泪,看着温柔似水的额娘一天天憔悴下去,最后药石罔效,她想她是怨恨阿玛的。
她几天前就向富察福晋请求,希望在三月初三这天出府,福晋沉吟了一会还是答应她了,为她安排了好些侍卫跟着。
一路上很平静,自从嫁入府里,她还未出过府门,她想着不久之后入宫,她就再没机会来祭拜额娘了。
到了庙里,容嬷嬷上去添了好些香油钱,她先到佛前跪着烧了她手抄的佛经,接着到以前呆过的禅房里,为额娘念经祈福。
容嬷嬷带着所有人都退出去,她一个人静静地端坐在蒲团上,闭上眼,专心念起经来。
她不记得过了多久,她忽然听到门推开的声音,她以为是容嬷嬷有事找她。她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她感觉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她顿时感觉眼眶有点热热的,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漫开。
“妹妹……”哥哥说话有点哽咽。
“哥哥……”她有点呆住了,忽然间很想像小时候那样扑上前抱住哥哥,放声大哭。只是她发现自己仍然端坐在原处,原来他们都长大了。
“傻丫头,还像原来这么傻。”哥哥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摸摸她的头,有点怀念地说,她觉得鼻子有点酸。
她默默地听着哥哥说着额娘去世后,他一步步走来经历的一切,心里一直在翻腾。
哥哥说他知道她每年这个日子都会到这里,所以经常尾随着她,只是她一直不知道。
哥哥说知道她在怪他,但他永远不会忘记额娘,阿玛也不会。
哥哥说额娘最大的心愿应该是他们能过上好日子。
若是上辈子听到这些,她不会这般感触,但经过两辈子,她终于想明白,原来总是不能释怀,或许是缺少一个契机。现在听着哥哥沙沙的声音点点滴滴地诉说着,她心中的纠结慢慢松开。
是啊,额娘临终前说,希望她好好爱自己,希望她过得好,可是她上辈子不仅没得到爱情,把亲情也丢了,最后还不得善终。若是额娘在天有灵,一定非常伤心。
她一直冷漠以对,自小疼爱她的哥哥一定很伤心吧。她一直躲在自己的小角落里,不愿出来,像剌猬般,伤着自己,也伤了哥哥的心。
她唯一一次把心放出来的机会,却没找对人,撞了南墙也不肯回头。她这种执拗的性格,怪不得上辈子会是这样的结局,是她自己亲手把她的人生弄得一团糟。这样糟糕的她连她自己都不会爱,他又怎么会爱上她。
哥哥上辈子不得志,一定程度上也是受她所累吧。她为了她所谓的爱,把所有的一切都断送了。
她重生后明明把所有的事都想清楚了,却还是固执地不愿踏出一步,还要累及作为男子汉的哥哥请求她原谅。
“哥哥,对不起,对不起……”她终于忍不住,泣不成声。
看着哭成一团的两兄妹,容嬷嬷心里很不是滋味。刚才少爷找上她,要见景妍格格一面,她就一直站在门边,没有离开。
夫人是她的救命恩人,带她回府,还让她成为贴身丫鬟,她看着夫人满脸幸福地嫁人,到最后不幸早逝,留下两个年幼的孩子。
她不希望连夫人的亲生儿女都忘记她,所以她陪着景妍格格一起怀念夫人,却忘了她当时还是一个小女孩,等她发现时,却已来不及了,格格不再是以前那个爱笑爱闹的小女孩,少爷也不再是以前那个懵懂少年。
她对不起夫人,她曾发过誓一定好好报答夫人的,却眼睁睁看着她早逝,保护景妍格格成了她的使命。她看小看着景妍格格长大,当成自家女儿般疼爱,保护着她从小小女孩长成美丽少女,可是看着越来越规矩懂事的格格,只是偶尔会羡慕地望着能肆无忌惮向长辈撒娇的同龄人,她心里一阵疼。
她辜负了夫人的托付,没有照顾好少爷和格格。幸好,现在格格真的长大了,夫人,你看到了吗?
乌喇那拉府
乌喇那拉。那尔布看着他从不离身的荷包,荷包的边缘已经磨损了,他摸着上面的花纹,这是他最爱的女人留下的,他经常会拿出来看看,他对不起她,他不是一个好丈夫,也不是一个好阿玛。
他与她是一见钟情,原本他家里已有打算帮他订下一门婚事,他执意想娶她,终是如愿,只是两人都跟家里抗争了一番,他感激她所作的努力,他们都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姻缘。沉浸在新婚欢乐甜蜜中的两人没有发现,他家人对她的不喜。
她是个温柔善良的女人,却不擅长后院的勾心斗角,他在婚后就不再去通房那,而她迟迟没有所出,让他家人心生不满。
随着他的庶长子的出生,她惭惭沉默,他忙于政事公务,没觉察到她在府里的处境。当他发现时,她的身子越发差了,她却执意要生下他们的孩子。
她的病越来越重了,他甚至不敢多去见她,他懦弱地不敢去面对一个事实,他娶了她却没好好保护她,他连自己最爱的女人都守护不了。
直到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