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景悦被她一路上牵着,几次试图挣开,却一直不曾做到,一来是裴宁牵得紧,二来他们的袖子垂下来,也能把交握的手遮住大半,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舒景悦束手束脚地跟着她走了一段,也就渐渐放开了这纠结的举动,分了点心思去看路边的小店。
“店家,这簪子怎么卖?”
“哎?姑娘你是要给夫郎买吧,那不如看看这边的。。。这些簪子,都是用沉香木雕的,不光好看,还好闻得紧呢。。。。。。”
“你喜欢哪种?”
“啊?”
“我觉得还是左边那只跟你配些,不过右边的好像也很不错。。。”裴宁把身边人的惊讶看在眼里,却只是温和地问着他的意思,拿起两只簪子递到他手里:“你觉得呢?”
“不要,我用头巾就好了,”舒景悦却毫不犹豫地把两只簪子都放了回去,扯了扯她的袖子要离开:“买这花里胡哨的东西能有什么用?”
“哎,怎么没有用?”裴宁松开握着他的手,挑了自己看中的那一支,帮他把头发抓好,束了起来:“不是很好看么?”
“呵呵,姑娘说的是啊,这位相公这样的美人脸蛋,配上姑娘挑的簪子,才真正是漂亮啊,”那店家也极力撺掇着,怂恿道:“姑娘休要听你家夫郎说,你夫郎这是要给你省钱哩。。。哪家的男儿能不喜欢妻主给自己买首饰啊?”
“是啊,我就是好说歹说地磨着,妻主还不一定肯给我买呢,这位相公可真是好福气,”坐在柜台后面做手艺的中年男子也笑了起来,调侃道:“就买一支吧,哪怕是戴着给你妻主看个欢喜也好啊。。。”
“唔,就要这一只,”裴宁笑着把钱递出去,见舒景悦动了动唇,忙抢先拉着他往边上走了一步:“哎,买都买下了,总不能还去退掉,就将就用着嘛。”
“我。。。你,你怎么。。。”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裴宁朝他微微拱了拱手,做出了讨饶的模样:“以后保证听你的,成么?”
“谁说我没钱付账?我在小姐身边多少年,你们才待了几年?就以为得道升仙了?别以为攀上了那一位就得瑟了,谁还不知道他是什么出身?”
边上的掌柜一言不发,另一边正在扯着布料的小学徒却咬咬牙啐了一口:“呸,你不是也一样?”
“你、你。。。好啊,咱们等着瞧瞧,谁能比谁待得久。。。到时候再来求我,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裴宁也听到了争吵声,只是不以为意地瞥了一眼,回头见舒景悦并没有坚持反对的意思,展眉笑了笑,却见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对面的那家店里。
“怎么了么。。。哎?那。。。”
裴宁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了方才那场争执的主人,其中一个,竟还是他们的半个熟人。
“哟,姚黄姚大侍人,您可别这么说,我这儿也没哪点对不住你,把话说到天边去,到哪儿也没有买东西不付帐的道理吧?”
“你胡说,我什么时候说过不给钱了?”
“那你倒是给啊,我这里让你赊了也不止三回五回了,自认也算是对你不错的了吧。。。”
“我、我。。。不过就是匹绢子么,我还不要了呢。。。”
姚黄说完,果然随手就把方才抱在手里的绢子丢下了,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裴宁只觉得舒景悦蓦然低头别开了目光,知道他想要避开,虽然不清楚原因,却还是顺势往他身边挡了挡,伸手环住他。
然而市集本就是门对门,中间街道也是一览无余的空旷,姚黄刚出了门,便正面遇上了他们两人。
“景青。。。裴宁?”
第四十二章多事之秋
代价和无价~
裴宁偏了偏头去看身边的人,见他干笑着点了点头,也就对姚黄招呼了一声。谁知姚黄竟飞快地别开了眼,恶狠狠地回头瞪了一眼铺子里的店家,掉头往另一边走。
“喂,算了算了,也别说我苛刻了你,你把这块料子拿回去吧,我就当是做个亏本生意。。。”姚黄急匆匆地要走,那店家却好似又有些迟疑,喊了他一声,把他丢下的那匹布又扔进他怀里:“得了,拿去吧。。。算我倒霉了。。。。。。”
“呸,你现在要给,小爷我还不想要了!”姚黄气道:“别以为谁都要听你吆五喝六的。。。”
“唷,我们东家给你三分颜色,你还当真开起染坊来了?不要就不要,还省得浪费了这块好料子呢,”那店家还没说话,小学徒已经受不了地叫了起来,劈手把布料子收回来,还在上面伸手拍了拍:“没地弄脏了咱们的东西。”
裴宁皱了皱眉,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凶悍的小学徒,虽说跟姚黄并没有什么交情,也难免觉得这学徒有些过分了。
舒景悦像是也有点看不下去,往前走了一步,想要开口帮腔,却不料边上竟有个声音抢先插了进来。
“这话是怎么说的?买卖买卖,买卖不成仁义在,难不成还不许人挑挑拣拣了?”
那东家也掉头训斥了几句,把那小学徒骂得躲进柜台后面去了,转过身来拱手道:“这位小姐说得正是,姚侍人,等会儿我就让人给你把你挑的两匹料子送过去。”
姚黄朝夏初妆看了一眼,目光移到裴宁和她身边的舒景悦身上,飞快地别开了眼,对那店家丢下一句“不用,我不要了。”就低头快步走了。
裴宁朝夏初妆点头笑笑:“真巧,又遇上了夏小姐。”
“哈哈,可不是么?我就说你怎么不肯搭我的便车呢,原来是要来给夫郎买东西,”夏初妆打趣道:“赶巧今天是我爹爹生辰,我也正要给他挑些东西带回去呢。对了,方才那是谁?我还以为是你们的朋友。”
“不是,算是点头之交吧,”裴宁直言道:“不过还是多谢夏小姐仗义直言,出手相助。”
夏初妆摆了摆手:“也怪可怜的,到底是个男子,纵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也不必那样咄咄逼人?店家,您看我说得可对?”
“正是,正是。。。”那店家忙着点头,拱手跟他们施礼,笑道:“是小丫头不懂事,乱说话。。。诸位见谅。。。”
“没什么,”裴宁握了握舒景悦的手,向夏初妆道谢:“既然小姐也要挑物件,我们就不多打扰了。”
所谓祸福相倚,原本可能酿成大祸的一次闹事,反倒让原本心怀不满的几个工头态度变了一些。
她们在被乡民围着的时候不断地向乡民们解释进度缓慢的原因,反倒对她们一直以来看不起的理论多了几分了解,解释了几遍,也就觉得裴宁的安排确实是有一定的道理,开始真正往上动工时,一个个竟比原先更积极了些。对着她的时候,态度也比原来好了不少。
更令她惊异的,则是秦晚瑜,她本以为秦晚瑜在那日之后恐怕不会再光明正大地到工地上来,而他却好似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般,依旧是隔几日就穿着女子服饰到工地上来晃一圈。有时是有房皓陪着,有时甚至只带随身的一两个仆役。
“秦公子,其实这两日天气转凉,工地上也有不少人着了风寒,”裴宁已经习惯了他时不时过来“抽查”她们的进度,见他从青绒小轿上下来,也没有太意外,对他拱了拱手,笑道:“不如在棚子里熬点醋吧?”
“好啊,我也是为这事来的,本来还想着请了和泰堂的周大夫来,给她们熬点药,”秦晚瑜把厚厚的披风解了下来,搭在手臂上,跟着裴宁进了棚子:“熬醋也是个使得的法子。”
“啊,其实我也不太确定,不过应该能起点作用。。。”
以前在孤儿院,每到秋冬季节,感冒高发的时候,院长也都是支个炉子熬醋来预防感冒的,这里的环境其实比封闭的屋子要好一些,倒是长时间待在棚子里的几个工头比较容易染上风寒,想来在棚子里熬醋也能有一些功效。裴宁也只是这样想想,听到秦晚瑜说请了大夫,立时笑了起来:“既然周大夫来了,就快请她出个主意吧。。。”
“只是周大夫说家中有些事,今儿不能出诊。。。”
裴宁听完秦晚瑜的话,不由皱紧了眉,引得一边陪着秦晚瑜过来的房皓笑了起来:“哎?裴宁,染风寒的是她们,怎么你倒是比她们还要急?看起来你们最近关系好了不少?”
“房东家,”裴宁无奈苦笑,拱手道:“她们这一病倒,贤良祠的进程可就要大大受阻了,您倒是还有心思消遣我呢?”
“呵呵,这倒不用担心,就算周大夫不来,这儿还有个现成的大夫呢。”房皓笑着指了指秦晚瑜,一边道:“秦贤侄自小就精通岐黄之术。。。”
“咦?真的?”
“当然是真的,上个月唐家小姐的夫侍动了胎气,险些保不住孩子,就都亏了他恰巧在身边,才保住了父子平安,”房皓以为她不信,便顺口说道:“就是唐洛书年前纳的那个夫侍,你也见过的吧。。。”
裴宁对秦晚瑜会医这件事的确有些惊讶,却并没有兴趣听房皓讲唐洛书和魏紫的事,只点了点头岔开话题:“那以秦公子看,该怎么防治?”
秦晚瑜笑了笑,顺着她的意图扯开了话题,想了想才答道:“就按你的意思办,另外我再命人煮点姜汤送过来,大家都喝一碗。。。对了,听房姨说你家里也有人染了风寒,不如带些回去,让大家都喝一碗。。。。。。”
裴宁谢了他,带着他们看过了工地上的进度,才告了罪先回去。远远地就听到舒景悦时不时的呛咳声,忙伸手接过他手上的蒲扇,把他推进屋里:“你进去,我来熬药。”
“别、我来,刚刚有人来找你呢,”舒景悦避开了她的动作,拉过袖子擦了擦手,才伸手从袖袋里拿出一张纸条递给她:“说是让你回来了就快些过去一趟,你快去吧。”
裴宁接过纸条看了一下,认出是夏初妆的字迹,夏初妆急着找她,显然只可能是为了她的“生意”,一时想不出那里出了什么事,便有些心急。转头见舒景悦又蹲了下去看着炉火,进屋拿了件衣服披在他身上:“你自己别再受了凉,等等我就回来,小心些。。。啊?”
“晓得了,”舒景悦唇角扬了扬,要她放心:“小阳也退了热,多歇歇就好了,你放心去做事。”
裴宁答应了一声,忍不住在他额头亲了一下,笑着揉了揉他的脸才出门去,回头见他笑着蹲下身去,不由心情大好,见有轿子从巷子另一头进来,想着要是在这里等他们过去,恐怕还要一会儿功夫,索性绕了点远路避开轿子。
浅青色的小轿里探出了一截手腕,将轿帘掀起了一角,恰巧看到裴宁的身影消失在巷子尽头,轻轻咳了一声,吩咐道:“就停在这里吧,我自己进去。”
“啊?可是。。。魏相公,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小姐可饶不了我们。。。。。。”
“不关你们的事,我会跟小姐说的,”轿中的人细声细气地说着,一边挽起了帘子:“一会儿我就回来,你们去那边等吧。”
魏紫从轿中下来,边上跟着的小厮上前扶了一把,就被他吩咐着跟轿夫去另一边了,那小厮不放心地跟了两步,反倒被他硬起声音训了几句,只得看着他进了一间院子。
“魏相公,你可千万要小心些啊。。。”
“我知道的,你去吧。”
“阿景。。。”
舒景悦以为是裴宁落下了什么东西,先是不在意地“嗯”了一声,隔了片刻才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飞快地掉过头来:“你。。。?”
“阿景,我们进屋里去说话吧。。。”
魏紫还是穿了一身淡紫色的衣服,只是身段却已经不是往日的纤细和玲珑,腰身粗了不只一圈,肚腹在锦缎之下已经隆起了明显的弧度,不经意地挺了挺腰,伸手在墙上扶了一下。
“有事就说吧,”舒景悦把炉火熄了,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把药倒进碗里凉着,才回头看他:“我屋里怪乱的。”
“唔。。。阿景,我知道你还怪我,”魏紫低下头去,十指交握着搓了搓指尖,伸手摸了摸隆起的肚子:“可。。。你看我现在这样子,你也知道。。。。。。”
舒景悦看了他一眼,转身把药端了进去,却没有让他进屋,只端了一张凳子放在他面前:“就这里坐吧,小阳染着风寒,你这身子,屋子里也不好歇。”
“哦、哦。。。。。。”
魏紫似乎是有点尴尬,拽着衣袖频频点头。撑着腰坐了下来,见舒景悦又转身做起了家事,也只是轻咳了一下:“阿景,我知道你怪我那时候没帮你,可你也知道,那时候小姐也没回来,老爷惯来是最瞧不起咱们这些歌舞子的,他面前哪里有我说话的份。。。”
“别说了!”舒景悦不耐烦地把手里的东西一丢,起身转向他:“你到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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