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小姐,回去了啊?”
“是啊,廖姨,待会儿您替我跟小姐说一声,我先回去了,”裴宁朝老管事笑笑,随口问道:“昨天才听小姐说要把这里空出来,今天就搬成这样了,有廖姨这样的管事真是什么都不用愁呢。”
“是啊,也不知道要做什么,说风就是雨的,”老管事笑眯了眼,对她的恭维颇为受用:“行啊,你先回去吧,那本集子抄得还顺手吧?”
“嗯,很有意思,明天再赶一赶,就能抄好这一本了,”裴宁坦然答话,往隔间里稍微看了看,就离开了。她今天赶着早一点回去,还可以先带舒阳去周夫子的学塾看一看。
舒景悦大概是跟舒阳说过她的意思,因此小家伙没有像往常那样,一看到她进门就扑上来,而是有点拘束的样子。
“怎么了?又被你小舅骂了?”裴宁上前掐了掐她的脸,玩笑道:“说说,怎么惹他生气了?”
“没有,”舒阳到底还是个小孩,见她还跟平常一个样子,也就忘了刚刚拘谨的原因,缠上她的脖子攀在她身上:“小舅说你要送我去学塾……”
“嗯,是啊,”裴宁向舒景悦看了一眼,安慰地朝他笑笑:“我带你去学塾看看好么?我跟人家打听过,周夫子很好相处。”
“周夫子?”
“嗯,”裴宁点头,看舒景悦有点疑惑的样子,就解释道:“几个秀才都说她教得好,聘她的东家性子也很不错。”
“是和泰堂周大夫家的女儿?”
裴宁愣了愣,这个她倒是没有听说,不过若是当真如此,也算是相识一场,把舒阳送过去更是放心。
舒阳面上好像也没有刚才那样的不情愿了,靠在她肩上转头去看舒景悦:“是浅音姑姑吗?”
舒景悦迟疑地看了看裴宁:“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不过周大夫家小姐的确是个夫子。”
“嗯,那我带小阳去看看,你看成么?”
舒景悦点了点头,把手上正在剪线头的衣服递给她,犹豫了一下才又道:“要真的是周小姐,你别跟她多说,周老爷说她性子挺怪。”
“哎?不是说她性子很好么?”裴宁怔了一下,点头应了。
“裴姨……哦,小舅母……”
舒阳跟她走了一会儿,才轻声叫她,裴宁朝她笑笑:“走不动了?”
“不是,小舅说,你、你对我们很好……”
“嗯?”
裴宁听得出她有别的话要说,只是温柔地把她抱在手臂里,点头道:“然后呢?”
“那,我会听话的,你不要像昨天那样怪小舅好不好?”
“傻孩子,我没有怪他,也没有觉得你不听话啊,”裴宁爱怜地揉了揉她的头发,轻声道:“我送你去念书,不是不喜欢你,只是没那么多时间教你了,你好好跟夫子念书,将来才能孝顺你小舅,嗯?”
“嗯,还有裴姨……”
“好啊,我等着你来养我呢,”裴宁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指了一个方向:“那就是周夫子的学塾。”
“真的是浅音姑姑啊……”
“你跟她见过面?”裴宁有些疑惑,她本以为舒景悦和舒阳只是听说过,但听舒阳熟稔的口气,显然并非如此。
“嗯,浅音姑姑不喜欢说话,还有点凶,不过就是她教小舅去求周老爷帮爷爷看病的,”舒阳点点头,正好看到学塾里走出来好几个孩子,忙贴到裴宁耳边道:“那个穿青衣服、高高的就是浅音姑姑。”
“周夫子?”
“你是谁?……舒阳?你怎么在这里?”
“浅音姑姑……她是我小舅母……”
“小舅母?你舅舅什么时候……”
裴宁苦笑了一下,眼看她们俩一人一句得说起来,她这个出声喊住周浅音的人倒是被忽略在一旁了,只得拍了拍舒阳的手臂:“那你愿不愿意来周夫子这里念书?”
“嗯……愿意。”舒阳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周浅音,轻声道:“浅音姑姑,我想念书。”
“读书好啊,当然好,”周浅音朗声说道,又看了看裴宁:“敢问小姐贵姓?”
“免贵姓裴,单名一个宁字,”裴宁手里抱着舒阳,也就没有太在意礼数,敏感地觉得对方看过来的眼神有些不满,只好放下孩子拱手施了一礼:“周夫子有礼。”
“那我明日就送小阳来,夫子以为可否?”
“嗯。”周浅音矜持地回了一礼,点头道:“容我先回了东家,你明日带她来看看吧。”
“那就拜托周夫子了。”
“无需拜托,教书育人,本是应当之事,”周浅音硬邦邦地答了一句,完完全全地让裴宁碰了个壁:“先告辞了。”
“唔,是,多谢夫子。”裴宁有点无奈,想起舒景悦刚才交待她说的话,不由感叹他的先见之明:“小阳,你这个浅音姑姑还真是一板一眼。”
“嗯,周大夫也是这样的,不过周老爷很好呢,”舒阳小声地说了一句,呵呵地笑起来:“周老爷说她们母女俩都是死性子。”
两人说笑着回家,还没到门口,就见舒景悦迎了上来:“怎么到现在?饭都热了两次了。”
“呵呵,没什么,周夫子说要等明天回了东家,让咱们先把小阳送去,”裴宁一手抱着舒阳,一边伸手去牵舒景悦:“等了很久?你跟爹先吃饭就好。”
舒景悦没说话,稍微动了一下,就让她握住了手:“那人说话不好听,你别放在心里。”
裴宁朝他笑了笑,摇头道:“也没,她对小阳很好的,不过我明天还要去书肆,要麻烦你送她过去。”
“嗯,好……”
“小阳,来,来爷爷这里……”
“爹,你怎么起来了?不是让你不要吹风么!”舒景悦皱起了眉,扶住了他:“要说什么叫小阳进去不就好了,怎么就是说不听!”
“咳、你,你让开……咳咳,”舒父推了推他,一边朝舒阳道:“小阳,过、过来。”
裴宁见舒父脸色苍白,却又泛出一点奇异的潮红,忙在舒阳背上推了一下,让她上前去,自己也跟着上去,跟舒景悦一人扶住他一边,轻声劝道:“爹,还是先进屋里去,大冬天的,何必都在这风口里站着。”
“爷爷……”
见舒阳也是一脸恳求的样子,舒父叹了口气,让他们扶着进去了,坐到椅子上,招手让舒阳过去。从袖袋里拿了一支青色的玉簪子出来。
“这、这是你娘小时候束发的簪子,你也就要读书了,”舒父微微抖着手,把簪子递给她:“来……给你,等你明年束发了……就能用、用上。”
“呜……爷爷……”
“爹!你在胡说什么,姐姐束发的时候是娘亲手束的,”舒景悦劈手夺过簪子,塞回他手里:“小阳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当然要由你来给她束发。”
“阿景……小悦啊……”舒父看着他叹了口气,见他执意地不肯让舒阳接过簪子,只是叹了口气:“我不知道,还能不能……”
“让裴宁给小阳束发吧,”舒父朝裴宁点了点头,示意她把簪子接过去:“小阳喜欢她……”
“爹,我知道了。要是阿景和小阳同意,我会的。”裴宁看着舒景悦一脸气恼和反对,只从袖中伸手握紧了他的手,轻轻摇了摇头:“我和阿景先回去了,您好好休息……”
第三十四章 疾在肌肤
体谅和迷茫~
从那日无意发现舒景悦醉后陷入噩梦的情形后,裴宁就渐渐习惯了等着他先睡,吃过饭回房后,见他一言不发,也不多言,只伸手拉住他坐到自己身边:“爹的意思你也知道,干什么一定要违了他的意思呢?”
“要说他自己都说这种丧气话,我还天天熬药炖粥的干什么?我、唔……”
裴宁了然地拥住他,在他背上轻轻拍着:“生死有命,我们延医请药是尽孝,应了他的心愿又何尝不是一份孝心?阿景,明日我会顺道请周大夫过来,再替爹看看……”
舒父已经是油尽灯枯,裴宁前段时间也曾请过几个大夫来看过,只是都说已无回春之术。毕竟是上了年纪,能拖过冬天就算是不错的了。
“可他怎么能说那种话?”舒景悦明显地不赞同,几乎要跳起来反驳,只因裴宁环着他的腰才没能做到,气道:“再说小阳才多点年纪,他突地说这话,叫小阳怎么想?”
“你呀,可别小看了那孩子,她年纪虽小,却是懂事得很,”裴宁安抚他:“你替她着急,她还替你担心呢。”
“她担心我什么?”
裴宁看着他疑惑不解的样子,才有些好笑地拉住他的手,把玉簪放进他手里:“她担心你脾气起来就上火,怕我们吵架呢。”
“她、我怎么会,你是……”
舒景悦下意识地反驳,却见裴宁浅笑着看他,想起昨日自己不问不说就对她冷面相对,不由也有些尴尬,低了头收住了话。
裴宁朝他笑笑,倒是浑然不在意。只劝他早些睡了,听他呼吸渐渐均匀,才合上眼,觉得他下意识地往自己身边靠,便伸手抱住他。
“裴宁……”
“嗯?还没睡着?”裴宁有些奇怪,低下头看他:“怎么了?”
“那个周夫子那里,明天还是你去吧?”
“好啊,”裴宁看他无意中纠在一起的眉峰,什么也没问,只拍拍他的肩,把他往自己身边揽了揽:“天气寒得很,那你明天就多睡会儿,我早些送她去,你别担心。”
裴宁把簪子收在他枕边,见他已经放下心睡了,也不再多说。本打算比舒景悦早些起来,好让他多睡一会儿,谁想竟已模模糊糊听到了他的声音。
“阿景?怎么了?”
房门很快被推开来,舒景悦气冲冲地进来,见她醒了,便自然而然地走过来,裴宁隐约听到院门口还有人高声说话,便猜到了几分:“我们是家人,总是没什么事不能说,不过邻里间,要是话赶话的有什么不好听的,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总是退一步海阔天空。”
“话都被你说尽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舒景悦似是有点懊恼,却又不得不点头应是,弯下腰去帮她穿靴子:“我知道的。”
裴宁没留意他矮下了身,一时回过神来,就只看到他微微低着的侧脸,乌黑的长发只简单地束起来,青色的头巾都已经软得贴在他发上,不由展臂把他拥住,按着他坐好:“阿景,起来,你身上伤都是受不得寒气的,我自己来……”
“这不好。”
“没什么不好的,这里只咱们两个人,何必去管那许多规矩?”裴宁抱了他一下,大步走出去,原本把挑着的担子撂在门口叉腰站着的女人见她出来,也就哼哼唧唧骂了两句类似于“抠门”之类的离开了。
把舒阳送去学塾后,家里倒是更安静了一些,经常是裴宁晚上接了舒阳回来,才有一些人声,平日里舒父总在昏睡,裴宁看得出舒景悦的脸色也不太好,加上书肆那边的“新生意”果真像夏初妆说的那样乏人问津,便有意地早些回来陪他。
周浅音见她没到散学时间就等着接舒阳,脸上就有点不好看,连着几天后,连舒阳也有些不乐意了,趁着周浅音不注意的时候跑出来。
“裴姨,你干嘛这么早来接我啊?”
“今天可是小年,你小舅做了好吃的,”裴宁看她一脸惊讶,取笑地点了点她额头:“周夫子不在么?我带你逃学一次怎么样?”
“夫子刚刚被东家的人叫去说话了,”舒阳乐呵呵地掰住她的脖子,悄声告诉她:“夫子会恼的,我还是等她回来说一声……”
裴宁点点头,正巧见周浅音过来,便迎了上去:“周夫子,我家中有些不便,今天就先把小阳领回去了。您看,可以么?”
谁知周浅音竟当做完全没听到,扭头就往回走。裴宁追上去喊了一句,她才调过头来,面上板得死死。
“要走便走,何必再问?”周浅音朝她手上抱着的舒阳指了指:“她就算是盖世奇才,也经不起裴小姐这样糟蹋。不知道裴小姐把读书做学问当成什么事了?以为圣贤之书也可像青楼伎子一般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么?!”
裴宁被她骂得满头狗血,却还反驳不得,想了想的确是自己最近太过松散,一时顾虑书肆中会有人来,一时又放不下舒景悦一人闷在家中,对舒阳的事也是独断专行,几乎要弄得事情一团混乱了。
“夫子教训的是,是裴宁鲁莽了,这就向夫子告罪,”裴宁放下舒阳,整了整衣襟弯腰拜下去:“是裴宁无礼,望夫子见谅。”
她这么做小伏低,周浅音也不再说话,虽然脸上神色还是不好看,总算也不像刚才那样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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