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是什么鬼个性?
别想了,想太多会被他气到呕血的,看不见当看不见就好。
三米多高的门上圆下方,浅浅铝灰色的叶子中美丽的紫色小花密密麻麻开满眼帘,手触摸上去软嫩柔韧。
他将手插在裤袋里,眼神随意地看了下门,我听他“咦”了一声,转头看他,见他勾起嘴角,眼角微颓,一副新鲜的样子,“探视薇花,这门至少也得上百斤左右吧。”
“两百三十一斤,因为是探视薇花的上品,所以比一般薇花重1。3倍左右。”我将手放在门上,触感异常柔软,但我知道就算你拿刀割也无法割断花与叶的连接处。
这扇门看起来很像是一株藤花萦绕而成,其实每一朵花代表一株独立性薇花,为了获得更多的阳光与营养,株与株之间会相互纠缠,所以此花的花语是“三生的爱念”,另外叶子层叠间会增强抗打性,用来做门实在合适不过的。
不过这花一般人可没法养成一个门,至少对我而言就是一项费心血的技术。
当然如果只是抗打性强是没法让身边这只停住脚步的,我想他应该是知道了探视薇花的另一个特性吧。在植物大百科里有记载,薇花具有记录功能,可以通过触摸他的人得到指纹、体温,性别等信息,而且信息可以储存一周年左右。
“这花不错,通过触摸就可以记录下很多人体信息,加上不起眼又很难得,就算是高手一般也不在意,因为除了惊人的自我修复能力外攻击力基本是零,也就是说这扇门记录下很多人的指纹吧。”
不错怎么着,难不成你想拆下来扛回家储藏?
我见他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我,连忙说:“看我干嘛,我不会种。”就算我能种活也无法种成一个门,那是大花田花匠才有的本领。
我推开门,将自行车牵进去,他站在门口低头看着地面,笑得有点冷。
“怎么了?”他的情绪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对劲的?前半段路还好,好像是在我们讨论花椰菜的营养与可代替的蔬菜时,我有一瞬间感受到他一闪而过的阴郁,就好像看到什么不喜欢的东西。我可以确定不是花椰菜的问题,因为我们已经讨论出替代品,他那么不喜欢花椰菜应该高兴才对啊。
现在,这种情绪却像快要爆发的压抑。
“没有,只是看到几只虫子,我不喜欢。”他的手习惯性去顺额发,却在接触到头发前收回来,刘海已经剪短了。
“不喜欢就别看,我们还有正事要做。”在艾斯米怎么可能没出虫子,蝴蝶蜻蜓蚂蚱一大堆在花丛里欢蹦着。
他又将手插回口袋里,悠哉地进门跟上我的脚步,然后我听到他情绪转好的低喃,“也是呢,虫子只要把它埋进土里就行,根本就不必花精力去看。”
过了薇花门有一道绿走廊,纯由植物构建起来的,他走三步停两步,一会望望廊子里的藤垂花,一会又眼珠子一转看长在脚底边的几棵小花。
我不得不停下来等他,这家伙啊,只要看到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就会变得很无赖,死拽着他他都不甩你。
不过也难怪,这是绿化协会的分设点,很多优秀的花匠驻扎这里,除了当花徒的实际指导老师还有研究珍贵花种的义务,所以在大花田门口花都是不常见的。
“三种半。”他扳着手指数,“世界植物大百科里前百种珍稀植物这里竟然有三种,还有半种不能确定。”
“恩,正确地说世界植物大百科前一百种珍稀植物在艾斯米可以找到四十三种,而且在艾斯米绿化协会手里还掌握了至少十一种不亚于大百科前三十的植物的花种,不过考虑到地域性,大百科没有收录。怎么说呢,基本上排在前百的珍稀植物至少有超过七种经过大花田花匠的研究,而变成艾斯米的常见花种,刚才你看到三种都已经是常见花了,不过种的人还不多,如果感兴趣可以填个表申请花籽拿回家种,很简单的。”我笑呵呵地对他说,所以说艾斯米的花匠们,都是最值得任何人尊敬的专家。
“至于你说的半种……”我默默别开头,我当然知道他说的是那一棵,长在垂藤花下一颗胖乎乎的蘑菇头花,因为他瞪那株花瞪最久。我很想笑,真的,迟早有一天他会被自己的好胜逞强给害苦的,不认识问一下会死吗?什么都要掐着自个去解决,就算不懂也绝对不开口询问,只会自己拼命啃资料,书本等字面上的东西很多是正确的,可是永远不及第一手经验的师傅的答案,因为答案一直在进化,而书籍等文字媒介一定有一个时间差。
这个笨蛋哟,呵。
“那不是植物。”抓过他的手拽了就走,一手牵着自行车一手拉着他有点吃力,可是任他在这里磨蹭着,花祭节结束了鲜花都还没收集完。
“不是植物?那么是生物还是菌类?如果是生物应该属于低温蛙类或蛇类才有可能伪装成这样,不太像是菌类,没有条件给它生长。”他回头去看那株花。
“是水管。”我僵着脸吐出答案,心里拼命告诉自己不要笑,千万不要笑,这孩子自尊心很强,他恼羞成怒了是件很麻烦的事。
“水管?”他明显有半秒的愣神。
我低下头,实在忍不住了,哈哈哈,用那么认真的表情去分析放在花圃里的浇花水管,还生物菌类的,这孩子太可爱了,笑死我了。
“米露。”他面无表情淡淡地叫了我一声。
我连忙憋住笑,有点小心虚地瞄了他一眼。他看我,眼神也不颓散了,大大的眼睛里有明显的胁迫之意,摆明告诉我,你再笑试试看。
我咬住下唇,因为忍着笑所以眼睛也跟着瞪圆,然后那株由大花田花匠设计为高度仿真植物的蘑菇花水管,因为刚好浇花的时间到点突然旋转出水雨,在他身后洒出一大片水雾。
我终于忍不住了,别开脸肆无忌惮笑出声,“其实……哈哈哈……我没笑你……哈哈,真的。”这种辩解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沉默了一会,微微抿了下嘴角,接着抽回被我牵着的手,转身就走到那个很像是一朵花却其实是浇花水管的蘑菇头面前,雨气弥漫了他一身,让他眼瞳里的黑色变得无比清冷。
我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然后就见他抬起脚……
“啊!我错了,我不该嘲笑你常识不足生活白痴,不要拆人家的水管,会被罚款的啊啊啊!”
乖,这才对
“你好,我们是绿化协会的鲜花义工,前来收集常见花。”
我将自行车跟野餐篮放到柜台上,走到一个小花棚下,有个穿着浅红色印有简化线条鲜花图案制服的女孩坐在电脑前。她笑容和蔼看向我们,那笑脸有几秒僵住,又立刻恢复原来的表情,用甜美的声音说:“那好,请你出示鲜花义工卡。”
我小心翼翼将信封拈在手上递过去,信封有些水渍,何止信封,我整个人就一落汤鸡,全身上下滴滴答答地淌水。
不,还要算上我身后的那一只,两只戴着鸭舌帽的落汤鸡。
这个小子气死我了,他一定是故意的,拆了人家的浇花水管引发大水灾,还死拽这我不准我走跟他一起淋水。
我要跟他冷战,冷战。
“这是通行证,需要向导吗?”她将义工卡扫描完毕,输入资料后又将大花田通行证跟义工卡一同交还给我。
“不用,我来过几次。”我接过,“谢谢。”
“祝您愉快。”她看了看电脑,用鼠标点了一下后又对我说:“这是三秒前来的电子信件,米露。西耶娃小姐,你因为破坏了花田门口的公共设施,从今天算起到最晚三天后我们会将罚款单寄到你家,请你务必要接收。”
我欲哭无泪,不是我破坏的。
“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我鞠躬,又伸手拽拽身旁的他的衣角,道歉啊道歉,完全没回应。
“不,没事,东西协会都会以原价的二点五倍索赔,那祝你愉快。”
我憔悴转身,看都不看身旁这小子一眼,我决定了,为了要交罚款单,从今天开始改吃素食,肉类太贵了。
先买个十斤花椰菜存着,对了,他还讨厌韭菜吧,韭菜可是好东西啊,多么营养又美味,买十斤放着。大白菜小青菜菠菜西红柿葫芦瓜……让我们坚守素食主义者大旗,在罚款单还完前全部天天顿顿都吃菜吧。
要收集鲜花要先找到花匠或花徒,他们负责整个大花田的运作,大花田出去的每一朵花都要经由他们的手检查批准才能运出去。
拿到通行证后直接走到大篱笆门前,随便一推开,你就会看到一望无际的,跑个三天三夜也见不到边的花的海洋。
空气的每个因子都沾染着拥有颜色的香气,一道藤织起的松散只过膝盖的长围栏,无止境延伸隔断了石子路与泥土的界线。围栏外面,是刚刚到花期的紫薰衣草与红薰衣草,紫红相间的成熟花朵好像开到最遥远的地平线去,连地平线上的天空都被花的颜色沁透,这只是你目所能及,大花田的一小部分。
风吹过时,美得令人窒息。
他走到我身边,望得极远。我抬头看他,那一刹那的惊艳与新鲜在他眼底出现,然后是一抹浓重的阴色逐渐覆盖。
我皱眉,挨到他面前,伸出双手毫不迟疑地覆盖住他深色的双瞳,怎么可以用这种眼神去看喜欢的东西。
他没有躲,任由我的手轻抚住他的视线,我踮起脚,微歪着头用一种很认真又很温柔的声音说:“不可以,不可以这样看,嘘,你不准开口跟我说话,我现在正在跟你冷战,所以你不可以在我说话时开口。
喂,你听到了吧,风掠过花瓣的声音。有很多花一起盛开,阳光很暖不是么,我们正站在跑个三天三夜也见不到边的大花田里,这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不是吗?很多东西我们都不需要握到手里才算是拥有,所以不可以再用这种眼神去看任何你觉得美丽的事物,不可以知道吗?”
不可以再用这种因为极致的美丽而产生的惊艳的心态,起了掠夺之心,然后又在觉得夺不到时,那么赤|裸地起了毁灭的念头的眼神,去看这个地方。
不是所有想要的都一定非要攥在手里才是你的,这么浅显的道理,孩子,难道没人教过你吗?
我放开手,他低头看我,瞳面平静无波,只是那一抹阴郁也跟着被抹走了。
我笑眼弯弯,双手按着他的肩膀,踮起脚在他的脸颊边亲了一下,“乖,这才对。”
我们可以为美好的事物轻易赞叹,但一定要克制住因为美丽的东西轻易升起的贪婪欲望。
他摸摸被亲过的脸颊,眼神飘忽地落到别处。
我转身将手背着往前走去,“我们现在正在冷战,所以你最好不要开口跟我说话,因为我不会理你。”至少在衣服被风吹干前我是不会忘记那张罚款单的。
“呵。”他在我身后轻笑了声,也不知在高兴啥。
我继续不回头地走着,谁甩他啊,我现在跟你冷战,懂不懂。
在大花田的□上走着,感受每一朵鲜花在你身边盛开时,会有一种你也快变成一朵花的幸福感。
我凭着以往的经验找到了一位鲜花工匠,来到大花田收集鲜花的人要么就请向导,要么就只能在这片一望无垠的花田里寻找到正在照顾花田的花匠或花徒。
我更偏好后者,因为与一位花匠呆上一个钟头就可以学会几种照顾花草的技巧,这种技巧可是花钱都买不来的。
花匠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大胡子中年男人,他正蹲在花垅边,帮青菊幼苗移盆。
青菊根须异常娇脆,一点都不合理的过度用力都会轻易折损。
我默默地蹲在他身边,屏着呼吸看着那株带土的青菊幼苗缓缓放入枣红色的花盆里,可能是花盆的位置偏了点,他有一秒的迟疑,我毫不犹豫伸出手按住盆沿,让花盆的位置固定。
花匠眼都没抬,用极稳的力道将幼苗放入,然后又从身边的空花盆里拿出一个,连转过头来看我一眼的功夫都欠奉,只冷淡地说:“扶着。”
我一语不发,熟稔地找对位置扶按住,他用轻巧的力道将花土里的青菊苗移出,我们保持着几乎同一个的呼吸频率,沉住气地看着花苗以正确的姿势放入花盆中间。
弄好一棵后他又以流畅的动作抽出另一个空花盆,我默契地帮着扶,因为在移植珍贵花种时精神会变得很专注,每一株幼苗折损都是花田美好的损失。
所以我跟花匠师傅几乎同时捕捉到那一闪而过的不协调,我们一起转头看他,异口同声低喝,“不能出声(不准说话)。”
苗须脆弱到连空气中的声音都可以震端。
他手轻捂着嘴,瞄了我们一眼,也不知想到什么地侧头望向远处的花田,那里种满深冷馥郁的紫玫瑰花。
回头,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