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朦胧着泪眼,看见梦生的眼中燃烧的火焰,他哑着音道:“旦。”他的吻,带着春风的猛烈和温柔,席卷了我。我瘫软在他的怀中,心中缺失的那一角在这一刻被填补,眼泪住不住的落下。
梦生的吻,吻上我的眼角,将滑落的晶莹含入唇中。他喃喃的念:“旦,为什么,我总觉得见过你。”我将头埋进梦生的怀中,眼泪湿了他的衣襟。
多么幸福的时刻,魔镜,我找到肯与我生死相依之人了。
我幸福的颤抖,突然,感觉到了什么,我偷偷摸自己的脸。
我变成了寐。
我很想抬起头,对梦生说,梦生,我就是当年花灯之夜的寐,可是,此时,我听见梦生说的话,他说:“旦,你的美貌,让我着迷………”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我捂着脸推开他,疯狂的跑出宫殿。星星挂在天空,看着我拼命的跑向茂密的花苑。
梦生,对不起,我没有勇气用丑丫头的脸面对你,我已经失去了太多,太久,我是一个胆小鬼,我害怕,害怕你不能接受我的另一面,因此而离开我。
我听见梦生大声喊我的名字,可是我越跑越远,在林间穿梭,钻进了假山中。
眼泪,扑簌簌落下,幸福的泪水变成痛苦的折磨,我捂着唇,压抑着哭泣声,靠着假山壁,瘫坐在地上。我的喉中似有火烧,撕心裂肺的疼痛,我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声。
一人突然捂住了我的口,我的大颗眼泪落在他的手背上。
他是我的爱人 ;(2)
我使劲扭动身体,吱吱呜呜的挣扎,一人在我耳边低声道:“不要喊,我没有恶意。”
这个声音这般熟悉,我心底咯噔一下,是文伯。
文伯说:“我可以放开你,但你得答应我,不要喊。”
我点点头。文伯小心翼翼松开手,假山里漆黑一片,我看不清他的脸,可是那个声音,如何会有错。
文伯说:“你怎么在这里?”
我吱唔半天道:“我被主人责罚了。”
文伯没有说话,我看不清他的表情,突然,他抓住我的手臂道:“旦,是你吗?”
我变成了寐,声音由于口部肌肉的移动有所变化,但是不大。若是平时,别人看着我的脸,如何也想不到我是旦。此时,在黑暗中,当视觉失去作作用时,文伯敏感的注意到了我的声音。
我慌忙道:“我不叫旦,我只是个宫女。”
文伯抓着我的胳膊,好半天才放开,我听见他叹了一口气。
文伯,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如果被侍卫发现,不要命了吗?我说:“你躲在假山里,很可能被当做刺客抓起来,你快离开吧。”
文伯沉默了一会,他说:“你认识郑旦吗?”
我说:“认识。”
文伯问:“她,她过得好吗?”
我心慌意乱,我说:“她过的很好。”
文伯又沉默了,我的心沉了下去。他问:“大王,大王很宠幸她吗?”
我咬着唇道:“大王,对郑旦很好,今夜,召幸郑旦。”
黑暗中,只有文伯剧烈的吸气声。我紧紧攥着手心,指甲嵌进手掌,心头又疼又涨。
漆黑中,我感觉到文伯从我身旁走过,我一动不敢动,许久跑出假山,花儿在夜色中绽放着灰色,寂寥的空气,残留着冬的味道。
文伯,对不起,我不能选择你了。谢谢你给我的爱,可是,我已经在爱上你之前爱上了棺材人,爱上了去屈巫,爱上了梦生。
对不起。
快天明的时候,我变回了旦。我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回宫殿。我推开门,一片黑暗,我刚松了一口气,灯突然点亮。烛光中,梦生绝美的脸不真实的美丽。
他是我的爱人 ;(3)
我靠着门,梦生说:“郑旦,你是在戏耍本王吗?”
我忙道:“不是的。”
梦生的声音冰冷如铁,他说:“郑旦,如果你是在同本王做游戏,我可以陪你玩下去,直到,我的耐性消失。”
我说不出话。
梦生走过来,打开另一扇门,黎明的第一道阳光照在他的身上,威严而冰冷。
我没有吃早饭,在被里睡去。梦,翻来覆去的做,梦见不同的人,不同的场景,我拼命想睁开眼,可是,仿佛坠入万劫不复的黑暗。我大喊,一个人握住了我的手,我猛然醒来。
是夷光。她的脸上,是焦急。我心下安慰,毕竟,夷光还是我的朋友。
夷光说:“旦,文伯昨天来了。”
我垂下眼,是的,寐已经见到了文伯。
夷光说:“旦,你觉得愧对文伯是吗?”
我低下了头。
夷光道:“如果你真为了文伯好,就让吴王早些将他和大王放回越国去。”
我说:“夷光,我知道,可是,可是……”
夷光按住我的肩道:“旦,你到底在想什么,吴王两次召幸你,可是,居然都没有……吴王是个男人,旦,现在他宠幸了,所以容忍你,可是,他能容忍你一辈子吗?”
是的,梦生已经失去了棺材人和屈巫的记忆,他说“郑旦,如果你是在同本王做游戏,我可以陪你玩下去,直到,我的耐性消失。”这个耐性能持续多久呢?
夷光急切道:“旦,你要在吴王对你的爱消失之前,为大王和文伯争取到回越国的机会。”
门突然被打开,筱夏走了进来,她扳着一张笑脸,一点也不像平时的模样。我刚要行礼,她走到我面前一把就我推倒,她突然大哭起来,她说:“郑旦,我对你那么好,你却跟我抢大王!”
我手足无措,一直以来,我把筱夏当成孩子,却忘了,她是吴国的王后,如今,宫中皆知梦生宠幸我,将她这个王后摆在哪里?
她身后那个老宫女走过来,在筱夏耳边低语。筱夏抽泣着指着我道:“郑旦,你触犯了我,罚你去王陵做扫地奴。”
他是我的爱人 ;(4)
夷光慌忙为我求情,筱夏哭嚷道:“施夷光,你要是为郑旦求情,我就连你也罚。”夷光看了看我,无奈的闭上嘴。那个宫女又在筱夏面前私语。筱夏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夷光,她说:“施夷光,以后你就住在郑旦的宫里,既然你们是朋友,以后大王就由你来照顾了。”
夷光恐惧的看着筱夏,跪坐爬到她面前,想笑又笑不出来,在脸上比哭还难看,她说:“王后,大王不喜欢我的,我还是回我自己的地方住。”筱夏一撅嘴道:“施夷光,你就呆在这吧。”说完扬长而去。
我和夷光都失魂落魄歪坐在地上,绝望的互相对望。许久,宫女来催,我起身收拾衣裳。夷光突然拽住我的衣袖道:“旦,大王第一次让你侍寝后,王后对你还很好,如今突然说什么抢大王,我看事有蹊跷。”
夷光的眼放着光亮,像一头小兽一般。她说:“王后的用意很明显,叫我和你自相残杀,王后不是这样的人,一定是有人背后捣鬼。”我说:“那个宫女出的主意。”
夷光摇摇头,她说:“旦,那个宫女已经跟了王后很久,若是能有这样的头脑,早就用了,如何现在才使出,我看,她也不过是听命于人。”
我问:“夷光,会有想要害我们呢?”
夷光哼哼一笑,她说:“旦,我们不过是两个献女,有什么值得害的,那幕后之人是想通过我们害大王和文伯,让他们永远回不了越国!”
我恍然大悟,急道:“夷光,现在怎么办?”
夷光抿着唇,许久道:“旦,现在没有办法,你先安心去王陵,我在宫里想办法,让你回来。”
就这样,我离开了王宫,回到了王陵。
我拿着扫把站在殿前时,执的面上没有一丝惊讶,他平静的扫着地,慢慢扫到我这边,他说:“我已经知道了,现在,要看夷光的了。”
我没有见到文伯,执说,文伯最近不知怎么,整日酗酒,饭也不吃,伯嚭将他接入府里了。
胸口的空气一下子缩紧,我紧张的问:“文伯,他,会有事吗?”
相逢却不相识 ;(1)
执淡然一笑,他说:“文伯现在是伯嚭的财神,伯嚭怎么会舍得让他死,就是寻遍天下神医,也要让他回转过来。”
我叹了一口气,一边为文伯担心,一遍暗自庆幸,避免了见面的尴尬。
执总是能得到关于梦生的消息,我想,执在梦生身边一定安插了眼线。
夷光没能很快将我接回王宫,梦生去了开通邗沟的工地。执有些兴奋道:“夫差在自掘坟墓。”我默默回到屋里,心中一棵小火苗在跳。梦生,我理解你,你要给后人一个繁华的都市。
你不是史上评论的那个昏庸君王,你的高瞻远瞩,远远超越了一个时代。
一天夜里,我又变成了寐,就像之前那些个变身的夜晚,我将自己关在屋里。这一天,月牙清晰可见,空中,没有云朵。我想,前世我做夏姬时,因我而死的那些人的怨念,终于积攒到了一定程度,今世,化作这样的惩罚,来报复我。
第二天,照镜时,眼角出现一根皱纹。我做了个眼睛保健操,心道以后一定要早些睡觉。
传来消息,邗沟的开通遇到了瓶颈,据说梦生因此着急生了病,情况一度危险。执说:“夫差,你可不能死。”我想,执,大约对梦生,也没有那么大的仇恨。
后来,听说开通邗沟的花费远远大于最初的预算,梦生开始加大税收,听说引起了好几起恶性事件。
我捏了一把。,执说:“夫差在走一着险棋。”
再后来,听说邗沟施工死了许多人,工地发生了暴动,曾一度有人冲入梦生的帐中,险些刺杀成功。
我的心七上八下,我问自己,当初,我是不是应该劝阻梦生,不要开通邗沟,也许,我又做错了。
一天,我变成了寐。这一天,月亮挂在枝头。
五天后,我又变成了寐。抬头望去,今夜,圆月当空。我叹了一口气,默默坐下,将在花苑捡的桃花瓣装入纱袋中,做成一个小小的熏香袋。
三天后,我再次变成了寐。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并无畏惧,可是,我看到镜子中的自己,吓了一大跳。
相逢却不相识 ;(2)
镜子中的人,眼角出现数条皱纹。
我还不到二十,那几条皱纹突兀的醒目。我将头发高高扎紧,才让皱纹不太明显。
我变成寐的时候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有的时候,几乎连着好几天,我都会在夜里变成寐。
接下来发生的事,就像噩梦。
每当我变成寐的第二天,眼角的皱纹就会加深一次。我恐惧无比,做各种面膜,但是,没有任何效果。
执看着我大吃一惊,他说:“郑旦,你怎么突然老了十岁。”我只得道:“我可能得了怪病。”
没有医生能前来治疗,王后筱夏和她背后之人经把持住了朝廷,更何况是后宫。夷光在夹缝中战战兢兢的求生存,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更不可能顾上我。
何况,我已明白,我得的不是什么怪病。
这,是,诅咒。
渐渐的,不止是眼睛,我的下巴,也开始出现了皱纹。
我终于理解魔镜说的要我抓紧时间了,我已经提前衰老,用不了多久,我就会衰老的似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太,再也不是旦,甚至也不是寐了。
桃花谢落,艳阳升起,直到秋菊绽放,执得到消息,梦生回宫了。
而我,在这一天彻底变成了一个老人。
执看着我,震惊不已。
我笑道:“不要可怜我。”
执背过身去。
这一天,宫里举行了盛大的宴会,听说,梦生喝了不少,还听说,梦生留宿在了我原来住的宫殿。
现在夷光住的宫殿。
我不能呼吸,大口喘着气。执抓住我的手,他说:“旦,你患了怪病,现在的你,还能再让夫差动心吗?”我努力睁着两只眼,眼皮上的褶皱压迫着睫毛,刺进我的眼睛,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下。
执说:“现在只有夷光能救越国了。”
第二天,我在扫地,一个银色的身影出现在远处。他匆匆走来,我期盼的看着他,心中不停的念梦生,梦生,可是,梦生从我身边走过。
他没有认出我。
就像那个花灯之夜,我们擦肩而过,他没能认出我。
是的,他没能认出我,他也不可能认不出我。
相逢却不相识 ;(3)
郑旦,越国第一美女,是比四大美女之首西施还美丽的女子,他如何能想的到,那个郑旦,已经在一年内由少女变成了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婆婆,一个扫地的老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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