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才怪。
赫铭有通宵看书的习惯,无论什么书他一看就不带停的,从来不见他在书页中间折个印儿,做个记号什么的。要看就一次看完,而且他看书的速度出了奇的有效率。熬夜看书不是什么学习的榜样,如果大家熬不住了,还是不要学他那样,早点睡下吧。要知道,像沈赫铭这样的孩儿,不是想学他就能学会的。
这几天赫铭是坐着父亲的车子上学的。那天傍晚为了保护罄昔,自己被摔得可真不轻。当时还没觉得什么,一回到家,脚就完全动不了了,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都是老爸专车接送。其实赫铭并不喜欢爸爸送自己上学,他喜欢骑在自行车上的自由自在,边骑边看,边骑边想问题,要不是脚踩不了自行车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这天沈领因为临时接见海外商客来公司实地考察的原因,工作行程一时安排得都很紧凑,尽管这样,他还是没有忘记让司机去接赫铭。可车子居然又遭遇桃花源难得一遇的半路堵车现象。更巧的是这天轮到罄昔值日,等到大家都弄好了准备回家时,看着赫铭一个人坐在位子上听着耳机,无聊地拨弄着手腕上罄昔送他的那块表,罄昔忍不住地问了句:“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去呀?”
赫铭没有听见罄昔在跟他讲话,他还是呆呆地玩弄着自己的手表。那是生日那天虽自己出钱但毕竟还是罄昔挑的礼物。他很喜欢这块表,颜色,款式,完全贴切自己的审美。
“赫铭,我们要锁门了,要不钥匙先放你那边,但是星期一早上你要早些过来开门。”生活委员兼班长何予走到赫铭身边摘下了他的耳机说道。何予是桃花源高三年级唯一一位对赫铭不敢兴趣的女生,相反的,她一直把赫铭当成自己的竞争对手。虽说自己是班长,但那是在赫铭拒绝担任同学们投票选举的班长一职之后,票数第二的何予便顺其自然地走马上任了。但是她最终用自己的实力征服了所有同学,她成绩出色,领导能力和组织能力极强。除了每次考试都屈居第二,她觉得三年高中生活还算完满。但每次都占着第一名的位置不下来的沈赫铭就是她高中生活中那唯一瑕疵的宗源,所以,赫铭自然就成为这样一个要强的女孩子唯一看不顺眼的人。
“算了吧,我才不要起那么早。”赫铭简单地回了何予一句,便扶着桌子起身,蹒跚地走出教室。“当时真该坐着大从的车走的。”赫铭边走边小声嘀咕着。【自从跟臭牌的关系变得很铁之后,“大从”是赫铭给臭牌取的另一个相比较而言更顺耳的绰号】。赫铭这样想着,但他哪里想得到老爸今天会晚到这么久。
“要不你坐我的车子吧,我送你回家,反正顺路。”
赫铭看了看罄昔,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友善和温情,赫铭尤其喜欢这样的罄昔。
他笑着回了句:“好啊,不过你不许反悔。送我送到家门口。”
在一旁忙着关锁门窗的何予听着他们的对话,忽然来了句:“谈恋爱还这么含蓄,受不了你们。”罄昔刚要解释,何予便拍了拍罄昔的肩膀顺便挤了个似乎很了解状况的眉眼鬼笑着走了。
“算了,没什么好解释的。反正没几天就毕业了,再说,我倒想我们之间有他们说的什么什么的,根本没有的事情解释得越多,他们就会乱想得更多。学着点儿我,看开点。”赫铭看得出罄昔的用意,小声地对着罄昔说着,然后继续带上耳机。其实他的耳机早被他调到了静音。那玩意儿现在是赫铭装傻扮酷的道具。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安分,这么傻里傻气,这么爱装蒜和偷笑但又老是那么不自觉。
“我是真的想帮他的,反正顺路嘛。况且他又帮了我那么多回,我帮他一下又怎么了。算了,不想那么多了。他说得对,我俩之间本来就没什么。”罄昔自言自语道。赫铭偷听着罄昔说的每一话,心里暗自欣喜地赞同着,又一次不自觉地偷笑起来。
赫铭很自觉地坐上了罄昔的自行车,一点都不担心罄昔精巧骨感的车子会承受不住他这个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反倒是罄昔,她很担心自己会再次把赫铭给摔了,一路上小心翼翼的,连口大气都不敢喘。走到转弯路时,赫铭的手一下子揽住了罄昔的腰:
“你慢点,我现在还伤着呢!”
“你把手放下来,要不我真的摔了。我可是第一次骑自行车带人。”
“什么!那我就更不能松了。”
罄昔干脆把车子停了下来,拎着赫铭的衣服把他从车子上揪了起来:
“你自己回去吧,我不送了。”
“是你自己主动提出要送我回去的,说变卦就变卦,真受不了你们女生。拜托,我的脚要能自己走,早就不坐你的车子了。”
“真是的。我带你回去,但你得答应我不许像刚才那样······”
“刚才怎样······哦,那······那样,可是······”赫铭反应过来之后继续义正言辞地跟罄昔争辩着:“我那纯属自卫,如果你坐在后头,我在前头,遇到刚才那种状况,你肯定也得抱着我不可。要不咱们试试。”
赫铭骑上了车子:“你逞什么强啊,不想要你的脚了是不是?”罄昔没好气地反问并阻止起赫铭来。
“我是向你证明,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坏,事实是我真的只是条件反射而已。你今天不上来,我们就这样耗着也可以。反正着急回家的又不是我。”
“你······要不是答应送你回家,真想就把你扔在半路上不管了。”
“你才不会。我认识的你不是那样的。别气了,上来吧,听话。”为了早点回家,罄昔也只好气呼呼地坐在了后头。一个拐弯,罄昔真的就不自觉地紧紧抱住了赫铭。这一转弯,不错,是很好地证明了赫铭的自卫言论,但就把赫铭的脚给害惨了。
“我的脚,不行了······”赫铭疼得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看得罄昔首先愧疚起来。她本来是真心想要帮助赫铭的,现在又害得他脚受伤。只见罄昔愧疚又急切地下车:“又疼了是不是,让你逞强。还是我来吧,这回我不说你了还不行吗?你可千万别再疼了。”看着罄昔着急的样子:“心疼我了是不是?”赫铭再次调皮地问起罄昔。
“你上不上车?”罄昔马上变了脸色。
“上。”赫铭连忙应声答道。
一路上赫铭再也没有因为车子不稳而扶住罄昔了,规规矩矩的。罄昔也遵守承诺把赫铭送到了家门口,然后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了。赫铭是看着罄昔的背影直至看不见了,才进的家门。
第十四章
罄昔眼下最大的心事不是即将来临的高考,而是早前无意间看到的父亲尿毒症晚期的诊断书。或许明天或许后天或许下个月,父亲的生命现在像片飘摇在风中的羽毛,没有目标,没有方向,更不知会在哪一刻坠落。
他的保密工作做得极好,像往常一样悉心照顾罄昔的生活。可女孩儿看得出他日渐苍白的脸色和不再像以前那样饱满的工作状态。罄昔看着他强忍着疼痛勉强对着自己的笑容,为自己做的一大桌子菜而他却吃不下哪怕一口,看着他为了不让自己疑心,仍然扛着虚弱的身子去服装店工作······罄昔明知道,他哪还有多余的精力工作,他硬撑着,勉强自己超负荷地劳作无非是不想让罄昔看到一个病怏怏的父亲,不想自己的女儿在考大学的关键时刻因为自己而耽误了学习。为了这,罄昔躲在被窝里不知偷偷哭了多少次。她多么想让父亲停下来好好休息,多么想让他不要再硬撑着身体,她多么想告诉父亲自己知道了他的病情,告诉他自己可以坚强勇敢地生活,她可以自己照顾自己,她甚至可以照顾好生病的父亲。可每每看到父亲关怀而温暖的笑容,她就什么都说不出口,原本想做的许多事却都进行不下去。她最终选择了沉默,选择了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以罄昔的高考成绩完全可以去更好的学校,可她选择留在桃花源的一所艺术类本科院校,学习服装设计。一方面可以照顾父亲,另一方面不想让父亲奋斗了半辈子的服装店就这样荒废下去,为了父亲的理想,也为了她自己的理想,她留在了桃花源。而赫铭,像原先计划的那样选择去国外学习。
罄昔后来更意外得知爸爸根本没有积极治疗过,病情被耽误得更加恶化了。罄昔慌了,急了,她声嘶力竭地跟医生吵起来:“你们怎么做医生的!他是个病人,一个快要死了的病人,你们怎么能眼睁睁地不去管他,不去救他。他是我爸爸,是你们这些冷血的人耽误了我爸爸。”罄昔再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管任何人了。其实说这些话又何尝不是罄昔说给自己听的,她不怪医生,她是在怪自己、骂自己。她恨当初没有明明白白地跟爸爸说清楚转校的原因;如果自己没有故意装作不知道,如果自己一开始就积极主动地规劝爸爸接受治疗;如果那好几次没找着爸爸,自己哪怕在多找两三分钟;如果那几次她推开了卫生间的房门······可是生活回不去了,冷静之后的罄昔最终还是告诉了爸爸所有她已经知道的事情。
躺在病床上的顾尘梧是那么出乎罄昔意料之外的冷静,他似乎连坚持己见的力气都没有了。在垂死边缘线挣扎的他,早已经不想在女儿面前假装坚强了。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能好好睡上一觉,然后,在梦里死去。只是一想到留下女儿一个人,他闭上的眼睛就又很舍不得的再次睁开,想多看女儿几眼,再多看几眼。
顾尘梧接受了女儿所有的安排,因为这是罄昔答应父亲不放弃学业的唯一条件。
赫铭好几次偷偷去医院看望顾爸爸,跟医生咨询了治疗方案和费用的问题。而高额的治疗费用不是罄昔一个女孩子支付得起的,所以,赫铭跟爸爸借了一笔钱提前把费用缴了。
知道情况的罄昔,把父亲的存折和自己平日里一点一点攒下来的钱统统放到了赫铭的手里。只是赫铭后来说的话,让罄昔一时间不知道在现在这种时候,自己到底还能为谁做些什么。
“每一次我最最艰难的时候,他都像天使一样出现在我身旁,我到底凭什么让他可以这样帮我。”罄昔看着被赫铭退回到自己手里的这些钱,想着他每一次的及时帮助:让米然因为厕所事件跟自己道歉;“老师的情书”那件轰动全校的事情也是他主动站出来,因为要帮助自己而伤害了一起长大的米然妹妹;父亲晕倒在家里,又是他的及时出现,平复了自己慌乱的神思,也才让现在的爸爸得以安然地睡在病床上······如今又······他帮了自己太多太多了,还有什么我不能为他做的呢?罄昔是认真的,只是她把赫铭的这些帮助和自己对他还未明白的情思全然归为感激,她不知道她早已经爱上了沈赫铭。她爱上了,彻彻底底地爱上了······
赫铭当时向罄昔提出的条件:一个星期后去参加他十九岁的生日派对。暂时忘掉这么多不愉快,没有病痛,没有高考,没有压力,没有困扰,只是简简单单的给自己过一次生日,自己成人之后的第一个生日。
罄昔答应了,也就才有了故事一开头罄昔为了要给赫铭送生日礼物而去偷而后又被送进拘留所的事情。
二十天后,桃花源每年一次的大事件:高考——如期来临了。
高考完之后,罄昔就全身心地投入到父亲店里的工作。医院,店里,家里,三头跑,累得本就瘦削的罄昔看上去更加弱不禁风了。这些,一直没停止过对罄昔关怀的赫铭看着有多心疼只有他本人最最清楚。
这天赫铭本来想去登门找罄昔的,但经过桃花源湖的时候,便若有所思地停下了脚步。在那块曾经和罄昔一起坐过的草皮上躺了下来。呼吸着湖畔清新的空气,枕着自己的手臂闭上了眼睛。他不知道这样的冒昧前行是对自己勇气的肯定、决心的证明,还是真的急于表白不被罄昔理解和接受的心情。当然后者的分量是最原始的动力。躺在草皮上,眯着眼睛感受着午后阳光的爱抚,赫铭满脑子里闪现着罄昔的身影。睁开眼睛,只见不那么刺眼的阳光和天边线条柔美的白云,面孔正上方是被风吹着摇摆起来的树叶,透过树枝和树叶的缝隙可以清楚看见阳光直线洒向大地的飒爽英姿,透着层层迷离和魅惑,引人思绪万千。
赫铭在恍惚之际清晰地听到了桃花源湖水波摇曳的声音,像是人间难得一听的美妙音乐,像是女子的温婉轻吟,又像是老妇伴着无奈的眼泪而发出的哀婉低泣。听着这样的声音,赫铭一下子浑身起起了鸡皮疙瘩,毛骨悚然却又好奇快速地坐起身来。只见湖面依旧像往日一样的平静,轻轻泛起的层层涟漪依旧是那么妩媚动人,哪里有什么轻吟或低泣。但赫铭肯定刚才那样的声音绝对不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