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尘微微哽咽,面有悲愤,舒了一口气才又道:“他的目的很简单,便是本郡主一旦失踪,和亲便不能成功。他再给予我海天一些好处,送上一两个城池,便能换取神医相救。我海天人生性悲悯,不忍南翼百姓为瘟疫所害,终是救了南翼。可是结果呢?两国签订了和平国书,仅仅数月,南翼便再次自毁国书,举国入侵,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万俟瑜娑的嘴脸可见一般。那所谓的南翼皇子之死,更是个天大的阴谋,乃是万俟瑜娑一手促成,只为掩尽天下人耳目,为其野心找一个顺理成章的理由。这些皆是本郡主亲耳听闻,亲眼所见,本郡主历经万苦逃出南翼,便是要将他的野心揭露给天下人,奈何还是晚了一步。乡亲们,虎狼尚且不食子,万俟瑜娑心狠之厮,又岂会真放过我们这些异族?乡亲们,大家且莫听信其言,我们一定要誓死守城。大家请相信,本郡主和德妃娘娘的亲侄子弯月公子萧潋晨在此,翰王不会不派援军来的!何况翰王爷爱民如子,是我海天百姓的保护神,他定会将南翼人赶出我海天,令我百姓重归安宁。弯月公子名满天下,又有亲卫五十多名,个个都是武功高手。弯月公子定能带百姓们将城下的恶鬼阻在城下。乡亲们,我戴觅尘虽是没有上过战场,可也不会惧怕这些南翼人。”
觅尘说罢,愤然转身,冷冷望向面容沉冷的万俟瑜娑大喝道:“万俟瑜娑,你听着,戴觅尘在此立誓,誓守此城,与城中百姓同生共死!”
“誓守此城,同生共死!”
……
萧潋晨上前在觅尘身后相护,顿时近卫们个个目有震撼,高声而喝,气势竟是比攻城前又增了岂止数倍。
城上城下的兵勇,百姓更是无不震撼,为清尘郡主的勇敢,坚毅所折服。更觉汗颜无比,心中暗暗决定,纵使万死也要护住这位美丽的仙女。他们也相信郡主所说的话,翰王定会领兵来救!只有将南翼人赶出海天,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宁!
“誓守此城,同生共死!”
……
此刻的万俟瑜娑已是恨不能言,他银牙紧咬,直盯城楼上那抹白影,盯着她绝美的容颜,双手紧握。心头说不出滋味为何,只觉一时喜一时恨。
这个女人,似乎从他第一眼见到便能轻易地勾起他的情绪,每每她必是和自己作对。而每每,他竟都落于下乘。
可为何?越是生气,越是愤怒,却越是将她深深藏于心中,每次想到愤怒的同时,往往是随之而来的焦躁,心痒,情绪失控!
她句句针对他,好!誓死守城吗?他万俟瑜娑不会让她死!她,他势在必得!他定要将她虏回,终有一日,她绝美的笑容要为他而盛放!
这般想着,万俟瑜娑忽而一笑,心头竟涌动出一股兴奋。他望着觅尘,双眸眯起,唇角戏谑,突然开始期待她接下来的表现了。相信这场攻城战会是他有生以来最有趣的一场战争,他万俟瑜娑对她拭目以待。
“陛下,怎么办?要再攻城吗?”
小将上前请示,万俟瑜娑冷哼一声目光犀利盯向他,“现在城上万众一心,此刻攻城无疑自毁其亡,蠢货!”
小将一惊,忙垂头称是,复又请示,“可要调集兵马前来?”
万俟瑜娑挥手便是一掌,那小将身体顿时被击出,翻了几翻才倒在地上,他来不及呼疼,忙爬了起来,撑手跪地。
“哼,孤王难道还对付不了一个女人?传令,就地驻扎,令重要军务呈报来此。孤王要好好和城中人玩玩。”
觅尘眼见枭极卫驻扎在城外,这才松了一口气,遥望天际淡淡的烟霞,天幕转灰,心中却是一阵不安。
按城中情况,怕是抵挡不了几日,若是海天真无援军前来,那可要怎么办?毕竟,他……并不知道自己在这里……
既然他决定弃守潭州,就定然是有缘由的,是战略需要。那么他便是知道她在此,怕是也难改变自己的战略部署吧……
如今两国对峙,稍有失误,便是倾国之祸。她也万不想,为了自己,令他背负上海天罪人的骂名啊……
萧潋晨站在觅尘身后,望着她坚毅的面容,清冷的目光,心中发誓,纵使万死,也会护好她,只因她已是他心中的信仰。
渝州,重塞,平关军营。
夜幕低垂,此刻军营中防守有序,只闻巡逻兵勇整齐划一地游走在营帐间。
归海莫烬坐在主帐中,一灯明照,投在他清冷的面容上,映得那眉宇间的深痕越显清晰。整个面容更是因为那紧蹙的眉宇,显得冰冷若铁。
算起来觅尘已经失踪了三月有余,他心中的焦虑自是不言而喻,夜夜不能安眠。前些时日总算有了消息,查出了尘儿失踪的缘由。
他得知尘儿正往前线赶,心绪就乱了,战场无眼,生怕她会出了危险。派出多批兵勇,皆由心腹带领前往京城来此渝州的沿道找寻,可是已十三日过去了,何以还未有消息传回。
尘儿失踪三月,按行程,也该到了啊。会不会是出了什么岔子,还是那戴冰琴所说非是实话?
“这平关东边是峭壁,南边关塞过去便是险滩,马上要到夏汛期间了,如今河水已有上涨趋势,只要防守住河口渡,南翼军想从这里放舟北攻,死伤先不提,难道他不怕我军将上游堤坝掘开,冲他个措手不及?我看……不会,蕉城此人是南洛帝很是器重的一员猛将,他还不至于这般愚蠢。”
“马将军所言极是,本将也以为只要死守河口渡便万无一失。王爷,是否再派兵前往河口渡?”前锋少将杜牛山说罢,从帐中沙图中抬起目光望向主座的归海莫烬。
众人也都跟着望向他,等待着王爷发令。可半晌,王爷却只是坐着,目光低垂,面色沉重,眉宇更是深深蹙着,整个面容越发显得冷清。
众人见他这般,以为王爷不认同大家的看法,或是他们无意中忽略了什么重要军情,忙又纷纷将目光落在沙盘图上,认真仔细地研究了起来。
半晌众人发现无异,再抬头却见归海莫烬仍是那般神情,大家不免面面相觑。
坐于主座旁的邹苑曦终是一叹,轻声唤道:“王爷?”
归海莫烬这才回过神来,眼见所有人的目光皆投向他,微微垂眸复又轻咳一声望向沙盘,蹙眉想着方才在耳边窜过的零星话语。
众人不免一阵惊异,低着头,面面相觑。莫非,刚刚王爷是……走神?
却在此时,归海莫烬沉声道。
“不必了,这些日子,南翼军攻得极有章法,也不冒进,蕉城不会范险而为,此处本就兵力不足,我军若是露了心虚,南洛帝必将生疑。再坚守最多十日,郇翔、逸远定能截断南翼大军后路。”
“倘使此计成功,南翼大军被我海天拦腰截断,三面包围,纵使神仙也休要活命。只要戴将军能取沥城,琉江,郾茗三城,我军便能控制峰岭谷口。峰岭地势险要,历来便是防御战略要地,此处失守南翼门户大开。前军又被我海天夹击,南翼境内必将大乱。”白秦指着沙盘图,目光兴奋,声音激昂。
“峰岭要塞,历来广农积谷,攻得此处,上可以倾覆寇敌,夹击南翼前军。中可以蚕食雍、凉,长驱直入,下可以固守要害,为持久之计。只愿早日传来峰岭失守的消息,我们大家也能大干一场了。”邹苑曦浅笑道。
归海莫烬沉吟片刻,正待启口,却听一声传报响在帐外。
“报——”
帐外,一红衣小兵面对众位大将,紧张地跪下行礼:“报,据潭州探子回报,南洛帝亲代枭极卫围了流砂城,已围城两日,不明其因。”
归海莫烬长眉一扬,让侍卫接过传书,随意刷览一遍,淡淡挥手,小兵这才如释重负,起身而去。
邹苑曦起身步至沙盘前,将流砂城附近地形,在潭州位置一一细细查看,眉宇微蹙。
“奇怪,南洛帝何以会亲围流砂城?”
众人面面相觑,已是不明所以。归海莫烬亦是面有思忖,一言不发,莫名心头一阵急跳,让他竟有些心烦意乱。
却在此时,又有一黑衣男子匆匆进帐。归海莫烬面容微动,紧盯那男子。
男子径直走到他身侧,递上一小小竹管。归海莫烬神情焦虑,迅速将竹管打开,展开纸卷。
片刻扫过,面上却骤然一变,他锵然而起,快步走至沙盘前,大掌在其间掠过,面色越来越沉,最后目光落在流砂城的小小图标上,面如死灰,身体摇晃两下,双拳紧握,筋骨尽显,薄唇紧咬。
众人不解间,邹苑曦狐疑的神情也有了些波动,他心跳加速,正待回身吩咐众人退下,好问明心头所想时。却听几声惊呼同时传来。
“王爷!”
“王爷!”
“快!传军医!”
邹苑曦猛然抬头,却见归海莫烬手扶沙盘边缘,唇有血迹,再望沙盘上,血色氤氲。显然是归海莫烬方才生生喷出一口鲜血来!邹苑曦顿时一惊,双手也骤然紧握。
看来自己的猜测对了,尘儿,果真在流砂城……
他因着这个认知,亦是面容惨白,晃动两下。却兀自镇定下来,挥手道:“都下去。”
众人虽是狐疑,可邹苑曦乃是军中皇上御封的监军,何况这些日来邹苑曦兵法韬略着实令人敬佩,众人对他亦是崇敬有佳,此刻眼见王爷面色沉冷,也不敢多言,纷纷退出了帐篷。
“郡主怎会在流砂城?”邹苑曦眼见众人退出,急急问向归海莫烬。
归海莫烬却是默然,似在压抑着激烈的情绪,半晌才暗哑道。
“黑翊军在此高家镇的一家民宅中寻到了一根尘儿用的银丝发带,她的发带都是锦悦楼特意而制的,普天之下不会有第二人拥有。”
他舒了一口气,压制住口中又一股腥甜,这才又道。
“据查,上月二十日夜,那里发生过夜战,南翼人围攻了两名海天人。我的人在高家镇的高岗上发现了楚煜的墓,尘儿应该是被人所救。”
邹苑曦目光放在沙盘上,心中最后一丝希望随之而去。他心知当时两军正在翼州,及潭州东对峙。觅尘定是往潭州西而去,加上方才所报,南洛帝不可能无缘无故围攻流砂,而觅尘最有可能选择的也是流砂城!
“加上传报所需的脚程两日,已经围城四日了……流砂城只有守军数百,恐……”邹苑曦轻声说着,到最后却是闭目不能言。
归海莫烬却是猛然迈步,向帐外急冲。
邹苑曦一惊,忙上前拦住他:“王爷!”
归海莫烬却是阴沉着脸,一把将他推开,挥手便欲扯开帐幕。
邹苑曦却是扑通一声双腿跪地,双唇急颤,目有泪光,握拳半晌终是急急道。
“王爷,如今此处兵力本就不足三万,死守平关已是困难重重。若是有异动,蕉城即刻便能察觉端倪。到时南翼近二十万大军压来,平关一破,京城危矣。多少弟兄拼死血战,以身诱故,在镇北桥不足四万兵力生生造出十数万的阵势,这才诱南洛帝进入潭、平两州。如今郇翔、逸远两军定已绕至南翼军后。倘若此刻有异动,如何对得起那些死去的兄弟。此计本就凶险万分,若是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王爷,南洛帝不会将郡主如何的,那样对他毫无益处。何况,郡主聪颖……”
“你闭嘴!她聪颖?她聪颖便能以一己之力阻南翼十数万大军?邹苑曦,本王告诉你。什么国家大义,什么大局大势,若是没有尘儿,那便什么都不是!本王今日定要发兵流砂城!”
归海莫烬一把拎起邹苑曦,铁一般的五指紧紧扣在他的脖颈间。身影冰冷到了极点,目光却是灼人的血红。他眯眼盯着邹苑曦,似他敢再说一句不,便会生生掐断他的咽喉。
邹苑曦却是固执地回望着他,目光清冷,跳跃着坚持的亮光。
片刻他启口道:“王爷纵是现在发兵,能不能击破南翼防线赶到流砂城且不论,就算赶到,郡主也不在那里了。苑曦倒有一法,能避过南翼大军,神不知鬼不觉地抵达流砂城,而且只需两日便可!”
归海莫烬目光尖锐,面色微变,松了钳制在他领间的手,冷声道:“说。”
邹苑曦回身走向沙盘,广袖一扬,指向平关西侧的千里断崖,“从此峭崖绕道祁城,过祁城东行密林,便是流砂城。中间再无城镇,该是不会遇到南翼军队。只是这白虎崖山脉,崎岖峭立,渺无人烟,野兽毒物极多。军中此刻,怕是有能耐过此崖者不出十人,若是再为毒物所伤,怕是……”
归海莫烬打断邹苑曦的话,“祁城有南翼守兵三万,若是本王能过了白虎崖,如何穿祁城而过,前往流砂?”
邹苑曦目光轻闪,轻声却坚定地道:“苑曦愿独身入城,说服祁城守将南翼左黔将军丰谷息!”
归海莫烬默然望他片刻,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