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
他跪在地上,仰头看着我,眼中换上了毫不掩饰的焦急哀恳,语声急切,
“陛下,一切皆是罪臣之错,与大苑百姓无关。是罪臣不自量力,不服天朝教化,对陛下不敬。罪臣如今已经知错了,所有罪责,罪臣愿一力承担,烹剐车裂,随陛下处置,只是,请不要迁怒于大苑百姓。陛下,移民,说得好听,那是把十几万人往死路上送啊,陛下……”
说着,他的眼圈红了,声音已经有些哽咽。
我慌了,没错,我是故意装腔作势,不直接告诉他结果,就是想吓吓他,谁让他刚刚那么对我,不过,我真没想到会把他吓成这样。
我赶紧抢上去搀起他,“别急,先起来。”
他却不肯起,哀哀又叫了声,“陛下。”
我受不了了,他这个样子,这种声音,根本就是引人冲上去欺负蹂躏么,不过,我还没恶劣到这种地步,现在也不是想那种事的时候,不行,不行啊,慕容霁,绝对不行。
我使劲甩掉不停涌上来的各种黄色念头,正色道,“你放心,炸渠移民之法已被我否决了。”
他闻言长出一口气,微微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神情已经放松下来,却仍不肯起身,恭恭敬敬叩下头去,然后抬脸看着我,诚恳地道,“陛下,罪臣代大苑十六万百姓谢谢陛下的圣恩了,陛下英明仁厚,必得苍天庇佑。”
我承认,听到这话,我心里乐开了花,不过也暗自庆幸,还好刚刚没扑上去。“英明仁厚”啊,得了他这四字考评,就再听安信半天唠叨也值了。
我扶起他,让他坐下,接着吃。
我又给他挟菜,他看看我,低下头,终于吃了。
我心里这个乐啊,“小纪,再尝尝这个。”
他诧异地看我一眼,“陛下,我不姓纪。”
我这才想起来,好像大苑人没有姓只有名,寄多罗应该是一个词,是他的名字。
汗,又露怯了,赶紧掩饰,“那个,你还没有汉名吧,我给你起了一个,就叫,纪炎如何。”
“是”
“你以后就住宫里吧。”
我看到他的身体僵了一下,没抬头,抿了抿唇,再开口,声音却没有起伏,“……是,一切但凭陛下安排。”
我很开心,赶紧招呼着,“安信,西边的霞云阁还空着,着人打扫打扫,安顿小纪住进去吧。再找几个伶俐的过去服侍,一应度用都要最好的,你盯着些。”
“是,”不管他一会儿怎么骂我,至少这时答应的很恭顺,没让我在美人面前丢了面子,还好还好,安信就是嘴厉,实际上最是体贴。
这事也算顺利告一段落,我踏实了,高高兴兴地继续吃饭,继续看美人,向美人献殷勤。
多么香甜的一顿午餐啊,我在心中感叹。
7。打击
美好的时光就是短暂啊。
从前,我总想人的肚子要是无限大就好了,那时是因为有好吃的我还没吃够,肚子就先饱了。现在,我又有了这样的念头,却是因为实在留恋这温馨而甜蜜的氛围啊。不过,愿望到底是愿望,不管我再怎么磨蹭,还是到了肚子再撑不下的时候,而这时,他早已放下了碗,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我的话。
我知道,该完了,暗叹一声,放下碗,问道,“小纪可用好了?”
“是,陛下,谢陛下赐饭。
“好,你近日辛劳,应该也累了,去歇歇吧。”
闻言,他似乎舒了口气的样子,小小打击了下我的自尊。
然后,他起身,行礼,就在我恋恋不舍的目光中,头也不回毫不犹豫地离开了,于是,我的自尊又被打击了一下。
其实我真是想让他多留一会儿的,但又想他现在心里一定很乱,一定想一个人静静,还是不要勉强了。
为自己的善解人意温柔体贴感动一把。
“陛下,午膳进完了,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正自我陶醉间,忽听安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立刻就被吓醒了。
完了,竟把他忘了,忘了还有一箩筐话等着我呢。
硬着头皮和安信进到内室,床褥已经铺好,自然又是众人退下,安信一人在内服侍。
“无耻,”果然,门刚关上,安信就发作了。
他狠狠瞪我一眼,一转身,气鼓鼓地坐到了御榻上,我陪笑,垂手侍立一旁,唉,又开始了。
“人家不理你,你就使些下作手段逼人低头?”
“安信你误会了,我没那意思。”
“误会?我看你根本是故意的,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要不然,你不好好说话,玩什么大喘气。”
一语中的,早知道在安信面前狡辩是没用的,我只有干笑两声承认了,“我不是被他噎得有点急嘛,不过,我是真没想到他会这么大反应,也有点后悔。”
“你没想到?你当然想不到,人家这反应才对,忧国忧民;这才是一个君主的样子,再看看你;什么时候为大燕的老百姓这么操过心。就那么点小聪明,还不用在正地方,要不然,现下也不至于这样了。”
实话,不过,安信你能不能别老这么针针见血啊,很痛的。
我无话可说,惟有继续干笑以示赞同,同时作深刻反省状。
“不过说你小聪明,也是抬举你了。就算别的都不提,我真怀疑,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啊?若说想要人,你已经得到了,他又跑不了,用得着那样巴结谄媚吗?若说想要他喜欢你,先不说这难度,你刚才是痛快了;不过,你难道不知道这样会让他越跑越远吗……”
“不会的;不管怎么样;我帮了他;他今天很感激我啊,还说我英明仁厚呢,嘿嘿。”
“那是他感激你做的事,可不是感激你做事的目的,更不是感激你对他的方式。更何况,你知道他是真感激你?你把大军派到人家的土地上撒野,占了人家的祖国,又万里迢迢把人掠来糟踏了……”
“停停,信信,能不能稍微注意一下你的遣词造句,把我说的好像淫贼一样,很难听的。”
“你以为你不是!还有,别插嘴,我还没说完……你以为你做过这么多事之后,今天稍微示示好,就能把一切抹掉?”
“你是说,他说的感激什么的都是假的?”
“本来,如果你不是用这种方式说出来,或许他当时还真的会有些感激,但等回去也一定会想明白。不过,你又用了那种方式。”
“难道,他那是在做戏?不会吧,要装也不等这会儿了,他开始可不是这样的。”
安信沉吟一会,放缓了语速,“我想,这是因为,一个人要接受落差这么大的现实,需要时间,当心中都是愤怒和仇恨的时候,是很难理智地判断形势的。而且,你平时总是没正形,让人和你相处时,很容易就忘了你的身份。所以,开始的时候,他才会这么轻易让情绪留流露出来。结果,你用那种方式,让他重新想起了你的身份和他的处境,让他彻底清醒了过来,接受了现实,而理智地选择了最恰当的行事方式……干得好,笨蛋,你让他终于反应过来;找了个合适的面具戴上了。”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安信瞟了我一眼,满脸的幸灾乐祸。
我有点晕,“不;不会的……我看他是个直爽的人,不会有这么好的演技。”
“再怎么直爽的人,在那个位置上也不可能一点城府没有。更何况,人是会变的,你觉得他经过这次大败亡国,又当了这么久阶下囚之后,还学不会委曲求全?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啊,总也学不乖。”
我张张嘴,却找不出话来反驳。
“所以,我真不知道,你为他担了老大干系,到底想做什么啊?”
是啊,安信说的有道理啊,我到底想要什么呢,只要他乖乖听话?又不太甘心。想骗他的心?那我的做法就真的很奇怪啊。
我傻了。
安信看看我,翻了个白眼儿,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自己好好想想吧。累死了,我要睡了,整天为你劳神,一准儿短命。”说完,安信把鞋一蹬,倒在御榻上,就闭上了眼睛。
我本能地俯下身,殷勤为他盖上被子,脑中仍是呆滞状态,然后,就开始坐在床边发呆。
过了好一会,忽听安信低低的声音飘了过来,
“好了,别想了,你也就这样了……我有时想,你要再上劲点……不过还是算了,这样平平安安混日子也好,大家都好好的就行了……你爱怎么玩,我也不管你,只别惹出大事儿来……凡事么,不用那么较真儿,人糊涂点儿,还开心点儿……最要紧的,人要懂得知足,别整天想这想那,菩萨说,有求皆苦,何必……”
然后,就再没声了。
8。人生
一个时辰后,安信神完气足地起了床,见我还在床边坐着,姿势都没换过,十分诧异,问道,“你怎么了,又犯什么病了。”
我终于怒了,“什么犯病,别打断我,我在思考,懂吗,思考!”
安信乐了,“行啊,会思考了。能请教一下吗,大哲人,思考什么呢?”
我仍然沉浸在澎湃的思绪中,一脸严肃,“……人生……”
“哈哈哈,”这下,安信乐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半晌,才上气不接下气地问,“人,人生……厉害,厉害啊……那想出什么了?”
“……人生真是,真是……深奥啊……”
“噗,”安信想捂嘴没捂住,喷了我一脸吐沫,“哈哈,哈,哈哈……谢,谢谢,你真是越来越疼人了,知道我为你操心,心情不好,就这么逗我乐,哈哈哈……真是,真是乖啊,哈哈……”安信一边说,一边捂着肚子乐,走了。
我郁闷了,小声嘀咕,“人家很认真的,本来好像若有所得呢,都被你笑没了。”
不管怎样,刚刚的感觉找不回来了,就差一点点,我觉得我要悟了呢。
叹了口气,我站起身,活动活动酸麻的胳膊腿儿,一时竟不知该做什么。
往常这时候,我会到御花园里走走,侍弄侍弄花草,或是到后宫某处,喝喝茶听听曲儿什么的,等吃晚饭。可现在,刚从深刻的人生思考中出来,只觉往常所作的事儿怎么都这么荒谬庸俗呢。
正在我又要陷入沉思的时候,响起了敲门声,一个声音贼溜溜地从门缝传进来,“陛下,陛下醒了吗?”
我有点奇怪,应道,“谁啊,进来吧。”说着,坐回床上,又觉得不够端严,改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只见门开了一条缝,一个瘦小的身影钻了进来,又赶紧把门关上。
神秘兮兮的,我有点兴奋。
等他走近,我认出来了,也是这乾清宫里的内侍,一向在外间儿伺候,好像叫什么……
“奴才小礼子,叩见陛下。”
正琢磨呢,他已经跪到了我面前。
“嗯,平身吧。有事吗?”
他没起身,跪着往前移了两步,然后把头凑过来,要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的样子,真把我的兴趣勾起来了。
我不由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了,别怕,说吧。”
他看我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吞吞吐吐道,“陛下,有件事儿奴才不知当讲不当讲。论理呢,这里怎么也轮不上奴才说话,可是,可是,这事儿奴才还是觉得陛下应该知道。安总管没说告诉陛下,可奴才觉得还挺重要的,若是晚了,就真来不及了。本来奴才想,安总管一向对我们很好,这样好像告他的状。不过,奴才又想了,若是安总管一时没想到,我们底下人就该替他想了,把该做的事情做了,这才不枉了他往日教诲……”
我要晕了,原来还有比安信更啰嗦的人啊,不过,我训不得安信,还训不得你吗,“够了,不想说就算了,出去吧。”
他张着嘴,傻了。
看着他张口结舌的呆样,我乐了,气也消了,笑道,“好了,你说吧,恕你无罪,只别这么多废话。”
他这才缓过来,连连称是,却又不说,半晌,憋出一句,“陛下,奴才要说了,到时候有人问,您能不说是奴才说的吗?”
我已经没火气了,干脆应了声,“好,可以说了吧。”
他松了口气,擦擦汗,终于说了,“陛下,冷宫的王氏恐怕不行了。”
“冷宫的王氏?”那是谁啊。
又听他说,“那边的茹姑娘,求您无论如何也要过去一趟。”
“茹姐姐?”我突然反应过来,“你是说,王皇后不行了?”
“对,就是前皇后王氏。”
我半晌没说话,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消息,怪不得安信不告诉我,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