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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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第2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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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他忽然失踪……
  自从前太子被废,本就身体不好的皇帝仿佛骤然老了几岁,身体每况愈下,终日缠绵病榻,常常十天半月都无法上朝一次,故此敕命太子监国,代理政务,又因太子年幼,特命我全力协助。只是,太子这头接了诏命,转头就命人把所有奏章都送到了我这里,然后再不见人影了。我看到那一堆奏折,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这是信任吗?还是,试探?不,不会的,我的五殿下不是那样的人。可小淇平日虽有些懒散,事情的轻重缓急却也分得清,又怎会拿这些军国大事不当回事儿呢?他并不是这么不负责任的人啊。这个孩子,到底怎么了?
  心中虽然不安,我却并未提出异议,太子初登储位,立足不稳,我若因这些事与他起了争执,于他于卢家,都不是好事。所以我干干脆脆把一切都接了下来,只是在处理完每份奏折之后,命人撰好副本送到东宫,但送去的东西全如石沉大海,再无消息。
  那年春天,多风的京城竟意外地未刮几次大风,反如江南一般,缠缠绵绵下了一季的雨……永远处理不完的政务,总是阴沉的天气,让人心中格外压抑,只觉透不过气来。而他,就是在那样一个雨天,消失了……没错,消失……像一滴雨落入湖水之中,无声无息,再也不见踪影。
  当我听到这个消息后,在椅中坐了半天,也未说一句,脑中微微有些晕眩,闭了好一会儿眼才缓过来,可我却出奇地并未如何惊慌,似乎本能地觉得,他没有事。大概因为他之前的反应吧,病后的他,和这个宫廷这个朝堂,格格不入,甚至与这个世界也产生了一种疏离的感觉,仿佛已然不再属于这里,而现在,他真的,走了……
  皇帝病重,太子失踪的消息若再传出,必将引起政局动荡,因此这一消息理所当然地被压了下来,算上皇帝,姑母还有我,不过数人知晓,连派去寻找的也没几个知道自己要找的人到底是谁。不过这样一来必然影响寻找的效率,我这边找了半月还是音讯全无。皇帝那边据说派了玄冥教的人,应该好些,只是陛下从未提过进展如何。
  不过,在太子失踪的第五十三天,我辗转得知了一个消息,太子找到了,不过,同时还传来了另一个让我难以置信的消息,太子离开好像是为了与心爱之人相伴,而那个太子的心爱之人,是个,男人。听到这个消息,我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真是荒谬……
  当今五皇子,经过无数风浪才刚刚坐上储君之位的人,九州万民未来的主人,竟然,私奔了,还是,和一个男人……我的学生,我的孩子,这就是你做出的事?不负责任,不顾伦常,你怎么能够这样?从我做了那件让我再也无法坦然面对他的事之后,甚至是从我认识他之后,我第一次真正愤怒了:那个干净美好,那个寄托了我无限希望的孩子,怎么可以这样?……那一阵,那种愤怒失望的情绪紧紧缠绕着我,让我无法忍耐,恨不得追过去,摇醒他打醒他,对,打醒他!这个糊涂孩子,真的是欠一顿好好教训,看来我之前心太软了!
  只是,这些想法,在我真的看到他的时候,就彻底烟消云散了。
  他回来了,却伤痕累累,不只是身体,还有灵魂吧?从那双不再清亮的眼眸中,隐隐可以看到伤痛,刻入骨髓的伤痛,还有,绝望。
  我的心猛地抽紧,火气全消,只余心痛。于是不想再追究,不愿再逼问,回来,就好……我忍不住紧紧抱住了他,却在下一刻想到他的伤,立时松开了手。而就在这时,他看着我,笑了,淡淡的释然,淡淡的安心,是从眼底透出来的,还带着点久违的亲昵与信赖。
  我呆了一下,顷刻间仿佛一直压在胸口的某物被这个笑容打碎,缠绕我很久的窒闷之感全消,只剩幸福,一瞬间,我几乎落下泪来。
  小淇的身体一天一天好起来,而陛下的身体却一天一天差下去。本来自太子失踪,陛下的病势就日渐沉重,甚至常常昏迷,等到太子回来,陛下仿佛骤然放下牵挂,身体情况急转直下,到了这时所有人都能看出来,陛下的日子不多了。陛下恐怕也知道这点,强撑身体,数次召见了几位重臣。
  我见他言谈间似乎有意召回安德王,大概想用其制衡卢家。知道反对无用,而之前对付王家时我与安德王也有协议,于是我干脆主动请求召他回京,果然立时就被接受了。
  此后几次召见,时间越来越短,直到最后一次。那天,本来脸色苍白枯槁的陛下,精神竟意外地好,颊上甚至泛起了一点红晕。在他与众臣议事之后,我被单独留了下来。
  随着所有人鱼贯退出,沉重的殿门被缓缓关上,幽暗的大殿中只剩了我们两人。我垂首跪在御榻之前,耳畔一片寂静,能清晰地听到床上那人急促粗重的呼吸,还有偶尔剧烈的咳嗽。
  我安安静静地等着,直到那呼吸慢慢平复,然后低沉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淇儿心思灵活,平日性子宽厚柔婉,当坚守处却可寸步不让,是块为君的好材料。只是年纪尚小,心性未定,还有些任性,尚须引领教导。而你的才能品行是朕素来欣赏的,你与淇儿的感情又一向很好,他敬重你,信赖你,引领教导他的这项重任,也只你当得起了。”
  我怔了一下,立时俯首道,“臣惶恐,请陛下放心,臣自当全力辅佐太子,还请陛下安心养病。”
  耳边传来了几声轻笑,只听陛下悠悠道,“朕自然是放心的……朕相信你的忠心,也相信你对淇儿的一片关爱之情并无半点作伪。”
  我心中一跳,然后豁然明白:当日我帮助姑母扳倒王家,又最终逼得太子孤注一掷地起事,已让陛下对我心存忌惮,故此宫变那夜竟变相软禁了我和姑母,直到后来我拼死救出了小淇,才让陛下相信了我对小淇的这份师徒之情的真实性,所以后来才会放心重用了我。
  我正伏首沉思,只听头顶那个声音顿了一下,然后一字一字道,“卢卿,朕,将爱子与江山,一并交托于你了……”
  我一凛抬头,半晌缓缓叩首,答道,“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当夜,从紫禁城中传来了九声钟响,辽远悠长,嘉佑帝,驾崩。

  18。情惑(四)

  那年秋天,五皇子慕容淇,我曾经的学生,正式登基,成为新任大燕之主。
  新帝即位诸事千头万绪,只是,小淇……不,应该叫陛下了……下诏说年纪尚幼,近日悲伤过度身体不好,命各部院将一切政务都交我与安德王处理。这也无可厚非,先帝遗诏的确命我与安德王以左右丞相之职,共同辅政,但安德王向来谨慎,这次回京像是拿定主意要韬光养晦,竟是一问摇头三不知,最后索性借病连朝也不上了,于是所有政务都落到了我的身上。
  从未这么忙过,饭常常忘了吃,一天睡一两个时辰是常事。不过心中却是从未有过的充实轻快……如今是真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往日的理想抱负,终于有机会慢慢去实现了,每念及此,我只觉沾染上的那一身污秽两手血腥,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还有小淇,不,是陛下,身上重又有了生气,会笑,会怒,会偷懒,会玩闹,仿佛又变回了生病之前的样子……这可,真好……只可惜,不久才知,一切,也只是“仿佛”而已……
  当我忙过最初的一段时间,一切进入正轨,和他接触交流的时间慢慢增多之后,就发现,他还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的确会笑,可大部分时间里那笑容却像个面具,嘴角微勾眼角微弯,带点嘲讽,抑或自嘲。他也会生气,可现在他生起气来,再不是当年小孩子似的发脾气,他眼中瞬间闪过的阴冷狠戾竟会让人心中一寒……惟一值得欣慰的是,至少他对我笑时,眼中多了一点温暖,而他也从未对我发过火。至少和我在一起时,他身上还会有些过去的影子,虽然我们再不是无话不说,一层看不见的帷幕仿佛隔在了我们之间。但,这也是难免的吧?毕竟如今我们不再是师生,而是君臣。
  只是,明知这样,我的心中仍会有那么一丝丝失落:到底回不去了啊,我的孩子长大了,而且,成了皇帝,再不是那个会对我撒娇,会毫无保留信任我依赖我的孩子了,那双曾经清澈见底的眸子,如今常常让我看不透了。我渐渐开始猜测,他把朝政全交予了我和姑母,真是我初时以为的,像他小时候一样,因为喜欢偷懒吗?不愿再想,却不能不想。于是,再与他相处起来,不知不觉中已开始试探,开始估量。这才发现,他与我说话时,思考的时间越来越久,常常会眸光闪烁,言辞日益谨慎……却不知他的变化是早已开始,我刚刚发现,还是因我的试探而生,只知这样的局面一旦开始,便再也无法停止。
  意识到这些,开始心中还会微痛微伤,慢慢只余疲惫麻木:早晚如此的吧?别说君臣,只说两个成年人相处,也都是这样的吧?何须伤感,反该欣慰才是,毕竟作为一个君王,又怎能胸无城府?只是,只是,既然他已懂事,又怎么会一天比一天胡闹?
  他登基之后不久,由姑母,也就是现在的太后主持,为他召选了一批妃嫔充实后宫,其中就包括我的堂妹。那段时间他几乎日日留恋后宫,这也正常,毕竟是个初经人事的少年么。可是从此之后,他便一发不可收拾,每隔几日宫中便会传来,又有某某被陛下宠幸,受了册封,频繁到已有御史开始上书劝诫的地步。他不但置若罔闻,而且花样越来越多,没过多久竟要召选侍书入宫。本朝虽有侍书之名号,但毕竟有违天道,历代先帝要么未选,要么也不过寥寥一二人,而他一下便选了十数人入宫,其中还有几名朝臣之子,一下便引起了轩然□,让我费尽力气才勉强压了下来。但紧接着又传出他微服出宫,夜宿青楼的消息。
  若是当年,不必等御史上书,我头一个就会入宫劝说,可现在我已不是他的老师,这个辅政身份本就敏感,何况我与他间隔阂已生,如今我步步小心,唯恐裂痕更大,姑母也数次遣人告诫我谨言慎行,于是我几番犹豫,终究未曾多言,只象征性地跟从众人上了几封不咸不淡的奏折,有时还帮着他遮掩弹压。可当我听到那个消息的时候,却再也忍耐不住了……那是我偶然得知的宫中传言,据说,当今陛下把前太子庶人澹囚在明晖宫中,夜夜临幸。
  我当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怔怔看了手里的东西半晌,才慢慢回过神,然后只觉全身的血液忽地一下都涌到了头上,眼前阵阵发黑,手指忍不住地剧烈颤抖着,嘴唇哆嗦了半天,才勉强提起声,吐出几个字,“备轿……入宫……”
  怎么会这样?我的孩子怎么会做出这种事?这就是我教出来的孩子?这简直就是,就是……坐在轿中,我的手指无意识地死死抓着掌下的硬木扶手,直到感觉指尖传来一阵疼痛,我才微微清醒过来:我要干什么?去兴师问罪吗?我可有资格?不管是以我的身份,还是以我之前的所作所为,我可有责备他的权力?
  胸中翻滚的怒火一点一点沉静下来,脑中也一点一点冷静下来。这时,一阵寒风猛然吹过,扬起了棉制的窗帷,一角明黄琉璃的飞檐闯入眼中,熟悉的颜色在昏沉的天幕下显得有些黯淡,瞬间又被落下的窗帷遮住。我呆呆看着青灰色的帷帘半晌,终于轻轻抿抿唇,道,“转道东华门,我们先去见太后。”即使不论其他,现在他是皇帝,而我是卢家族长,凡事想到这两点,便不能不慎而又慎。
  我微微苦笑一下,但紧接着又安慰自己道,事关重大,总要核实一下消息的准确性才是。卢家在宫中的人手主要都控制在姑母掌中,我在宫中虽也有亲信,不过一则不多,二则职位也不高,获得的消息未必准确……或者,一切不过是误会?……想到这里,我压抑了许久的心情终于微微好了一点。
  可惜,幻想终究还是破灭了。当我坐在太后的前殿中,等着众人退下,然后迟疑半晌,隐晦地问出了那个问题之后,看着不远处姑母微微一笑,平静之极的表情,我的心慢慢沉了下去:原来,是真的?一瞬间,我只觉疲惫之极,仿佛连愤怒的力气也没有了……
  这时只听姑母随意地道,“由他去吧,他还小,喜欢玩就玩吧,政事上你多担待便是。他毕竟不是我亲儿子,你亲外甥,说得他恼羞成怒,以后如何相处?而且……呵呵,他喜欢胡闹,不比他一心奋发图强让人省心点吗?”
  我呆了一下,然后霍然而惊,难道,这才是他这些日子这么肆意胡闹的原因?他在防备我?不!不会的!到了此时,我竟宁可相信,他是贪色好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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