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王猛然转头,瞪向独孤熙,独孤熙身后众位大臣这时却纷纷上前道,“不错,殿下别急,不要中了歹人圈套,冤枉了好人……”,“是啊,看来这事还要细细审理后,才好下结论了……”,“没错”,“正是”……
见此情景,安德王终于强压怒火哼道,“好,就算他说得有理,目前也是慕容澹的嫌疑最大。先帝之时他就曾经起兵逼宫,可见此人野心勃勃,心狠手辣。而陛下无子,若有了意外,先帝诸子中他年纪最长,即位的可能性最大,可见他谋反的理由十分充分……”
小周却呵呵一笑打断了他道,“要这么说,依臣看来,殿下也有嫌疑。陛下这次南幸,大力整顿了江南吏治,收集了不少官员的贪腐证据,其中很多都涉及殿下……陛下见了颇为不快,命人快马送给了殿下,请殿下在陛下回京之时给个交代……殿下,却不知你准备如何交待呢?”
安德王脸都绿了,怒瞪他道,“你……”却再说不出下句了。
众人闻言,同时用怀疑的眼光看向了安德王。子玉手一挥,内禁卫已刀剑出鞘,指向了安德王。
就在这时,南方天空忽然炸开了一个绿色的焰火,安德王见了,脸显喜色,大笑道,“哈哈哈哈,太好了!现在你们怎么想已经无所谓了!我的人已经控制了局面,马上就会赶来这里!你们识时务的,还是赶紧弃械投降吧!”随着他的话,他身后守备府的人立时围住了先生和独孤熙他们,子玉率领的内禁卫也迅速布好阵势,将先生他们护在了中央。瞬间形势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
这时,我终于长叹一声,爬了起来。
四周顿时一片惊呼,屋外的人闻声看来,也都一脸震惊。
我就在众人惊诧呆滞的目光中,走进人群中,站到了先生身边,对安德王道,“十七皇叔,你太让朕失望了!当时彦之告诉朕你意图不轨,朕一直不信,没想今夜真的发生了这种事!若非朕身着软甲,减弱了那一箭的力道,受伤不重,后来又灵机一动,装死骗过了那些刺客,恐怕真要命丧今日了!”说着,顺手把那只箭扔到了地上……这个,其实我的话中还差了一点点,我根本没有受伤,身上的血也是事先放在袖中皮囊内的猪血。不过,若实话实说,所有人都会知道我其实早有准备,难免会猜整件事根本是我为诱使安德王动手设计的。虽然的确如此,也不能让人猜到,对不对?实在于我声名有碍。对了,至于之前的情况,一半是我听到的,一半是后来听别人转述的,我那几名侍卫不但演戏有一手,说书也很强啊……话题扯远了,现在我们从后来转回到现在……
安德王看到我忽然还了魂,眼睛瞪得好像要脱眶而出,当我的话说完,他才终于恢复了过来,冷笑道,“陛下是咎由自取!若非陛下偏宠卢侍书,惹得独孤侍书愤而离去,臣的人也没这么容易得手!”
我眼见先生瞬间红了脸,赶紧轻咳一声,转过话题,道,“那么羽林卫其实并未叛乱了?”
安德王得意地道,“我不过让人在宫中放了几把火,又派羽林卫中的奸细叫了几声,他们就慌了阵脚,我正好让守备府的人趁乱进攻南门外他们的营地。”
我皱眉道,“守备府上下皆是忠心耿耿之士,岂会受你摆布?”
安德王不以为然地道,“陛下把守备府上次参与叛乱的处理了,然后正副守备都换上自己的人,就以为万无一失了,却忘了我的人也管理了守备府里多年。陛下帮我把卢家的人清理了干净,剩下中下层将领中很多都是我的人……你只把上层换掉,又有何用?”
我做受教状,颔首道,“原来如此?倒真是朕的疏忽!”其实我也想到了这点,只是时间太短,拿不准哪些是他的死党,不好动手……不过现在应该已经能确定了。
安德王得意地一笑道,“好了陛下,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没有,臣就要劳烦陛下再死一次了!”说着,挥了挥手,守备府的人立时向这边逼了过来。
我厉声喝道,“你们敢动手!朕既知道了安德王意图不轨,自然早有安排,你们今日必败无疑,若现在弃暗投明,拿下叛贼,朕可以念在你们是被人蒙骗,饶你们一死,否则……”
很多人显出了犹疑之色,不由停住了脚步。安德王急了,叫道,“别听他虚张声势!他若真有准备,何须装死这么狼狈!给我上!”
有的人闻言上前了几步,有的人却还在犹豫。
这时忽听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大家回头一看,只见一名守备府千户模样的人,带着大约数百人,围了过来。瞬间我这边人人变色,那边安德王却喜形于色。
眼见包外圈外又围上了一圈,那名为首的千户却没动手,只拎着一个包裹,疾步走到安德王面前,奉上了包裹。
安德王一边笑,一边道,“羽林卫那几个都在这儿了?干得好!”说着,打开了包裹。
只见里面竟是三个血淋林的人头,顿时四周一片惊呼。安德王却没露半点诧异之色,正笑着细看。这时跟着那名千户过来的一个小兵模样的人,忽然身形一动,只见一道银色的光弧掠过空中,同时那名千户脚步一错,反手钳住了安德王的颈子。
安德王吓得大叫一声,后面守备府的人才反应过来,想冲上来,那名千户只紧了紧手臂,只听一阵咯咯之声,安德王再叫不出来了,脸都紫了,那些人自然再不敢动。奇怪的是,安德王身边那几名黑衣高手却自始至终一动不动。忽然,一阵风过,其中一人的身体晃动了一下,接着,砰然倒地,这时一缕细细的血线才从他颈间迸现出来,然后其他几人也纷纷倒地……原来,就在那银弧闪过的一瞬间,这些刚刚抬手就杀了数条人命的所谓高手,竟被那个小兵一击全部杀死。所有人顿时齐齐看向了那个其貌不扬的小兵,只见他剑已回鞘,悠然负手而立,仿佛从未动过。
其他人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我却在心中高兴暗叫,老婆!干得漂亮!同时冲那人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那人见了,神色未动,眼中却现出了一丝笑意。
那名千户也呆了一下,然后才回过神,拖着安德王,往我们这边走来。那名小兵……就我易容后的我老婆了,却仍然站在那里,淡淡睨着安德王的手下,结果那么多人,竟没一个敢上前的。于是,没有受到任何阻拦,那名千户已经挟持着安德王离开了对方的阵营。
这时安德王终于缓过了劲儿,叫道,“隋裕!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名千户……也就是隋裕,微微一笑,抬脚踢了一下刚刚已落到地上的包袱,包袱散开,那三个人头骨碌碌滚出来,露出一张张震惊的脸,隋裕才道,“你看我是什么意思?”
安德王看着地上的人头,顿时呆呆道,“怎么,怎么会……”
我只听身畔先生轻轻一笑道,“死的怎么会是你的人,对不对?殿下聪明,难道现在还没明白?”
这时隋裕已经走到了我身边,抬手把安德王扔给了子玉的手下,掸了掸衣襟,对我躬身一礼,然后转过身对先生也是一礼。
已被人五花大绑的安德王这才恍然道,“原来,你是卢衡的人?”
先生笑道,“殿下这话不妥,应该说隋大人是陛下忠心的臣子。”
我立时道,“的确忠心!今日多亏你了!朕必有重赏!……唉,朕若早相信你们的话也不至有今日之祸了!”愚蠢也比设计杀戮亲叔的名声好一些,之前太后和我的小弟弟已经死在了我的手上,再不能加上这一条了。
安德王愣了一下,马上道,“陛下!是卢衡设计陷害我!陛下!臣没想这么做,都是被这个家伙蒙骗!陛下!”
闻言先生垂下眼睛,却未作任何辩解,我犹豫一下,没有说话。
那边安德王还在大声叫着,“陛下!您不要被他骗了!卢衡和我有仇,这是设计害我!陛下!”见我不理,他改口嘶声骂道,“卢衡!你个狐媚祸主的婊子!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瞬间先生脸上血色尽褪,我立时吼道,“让他闭嘴!”
不待我说完,已有人封了安德王的哑穴,只见他嘴张得老大,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额上青筋迸现,脸涨得通红,喉咙发出一阵咯咯的声音,随即双眼一翻,竟生生晕死过去。
我吁了一口气,转向先生道,“彦之,他胡说八道,你不要放在心上!”
先生看了我一眼,勉强一笑。
我这才转过头,对着剩下那些安德王的人道,“朕再给你们一次机会……”
我话未说完,已有人铛地一声扔下了刀,扑倒在地,使劲儿磕起头来。紧接着,一个又一个人,争先恐后地抛下武器,跪地求饶。
我不由微微一笑……今日这出闹剧,到此终于圆满散场。
次日一早,当我踏着正午耀目的阳光,走向巍峨雄伟的城门时,俯视着脚边诚惶诚恐跪在两列的文武百官,心中是从未有过的轻松,也是从未有过的沉重……直到今天,我才终于成为了这个皇朝真正的帝王,从此,再也无人,与我抗衡……
193。归来
终于回到了京城,本来旅途劳顿,加之昨夜未曾睡好,应该好好歇一歇,可惜虽然安德王之乱已平,后续之事仍是不少。量刑定罪,清理余党,安抚人心,论功行赏等等都少不了我。
当我尚未忙完,已有消息传来,安德王于诏狱之中畏罪自杀……死得正好!毕竟是亲叔父,若由我动手,总是于我的声名有碍,至于是不是真自杀,恐怕没人在乎。
经此一事,朝中又要进行一番调整自不必说,只是我和小周他们商定,朝中不宜大动,毕竟江南初定,北疆方平,去年朝中又刚经过一次巨变,所以对百官还是应以安抚为主,以后慢慢再说。不过我们一致同意借此机会撤销丞相一职,拟旨权正式转由昭文馆学士承担,与日常政务的处理彻底分开。
忙忙碌碌,晚膳都是匆匆糊弄过去的,直到日暮时分,才算诸事落定,我喘了口气,接着安排私事……
这次回来胶州王府已然建成,得让他们准备一下,明天就可以让雪儿母子搬过去了,对了,还有王皇后,至于二哥,呵呵,再说吧。
还有谢曦……谢大哥,我该怎么安排你呢?……想到他,我一直飞速运转的大脑忽然一停,顿时一阵恍惚,呆呆望向窗外,许久……眼见斜阳渐没,星月渐升,心中百转千回,惆怅难言。终于,我猛地摇了摇头,迅速吩咐道,“速把西院酹月宫收拾出来,告诉秦大人,朕让他照顾的人,就安顿到那里吧。”对不起,谢大哥,我又自私了一次。可我真的很想,离你近一些,只要近一些,就好……
那天夜里,我明明疲惫至极,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辗转许久,心中愈加烦乱,不知怎的,忽然想到了那时在临安小巷中,那一个个无眠之夜,那时的焦灼,那时的痛苦,还有那时的,快乐……霎那间我再也忍受不住,骤然起身,披衣,下床……
夜晚的紫禁城,褪去了日间的恢宏霸气、喧嚣热闹,显得宁静而安详,仿佛那连绵的殿阁宫宇也在这寂静的深夜里、宁谧的苍穹下,伴着檐间兽铃清越的鸣唱、清风偶尔送来的更漏之声,安睡了。纷乱的心绪在这一切的安抚下,渐渐宁定下来,我早已忘了初时的目的,不知不觉渐渐放慢了脚步,在高墙殿宇之间信步而行。
越往北走,大殿渐行渐无,花木却渐渐多了起来,树阴掩映之下隐约可见一座座院落,这里,已是内宫范围了。四周草木清芬,伴着蝉鸣虫唱,让人心中愈加舒展轻快。转过一座小丘,眼前豁然一亮,只见平湖如镜,近岸的片片菡萏,如镜边精致的纹饰,风过,镜碎,菡萏香飘,清淡悠远。对岸杨柳依依,风吹丝绦轻舞,依稀可见其后一围矮墙起伏如波,其内若有亭台错落……见到那里,我怔了一下,然后,终于忍不住苦笑出来,原来,到底还是走这里了……酹月宫。我静静凝望着那片宁静的院落片刻,最后还是,举步行去。
当我到达酹月宫的时候,值夜的见到我吓了一跳,行过礼,便要叫人。我估计宫人内侍之前服侍新主人入住一定累坏了,恐怕此时正睡得香甜,便摆摆手没让他们高声,只叫人悄悄带我去找他们主子。
出乎我意料之外,他却仍然未睡,内侍穿堂过户,直将我带到了后园之中。酹月宫位于水畔,建时便顺势引水入园,后园修竹之畔,芭蕉之下,只见一弯细流曲折萦回,潺潺而行,最后流入了一潭丈许的莲池之中。池畔修竹之后,便是东厢,东厢面向小池,开有侧门,藏于竹荫之内,只有门口飞檐及其下斑驳的石阶露在竹影之外,此刻正有一人抱膝坐于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