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人?”少年侧目,上下打量下对面一直向后退的骆小远,轻抬了下嘴角,露出了个极为吝啬的笑容,“这迷情阵是我布下的,可这十里桃林的玄冥阵却不过是引人歧途的普通阵法,以防细作混入谷中,你连此阵都破不了,还敢自称自己人?”
骆小远暗道不好,想要撒腿跑,却又听到对方继续道:“别想着逃跑,这玄冥阵尚未解了,你跑不掉的。”
她只好硬生生地止住自己的念头,转过身干笑道:“谁说要跑了?其实我真是自己人,不过我是新来的,所以对这个阵法尚不熟悉,不如你带我随处走走,熟悉下阵法,下一次我便不会再迷路了,你说可好?”
少年摸了摸下巴,似是在思考她所提方案的可行性。骆小远见有戏,笑得愈发谄媚,顺带问道:“我看这谷冷清的很,我这一路走来也未见许多鬼友,不知他们都去哪了?”事实上,她此时已经暗喜到不行,只觉得自己真是踩到狗屎运了。随随便便撞到的就是一个只有十二三岁年纪的小鬼,依照华心这个前车之鉴来揣测,少年的话一定十分好套。故而,骆小远为这难得的几分好运暗自高兴,面上却不露声色,只是眼巴巴地望着对方,期望他能够跟倒豆子似的把实话一一交代了。
哪知少年只是淡淡地睨了她一眼,一双寒冰似的眸子像是能看穿对方心事一般露出几分嘲意,让骆小远平白无故地打了个寒战。他抿着唇不说话,将箫别于腰际后便自行朝着林子的另一个方向走去,看起来一点也不在意那个还在等他答案的人。骆小远有些不明就里,却又十分不甘心。好不容易遇到肯同她说话的家伙,而且还是个十二三岁般大小的小鬼,哪能就这么给放过了。当下不敢迟疑,也跟着他的脚步朝一个方向走去。
少年的步子不疾不徐,可骆小远硬是要一阵小跑才能勉强追上。她跑得气喘吁吁,实在是有些跑不动了,拉住少年雪白的衣角,喘着粗气道:“你能不能走慢些?”
少年冷冷地扫过被她拉住的地方,手轻轻一扬,一道卷着风的外力将只顾着弯着腰喘气的骆小远狠狠掀翻在地,毫不拖泥带水。骆小远吃惊的翻坐在地,抬头看向那挂着一脸嫌恶表情的少年,还来不及作出反应便紧接着看见他手起刀落,将那块方才被她无意识抓住的衣角也给咔嚓了。骆小远的脑子终于卡壳了。
这……这哪是她以为的小白兔,这分明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她欲哭无泪地想,上天果然不会如此眷顾她,这脚刚让她踩到狗屎运,那脚就让她摔个狗吃屎。
少年俯身看着她,面无表情道:“对不起,我有洁癖。”
骆小远愈发惊悚了,只觉得眼前这只看起来纯净无害的少年就是一只恶魔,用来折磨她的神经。她明明可以大发脾气地咒骂他,可他这一句“对不起,我有洁癖”却让她呼之欲出的火气又尽数吞了回去,发作不得。
她忍着内伤摆摆手,笑得苦不堪言:“没事没事,你不用内疚。”
少年歪了歪头,直起身子皱眉,“我没有内疚。”
骆小远再一次内伤了。
不过幸而之后少年的步子小了些,她倒也不至于再一次去抓人家的衣角自取其辱,只能跑跑停停地跟在身后,但却不再抱期望能从他口中套到什么机密。
走了一会儿,少年倒先开了口:“我布下的迷情阵能让入阵的人遇到自己最想念的人,听到最想听到的情话,直让人沉溺其中,不可自拔。你是如何破我的阵法的?”
自己最想念的人、最想听到的情话……骆小远脑中又晃过“师父”方才低眉浅笑的身影,心头有些烦躁,挥了挥手道:“什么最想见的人,最想听到的话?我见到的根本就是一头大狗熊,身子笨笨的,问我要蜜吃。你那阵法根本就不管用。”
少年也不在意她的口是心非,继续往前走去:“迷情阵只有一个破绽。”
骆小远好奇地跟上:“什么破绽?”
“世间有情人往往沉溺于一个情字无法自拔,纵然明知只是黄粱一梦也不愿意醒来。迷情阵布的便是一个情字,而破绽也只在于这一个字。”
这少年分明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可说起情字,稚嫩的面容上竟透出几分沧桑来。不高的个子静静地立于桃树下,目光深邃而寂寥,落寞的神情在桃瓣翻飞中愈发沉寂悠远,似沉湎在一段格外遥远的往事之中。骆小远不明白,这样的一个少年怎会有这样矛盾的神情,可她却不觉得可笑,只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他合上眸子,再睁开时又清明许多,接着说道:“心中若无情,这阵也自行破了。看来阵中所见之人在你心中已无多少分量了,不然以你的资质想要破阵是绝无可能的。”
“胡说!”自从来到这里,除了自己的父母外,再也没有比师父分量更重的人。
少年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冷嘲道:“世人最喜欢的便是自欺欺人。”
这句话气得骆小远“呼哧、呼哧”鼻孔冒气,却又不知从何辩驳,只好低头踢着脚下的石头不说话。她算是看明白了,这少年别看年纪小,看起来又似是不爱说话,可偏偏这样的人说出来的话最是一鸣惊人,气得人直跳脚。若是没有强大的心灵还是不要惹对方的好。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骆小远的模样过于委屈,那少年竟突地笑了起来,这一笑简直好比寒冬腊月里悄然绽放的一株白梅,沁香扑鼻。仔细看去,还能发现他左颊边有一抹浅浅的酒窝。他说道:“我冥界即将于妖魔两界相战,你既是我玄冥谷的一缕新魂,亦该为此战出力。不知你打算作何贡献?”
“什……什么?!”听闻此言,骆小远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吓得半天没把嘴合上。冥妖魔三界混战?这……这新闻也未免太劲爆了吧?她不过是想打听张一甲案件的元凶而已,怎么却套出这么可怕的消息?依她的经验来看,若知晓了所在世界的什么惊天秘密,通常来说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的,也许还会把自己给搭进去。如今,她可不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听见?
可少年似乎不给她当缩头乌龟的机会,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又清晰重复地问道:“三界之战,你会站在冥界这边,是吗?”
少年的表情透着几分诡异,骆小远隐约觉得这话问得也有些古怪,就好像明明感觉眼前是一个等着她钻的陷阱,却又看不见丝毫破绽。如果可以,三界之战她当然不想掺和一脚,可她不久前才说过自己是自己人,现下反悔也来不及了,只能干笑地点头应道:“是,是,我自然是站在冥界这边的。若有需要我的地方,我定当奉献出自己的微薄之力。”
少年满意地点了点头,骆小远暗道了声会帮才怪。
之后少年便一直往前引路不再开口,骆小远也心急如焚等着出谷。虽她未问出张一甲是案子是不是与玄冥谷有关,不过这趟也算不虚此行,按照三界混战的说法来看,这最近在人界发生的一些古怪命案也与这三界脱不了干系。她得赶紧通知师父。
少年引的路果然是正确的,周遭绚烂纷杂的粉色渐渐褪去,显露出几分青绿之色。不过多时便双双走出了十里桃林,立于一个分岔口间。分岔口有两条路可走,一条向右,一条向左。少年指向右边的□说:“这边是出谷的方向,反方向则是进谷。不知这位‘自己人’是打算走哪一边?”
“出谷出谷,我要出谷!”骆小远赶紧表明立场。
“哦?”少年扬了扬眉,“你不是说自己初来乍到,还未熟悉谷中地形吗?怎急着出谷?不如我带你先去城中转转吧。”说着便还真往左边的方向行去。
骆小远恍然发觉这小屁孩十分腹黑,自己完全招架不住他出其不意的攻势。只能稍稍跟上几步,腆着脸皮说:“我真要出谷办点事。”
少年停下脚步,回头看她:“怎么?才不过初到便急着出去处理谷中事务了?”
诶?骆小远愣了愣,立刻抓住机会,从善如流地匆匆点头应道:“当然当然,我为人人,人认为我!我死是玄冥谷的鬼,生是玄冥谷的人,如今已是非常时刻,我怎能安坐于谷中不理世事?请放心,我必当殚精竭虑,为我冥界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她说完这番激昂振奋的话后还做了个单臂横在胸前的远眺动作,她侧目去看少年,却见他额头隐有青筋冒起,嘴角似乎还抽了抽。
少年死死按捺住自己的手,以防自己又一个不小心挥袖将她打飞。他的身体有洁癖是没错,精神上的洁癖一样龟毛到极致。他似是有些看不下去般地转过身,又恢复到初始清冷淡漠的模样,背对着骆小远道:“既然你如此有心,那我便不留你了。切记莫忘了你之前所做的承诺。”
说罢,他不等骆小远回答便向谷内飘然而去,只是这一次背影匆匆,竟像是要避开瘟疫似的赶不及要逃离此地。骆小远看着他远去直至消失的身影,恍然想起自己尚未问过他的名字,不过问了也白问,因为……她再也不想看见他了!她堂堂一介捉鬼师,在玄冥谷被一个小鬼牵着鼻子走,若被外人知道了内情,她的面子都不知道该往哪搁了。
重逢
少年离开未有多时便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开口:“出来吧。”
身后蓝光一闪,一个半透明的身影渐渐浮现直至完全显露出模样来,正是因不放心而从山巅处追下来的段朗月。他无奈一笑,快步走至少年身边,微微点头行礼,恭敬道:“鬼爷爷。”
少年施施然受了这一礼,一张尚稚嫩的面容满是淡然之色,倒与那行将朽木、勘破红尘世事的老头儿差不多,与之年纪极不相符,可看来却又偏生觉得这样的神情配他刚刚好,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他淡淡一笑,随意问道:“不怪我破了你的计划吧。”
“朗月岂敢。”段朗月稍稍后移一步,退至少年身后。
他冷哼一声:“你的胆子愈发大了,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少年的声音并不高,却让段朗月平白生出几分凉意。他跨前一步,捋袍跪下,垂目领罪:“请谷主降罪。”
少年任由他跪着,也不阻止,只是俯身静静地看着他,语带冷意:“降罪?你连谷中最重的刑罚都不怕,还有什么是能治住你的?我看你现在是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他的声线陡然抬高,“上一次私自放跑她已是不该,我以为给了你个小小的教训会让你长些记性,不料这次她进谷你又百般阻止,若不是红染告诉我,我还被蒙在鼓里!”
段朗月自知理亏,低头不语。少年亦冷笑道:“怎么?你如此匆匆赶来是怕我杀了她?她在你的心中就这么重要?”
段朗月终于吭声:“谷主,她不能死。异星的传说虽不可皆信,但也不容轻视。如今我冥界与妖魔两界交战在即,情形不甚乐观,可若能得异星相助,形势便会大为逆转。”
少年露出几分讥嘲之意:“收起你的小聪明。这话你用来骗自己尚不足以,还想着瞒我吗?那骆小远于你而言若真只是一颗棋子,你还不至于替她受那电闪雷鸣之刑,果真是不惧怕烟消云散吗?”他冷哼一声,继续说道,“且不论她是否真是转世异星,纵然那个女人果真能逆转乾坤,我便更不能留她了,若她为千刹和噬骨心所用,对我冥界也大为不利。”
少年神情肃穆,语带阴鸷,似有不杀骆小远不罢休之意。而段朗月则一直低着头不语,看不清他在想些什么。少年有些不耐:“为何不说话?”
段朗月倏地抬头,一双桃花眼笑意十足,似是憋得十分辛苦:“鬼爷爷决定要杀的人,怎么可能还可以活着离开玄冥谷?我若没看错,她方才很安全地离开了这里,而且……好像还是您老人家给指的路。”
少年似是未料到他抬起脸来会满面笑容的说出这么一句堵死人的话,一时间噎得不知说什么好。若他真有一副“爷爷”的容貌,想必胡子也会被气得吹起来。他敛容不语,藏着寒冰似的双眸死死地盯着笑得一脸得意的段朗月。约摸片刻才败下阵来,无奈一叹:“她能破了我的迷情阵,想来确不是一般人。且看她还算有趣,便再留住她的命一段时间,到时候再瞧瞧她是否真能助我冥界一臂之力。”他瞥了一眼已浮出放心表情的段朗月,话锋一转,言藏讥诮,“不过这女人无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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