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疼贾敏,爱屋及乌,待黛玉和霁玉两个如珠如宝,有什么好的东西都要给他们一份,待遇直线与宝玉看齐,甚至在贾府的人看来,有过之而不及。因为霁玉要读书,男女又有别,和三春见面的机会不多,比不得每日相见的黛玉惹眼。贾母这般厚待下去,不免让人心有不忿。毕竟黛玉虽是贾母的孙女,可到底是“外孙女”。如此这般尊宠,三春虽然嘴上不说,可是心中却不一定舒服。
书中黛玉父母皆亡,孤身一人寄居贾府,因为贾母怜爱,寝食起居一如宝玉,以至于迎春、探春、惜春三个孙女儿倒且靠后。就这个样子,探春在论姐妹们生日的时候,宝黛皆在,她却单说黛玉是外人,将宝钗当作家里人,固然有讨好王夫人的意思在里面,又何尝不是嫉妒黛玉在贾母面前的尊宠呢。现今黛玉要比书中幸福的多,父母娇宠,手足友爱上进,再加上贾母的疼宠,怎不叫人嫉妒?就算如此,贾敏绝不会因此伤了贾母疼小辈的心,少不得笑着收下。
和贾母说笑一番,见贾母有些困倦,贾敏带着黛玉辞了出来。一时见了林之孝家的带着几个媳妇将宝玉房里的茜雪领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两个抱着个包袱的婆子。林之孝家的见到贾敏忙停下向她问好,贾敏扫了后面的茜雪一眼,问道:“你是犯了什么过错怎么被撵了出去?”明明不是被“蝴蝶”了嘛,识金玉的时候,因为李嬷嬷没有早退,而且在贾母面前暴露了袭人的另一面,所以当晚茜雪并没有被撵出去。这才过了多久,还是要收拾包袱走人,怎么茜雪就逃不开被撵的命运呢!
茜雪红着眼圈,满脸倔强的说道:“我不是犯了错被撵出去的,是求了恩典自愿出去的……”林之孝家的插话打断茜雪:“姑太太别听她胡勒勒,什么恩典,这丫头乃是宝二爷亲自发话要撵出去的,只是她的娘老子都是府里的老人,有点脸面,撵出去不好听,因此老太太太太才赏了个恩典,说放她出去。”
贾敏没心思和她们打言语官司,不管是放出去的还是撵出去的,反正茜雪离开是一定的了。她挥挥手,示意林之孝家的带着人走,看着茜雪倔强背影,贾敏摇摇头,转身回房。可人、媚人、茜雪都是宝玉房里的老人,自小就伺候宝玉。袭人虽是从老太太房里出来的,可是论资历和情分都比不上她们,只是最后宝玉房里却是可人死了,媚人茜雪被撵,袭人一人独大,谁知道这里面是什么文章。
这次茜雪被撵,不同书中宝玉生李嬷嬷的气,因为一碗茶迁怒于她,和袭人无干。反倒是李嬷嬷和袭人都牵涉了进去。袭人装病偷懒之事,当时贾母没有发作,但是不代表事后不算账。当日袭人本无病无痛,不过是听闻宝玉回来,装睡躺在床上,以静制动,引宝玉来怄她顽耍而已。谁承想撞到了李嬷嬷的枪口上,挨了一顿痛骂,在釉玉她们跟前失了脸面不说,还招来贾母的问询。因为釉玉她们将事情从头到尾看到底,带着贾母之命问询的鸳鸯也不敢过于偏帮于她,只是含糊的说事情乃是由袭人身子不爽引起的。
事后袭人顺着鸳鸯的口风装病,可是请来为其诊治的大夫有病没病还是能够看出来的。因此开的药都是些补身健体的平安药。这番作态,如何能瞒得过饱经世情的贾母眼去。袭人本是贾母担心宝玉身边无竭力尽忠服侍之人才给的他,如今袭人不尽心服侍不说,反而装病偷懒,让贾母很是不快。虽然贾母觉得袭人不像面上那么忠厚老实,但是并没有想着把她从宝玉身边调开。这是因为袭人以前的装得好,贾母觉得袭人总体来说还是个好的,只是一时犯了糊涂,敲打一番就是了。当然这其中,鸳鸯也为其说了不少好话。再者袭人原是贾母的人,代表的是贾母的脸面,她若不好了,头一个损的就是贾母的名声,贾母自然不肯做出这种当众打脸的事情来。
何况贾母身边没而且有合适的人选替换袭人,贾母身边拿一两银子的大丫头能够比袭人更胜一筹的只有鸳鸯,剩下的几个和袭人半斤八俩或者还不及她。纵使这次袭人有错,可是她服侍宝玉的确算的上尽心尽力,周到体贴,就算是鸳鸯到了宝玉身边也不过如此。这样一来,换与不换也就没什么大必要了,再说贾母身边也离不开鸳鸯。若是换了人之后,服侍的不如袭人,岂不给了王夫人在宝玉身边安插人手的借口。与其给王夫人机会,贾母宁愿保持现状。
虽然不将袭人调走,可是贾母也不会轻飘飘的让事情就这么过去。过了好一段日子,大家差不多都把事情已经遗忘了,贾母以袭人规矩学得不好为由,罚了她三个月的月钱,而且又吩咐李嬷嬷,让她仔细照看着宝玉的屋里,帮着教养嬷嬷管教屋里的丫头,确定了李嬷嬷对宝玉房里的管辖权,使袭人不得不把好不容易从李嬷嬷手里抢过来的权力交还回去。如此这般,不过是为了敲打袭人,贾母到底为了什么才把她给的宝玉。
几个月的月钱被罚没乃是小事,确立了李嬷嬷宝玉房里的管辖权才是大事。所谓的管辖权不仅仅是能够管理宝玉房里的大丫头,小丫头,媳妇婆子们,还意味着掌管着宝玉房里的财权。那可是个肥缺,宝玉一应得的东西——每个月的月钱,年节得的财物,长辈所赐及同辈或贾蓉等小辈赠送的财物,见客时客人给的见面礼,贾母和王夫人的日常贴补……从钱财到日常用品,——全是收她收着的。
这个位置有钱又有权。李嬷嬷身为宝玉的乳母,算是半个主子,应在宝玉的房里得头一份尊重,可是这并不意味着她在宝玉房里说话就有人听。所谓的尊重体面是拿到外面去说的,在宝玉的房里根本算不了什么,李嬷嬷可没少因为房里的丫头们而受气。但是贾母这么一发话就确立了李嬷嬷的地位,意味着李嬷嬷是宝玉房里的第一人,只有她给丫头们气受的,没人再敢给她气受。
李嬷嬷也是个拎不清的,觉得有了贾母给的“尚方宝剑”所以就摆起谱来,以房里的丫头们被宝玉纵的没大没小,没个体统,要立规矩为由找起后账来。当初排挤她最厉害的袭人首当其冲。本来宝玉就不觉得袭人有什么过错,见她“无缘无故”被罚已经是十分心疼。袭人虽受了罚,却没有半分怨怼,而且服侍宝玉仍如往常一般尽心体贴,纵使被李嬷嬷斥责排揎,受了委屈也不说李嬷嬷一个不好,一味隐忍,而且还竭力劝解气恼的宝玉,看在李嬷嬷上了年纪,又是他乳母的份上,自然要多让着她些,她纵使受些委屈也不算什么。宝玉见李嬷嬷一味的作威作福,袭人却委曲求全,是又气又恨,偏是贾母发的话,他拿李嬷嬷无可奈何,少不得把气撒在了其他人身上。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茜雪就是那条倒霉的被殃及的池鱼。
虽然贾敏并不关心宝玉房里的事,奈何贾母把宝玉放在心尖上的,因此关于宝玉房里的事,贾敏还是从贾母那里听了一耳朵。听说李嬷嬷从袭人手中拿到了宝玉房中的财权,贾敏不知怎地一下子想到了袭人家里的境况。书中袭人家可是整治起家业并想着把她赎出去的。虽然书中没明写袭人家家境如何,但是宝玉曾经去过,一句“袭人家不远,不过一半里路程,转眼已到门前。”就说明离宁荣两府距离并不远。
宁荣两府的府邸乃是当年宁荣二公身为开国功勋封爵时所赐,不仅占地面积大,拥有整条街道,而且地处内城最里面那一圈,离皇城很近。在这样的地界附近的房子就算是民居,宅子也价值不菲,由此可见,袭人家可谓是土财主。从当日的没饭吃不得已要卖女儿为生,到如今的土财主,变化未免太大了吧?纵使在贾敏来的那个时代,想要靠种田发财致富也实属不易,何况担负着各项捐杂税的升斗小民,在这个生产力低下的这个时代,靠种田是发不了财的。经商是能发财,可是那也是要本钱的,就卖了袭人的那几两身价银子纵使拿来做买卖,也翻不了几番。袭人家拿什么折腾出这么大的家业来?
宝玉是府里最得宠的,月钱和学里的使费不算,贾母和王夫人每月都有银钱贴补给他,除此之外,其他的好东西也不少,饮食起居又是跟着贾母的,不用单花钱。家里又拘着他,不放心他出门,宝玉又喜在内帏厮混,所以出门的时候也不多,花钱的地方更是少之又少。可是这种情况下,宝玉的银钱却不够花。
书中螃蟹宴后,袭人心急月钱怎么还不发,平儿觉得袭人不差钱使,有什么好着急的。袭人一句“我虽不少,只是我也没处儿使去,就只预备我们那一个。”表明宝玉的财政状况有点入不敷出。袭人是个足不出户的女儿家,深宅大院住着,吃用都是公中,花钱的地方是很少。就算宝玉是男子,但是贾母和王夫人基本上是把他当作女孩养的,而且还有两位长辈的贴补,纵使宝玉花用些,也不至于没有结余吧?可惜宝玉是个心中没成算的,他有什么东西,多少钱财一概不清楚,没的花用伸手就是了,从来不去想那钱都哪去了。
虽然李嬷嬷年老爱唠叨,惯会倚老卖老,显摆她比其她人更有体面,让人觉得她“惯的比祖宗还大”,但是凭心而论,她待宝玉还算忠心。本来贾敏以为有李嬷嬷管理宝玉房里的一应事务应该还算不错,毕竟当年她也曾管过的,谁知道李嬷嬷年老糊涂,宝玉房里的丫头本就不喜她,又大多被袭人收服,因此只见她和宝玉房里的丫头们两日一小吵,三日一大闹,半点不见消停,宝玉房里都乱了套了。贾敏就知道糟了,李嬷嬷下台,袭人复起的日子不远了。
果不其然,被贾敏料中了,没多久,李嬷嬷就回家养老去了,袭人又重新掌握了宝玉房里的人事大权。知道李嬷嬷荣养后,贾敏封了五两银子,两块衣料命人给李嬷嬷送去。李嬷嬷感激涕零的进府来给贾敏谢恩。贾敏又留她吃了茶,听了她好一番絮叨,李嬷嬷才离去。
李嬷嬷走后,在里间睡觉黛玉带着刚睡醒的红晕,在贾敏身边坐下,道:“李嬷嬷这个人真真不知道让人说什么才好,到了现在还口口声声全是别人的不好。若真是别人的错,她怎么会落得个人憎鬼厌的地步,难为母亲有耐心应付她。……”虽然在梨香院,因为宝玉吃酒一事,黛玉帮着李嬷嬷说话,但是并不代表她对李嬷嬷印象好,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而后李嬷嬷的所作所为黛玉也略知一二,更是在宝玉房里撞见过几次李嬷嬷威风八面的呵斥丫头们的场景,因其没分寸的粗鄙言行让黛玉对其印象由一般转为厌恶。
贾敏命人将黛玉的茶换成桂花金桔热饮,看着黛玉道:“李嬷嬷固然可恶,讨人嫌,落得现在这个下场,固然是她咎由自取,可是可恨之人亦有可怜之处。李嬷嬷是宝玉的乳母,自小将宝玉奶大,照看了宝玉这么些年,纵使平日里不省事,有偷懒打滑儿之行为,但是面上对宝玉照应还是周全的,没功劳还有苦劳,宝玉不该为了他身边的几个丫头,将她的脸面一踩再踩,以至于,在宝玉房里,李嬷嬷甚至不比三等的丫头有脸。她心有不平,为自己争应得那份脸面少不了找茬挑刺说酸话,偏宝玉房里的丫头在宝玉的纵容下也不是省油的灯,针尖对麦芒,闹腾起来也是正常。……”
其实由不得李嬷嬷不争,她在贾府多年,做下人的年老功劳最后被主子忘却,抛到一边的她也不是没看过。远的不说,最明显的例子,焦大。曾经救过宁国公老太爷命的焦大,立的功劳够大了吧,按道理说就算混不到赖嬷嬷那个级别,只是不当差,由宁国府提供吃喝养他这么个闲人也行呀。以焦大曾经跟随宁国公上过战场的年纪,还能有几年的活头?就算白养着他能花多少钱?可怜他偌大的年纪还要当差不说,而且还净是一些脏活累活。也许年轻的时候自恃功高,不争,但是等到年老的时候,再争,已经晚了,争已经没用了。这就是前车之鉴。人活一张脸,大家都是奴才,而且不管是论资历,还是论功劳,都是李嬷嬷这边赢。最后,李嬷嬷在宝玉跟前不如丫头们得脸也就罢了,她的脸面还屡屡被踩,放在谁身上,谁都不甘心,心里觉得不平衡。
除此之外,李嬷嬷身为宝玉的乳母,含辛茹苦的将宝玉带大,虽然身份有别,可是心里上不免有把宝玉视为儿子的感觉。等到李嬷嬷退居二线,将服侍宝玉的事情交给袭人晴雯这些丫头们,不免就有“养大的孩子被别人抢走”的婆婆心态,所以不免要在宝玉耳边念叨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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