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过来并没有出现那种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的缺神经反应,房间里的光线很厚实,身下的床又太过舒服,很容易让人再度睡过去。脑袋陷在柔软的枕头里,闻到的全是平时叶阡程身上的淡淡清香味。他有些贪婪地嗅了嗅,然后觉得难为情,这样的自己像是染上了什么怪癖一样。
浅蓝色的墙纸和黑白色调家具搭配出的是如同主人个性的冷淡风格,一点十七高中生房间该有的凌乱都没有,所有东西都整洁得不染纤尘,给人一种走进博物馆的不敢乱摸乱碰的错觉。就连书桌上都不是课本参考书杂志之类的书本,书架上大部分都是与建筑及美术有关的书籍,许多甚至都是外文原版。
流弋坐在床上,撑着有些沉重的脑袋打量叶阡程的房间,连空气里似乎都飘着虚假的味道。是的,只觉得虚假而已,这间充满着叶阡程气味的房间和他本人一样,干净冷清得没有一点世俗味,不太像生活的地方。
除了卧室,客厅的装修也很简洁明快,但是奢华体现在细枝末节上,精雕细琢的感觉在那些微小的装饰物上无孔不入。
卫生间里有新的毛巾和牙刷,万事妥帖无一遗漏的样子。流弋看着镜子里有些脸色苍白的人一眼,唇角往上牵起,想让自己看起来有精神一些。身上一些地方还有点隐隐作痛,但是已经没有昨晚那么分散精力,于是从心底滋生出密密麻麻的后悔来。
这样的自己真是非常的不坦率和莫名其妙,应该很容易让人厌烦的吧?流弋回忆起自己昨天晚上逻辑混乱的言辞,总觉得是做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梗在心底,又找不出切入点做出改变。
厨房不是那种闭合式的,那些厨具看上去并不常用,但是冰箱里居然塞满了新鲜果蔬。不管是不是自作主张,做早餐这样的事其实是不合时宜的吧,但是无所事事的晃悠又不是他的性格。
煎蛋的时候身后响起叶阡程的声音,“我还以为看到了田螺姑娘。”
流弋被忽然出现的声音惊到了似的回过头,对上的是叶阡程刚起床还有些惺忪的双眼,松软的头发翘起了几根,原本冷淡的气质就从这个小缝隙一点点皲裂开来,有些柔和的异样情调。
流弋看着叶阡程平淡无波的俊美脸庞,忍不住想,这句话如果是从肖迩嘴里说出来一定是调戏味十足,而叶阡程大概即使说黄色笑话也像是在说数学公式一样吧。根本不可能和笑话扯上关系。
事实摆在眼前,明显到让流弋只能作出僵硬微笑的反应。
叶阡程那种过于闲庭信步的姿态和房间氛围同调一样地契合,举手投足间冷峻优雅的气质让他像只昂贵精美的玉器,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如果只是这样,那流弋还是可以用自己那套拙劣的办法来应付,但是眼前的少年完全不把他当客人一般,没了客套,连距离也刻意拉近一般,有些慵懒地靠过来,“本来还想起床给你做早点呢,身上还疼吗?”
两句话之间一点联系都没有,流弋懵了一下忘记了做声,而锅里的煎蛋发出滋滋的声响,好像快要焦掉了。
靠过来的叶阡程确实很平时太不一样了,赤着脚走在地上一点声息都没有,更洒脱不羁的是衬衣的扣子也只稀稀落落扣了下面几颗,露在外面的锁骨和若隐若现的胸膛除了增添这个年纪少年不该有的性感之外,就是对被他笼罩在荷尔蒙气息之下的男孩的感官冲击了。
“糊掉了。”叶阡程的手臂越过他的身体把火关了,低下一点头看着几乎要把自己缩得看不见的男孩问,“哪里不舒服吗?我来好了。”
流弋被这种意外的贴近冲击得心神激荡,除了克制那股不该有焦躁感就是尽量装得若无其事,发红的耳尖和因为羞耻自己心思而发白的脸颊让他无法正视近在咫尺的人。
被叶阡程“赶出”厨房的时候流弋真是无比感激,然后是对自己的深深厌恶。即使这样的厌恶,还是收不回跟在叶阡程身上的目光。如同过去一样,他总是掩耳盗铃,只要叶阡程看不到,他偷看的目光偶尔会肆无忌惮。
叶阡程的动作并不熟练,流弋猜测他并不常做东西。但是端上餐桌的金黄色煎蛋规则圆整,还撒了一点细碎的葱花在上面,看上又不像是生手做出来的东西。
“我平时都是在外面吃。”叶阡程像是看透他心思地解释了一句。
排除上次在食堂那次不期而遇,这应该是第一次在一张桌子上吃东西。流弋食不知味,余光里是对面坐姿端正的少年捏着筷子的好看手指。他从没见过一个人的所有动作都像是编排过一样的雅致好看,如果不是精心设计,那只能是天生了,反正和后天的教养没太多关系。
如果说主人没起床自己就走掉是种无礼行为,那早餐过后也没什么理由再呆在这里。整个低头吃早点的过程里流弋都在心底演练即将开口的话,然后又一次产生深刻的挫败感,似乎只要开口自己要说的都是“谢谢”“麻烦了”这样的无聊句子,简直就是毫无长进。
陷入自我厌弃的情绪里,许久之后才感觉出脸颊上有异样触感,愣怔之后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脸颊的竟然是叶阡程的手指,指尖柔软的温热触感有吸力一般,鬼使神差的,他没办法躲开,只是错愕地睁大了眼睛。
毫无轻佻可言的抚摸动作顺着脸颊滑到下巴上就收了回去,温柔的触感因为冷静平淡的表情也谈不上什么温情,诡异气氛的始作俑者甚至没有合理的解释,“你又在发呆。”又是跳脱的言辞。
暧昧 1
流弋因为叶阡程抚摸他脸颊的动作呆愣了半天才回神,原本打好的腹稿也一并遗忘干净,卡在喉咙的食物无知无觉地下咽,发出一点哽住了的丢脸声音。
叶阡程若无其事的收回手,端起牛奶喝起来,那不经意的悠游姿态让他怀疑自己是太心虚产生了虚妄的错觉还是对方原本如此。
拉开窗帘后房间里泄进大片的光线来,叶阡程站在窗前被光线照得微微眯起眼睛,回过头来看他的时候侧脸隐没在背光里,浅色的皮肤被描绘得模糊了五官,“今天没事情吧?”
“啊?哦,没事……”流弋被那迷惑的声线引诱般回答,神情有点恍惚地沉浸在自己的混沌的思绪里。
对话不再有下文,叶阡程犹自收拾了餐桌,修长的手指在水槽里搅动洗涤剂的泡沫,漂亮的手型和细致的动作一点也不像是在做家务。
表演,只能用这个词形容,如同文艺片里镜头拉长后再无限靠近后处理过细节的动作,再世俗的生活镜头就成了不食烟火的艺术。
那双手却是和家务他格格不入,违和的感觉让流弋脱口道,“还是我来洗吧。”
不光是主人没了客套,连做客的人没有客人的觉悟,卷起袖子把手伸进水槽里都没考虑到那么几个碗实在不是什么大工程,四只手都在里面才是怪异至极的行为。
只是看不下去而已,流弋这么安慰自己。
叶阡程退位让贤地冲掉自己手上的泡沫,靠在边上的碗橱上看着他喧宾夺主的行为,忽然笑了一下,低低悦耳的声音有逗弄的意味。
“嗯,笑什么?”流弋抬起头发问,嘴角微微撇了一下,指尖过于滑腻的水流让他怀疑对方究竟倒了多少洗涤剂在里面。
“我讨厌洗碗。”叶阡程说着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冰啤打开,喝了一口后手在他肩上搭了一下,“那这里交给你了。”会直言“讨厌”的人应该是爱憎分的很清楚的人吧,不像自己,总是用中间词“不喜欢”代替过于直露锋利的言辞表达。
望着不关己事离开的背影,嘴角忍不住又要往一边撇了,还真是……随意。
但是,感觉起来好像也不坏。这样一想,肩膀就松垂了下去,豁然轻松的感觉代替了紧绷,一瞬间觉得身体很疲惫,连肌肉都有些酸痛感。
收拾干净厨房出去的时候叶阡程正在拿着一瓶药看说明,穿着拖鞋,交叠双腿的懒散坐姿让流弋有所警觉的不敢靠太近。叶阡程身上的味道已经很能诱惑他,领口敞开似乎散发着热意的大片皮肤简直是催生罪恶的巫蛊。
这样的叶阡程像个陷阱一样,面对他毫无抵抗力的流弋生怕多靠近一厘米就会掉下去,然后万劫不复。这是个阴谋,流弋越想越灰暗,穿着比自己身材大一号的叶阡程的衣服站在客厅中央的地方,浅色的眸子没有焦距地出神。
“站在那里做什么?过来坐。”让流弋觉得危险的少年抬眼看他,开阖的嘴唇发出好听的声音,一样的满是诱惑。
傻站了十几秒后才在稍稍远离叶阡程的对面坐下,中间的茶几上摆着昨天晚上从医院拿回来的药,品种繁多,数量可观,让流弋怀疑会不会太夸张了。
叶阡程把手上的研究了半天说明的药放下,“这种药还是不要用了,对皮肤有副作用,医生居然没附加说明。”
流弋看了一眼药瓶的外包装,一片英文字母。叶阡程专业的评断语气让他不由自主地点头附和,看上去却有些像是心不在焉的敷衍。
看出他恍惚忐忑的叶阡程凝视了他好一会儿忽然问,“你是……很讨厌和我相处吗?”
流弋惊讶地看着叶阡程,摇头否定,“没有,是我自己一直在麻烦你,很不好意思……”、因为不知道自己哪里露出了讨厌和他相处的意味,流弋牵起嘴角微笑着解释,有一点畏缩和勉强。
他是真的怕了叶阡程的目光,太专注和岿然不动,随时会被钉住了似的。
“我看你家离这里也不远,以后周末有空的话都可以过来这里,现在校的晚自习考试太多,也错不开时间补课。”叶阡程没有询问意思地自行安排着,眼神已经转开。
流弋有点要发疯,叶阡程给他的冲击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还没从之前那个莫须有的质问里走出来就又掉进了语言沼泽里,他张了张嘴巴,半天只说了句,“会不会太打扰了?”
周末的话很多人都想有私人时间的,更不想被和学习沾边的事情占用。
“我一个人住,不会打扰谁。”
又是这个该死的毫无关系的理由!
几乎没有任何话题可谈,连对话都不够顺利,但是居然这样过了一个上午。
流弋都不知道是自己的忍耐力长进了还是已经开始免疫叶阡程的存在了。至少以前他没想过和叶阡程距离五十公分还能心跳正常地说话和呼吸,当然,叶阡程好像也不是远远观瞻时的印象。
也不是那么难以靠近吧,流弋开始得寸进尺地这么觉得。
午饭是在外面吃的,周末的饭店总是特别的拥挤,落座后叶阡程把菜单递给他,“喜欢什么,自己点。”
流弋原本也没什么胃口,肚子也不饿,但又好意思推辞,看着比较常见的家常菜点了两个。
因为不知道叶阡程的喜好,点了一个清淡的素菜和辣子鸡,两个菜放在一起看上起一红一绿,有点极端。
两个人也吃不了多少东西,但是叶阡程点的数量实在不算少。
流弋看着桌上的菜一盘盘摆上来,眼睛睁得有些大的看着叶阡程,“会不会太多了?”
饭厅里有些嘈杂,没那些虚无的情调点缀,但是叶阡程坐在满桌风味混搭的食物前除了格格不入外就是四处流窜的怪异气氛,流弋觉得这人真是天生和俗世搭不上边,然后就听到对方似是无辜的回答,“我又不知道你爱吃什么。”
“哈……”流弋捏着筷子,发出一声短促的讪笑,接着就抿起了嘴唇,果然还是不开口最好。
最后每样菜都常了一口,酸甜麻辣,全占齐了人,嘴巴里什么味道都有,即使没有挑食的坏毛病也不禁对那些菜肴生出畏惧来。被林锐咬伤的嘴唇已经结痂看不出来,但是舌头碰到辛辣的食物还是疼得神经发麻。叶阡程吃的不多,只动了其中两三个菜,有些不露痕迹的挑剔。流弋在看了几眼,悄悄在心里记下。
放晴之后的城市上空,灰蓝的天际被淡薄的云层分割得杂乱无章,植物的阴影只有模糊的一片。走到往日分手的路口时叶阡程忽然从后面拉住了他的手臂,只隔着一件衬衣的指尖意外的有些冰凉。
流弋回过头用眼神询问,街头熙攘的人群在身边等红灯,汽车的鸣笛声此起彼伏。他忽然喜欢起这种红尘喧嚣的环境来,有种置身其中,唯有彼此的感觉。
气流穿过扬起柔软的头发,有几根长的钻进眼睛里,流弋眨了眨眼睛微笑起来,轻松自在的笑容一点点扩大之后就成了明显的开心表情,放低了的声音柔软得有点煽情,“怎么了?”
叶阡程那一瞬间脸上闪过欲言又止的神情,可是很快恢复成平淡,把手里装药的袋子放在他手里,“别忘了拿药。”
叶阡程离开时候流弋在街头站了许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