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有多痛,我现在就有多恨——可怜的十七阿哥,因为怕破坏我们姐妹的感情,因为不想我因为他跟姐姐翻脸,居然忍着这么大的委屈将近十年。就因为一个女人的私心,可以折磨他十年——十年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是多少荣华富贵都换不来的!
“绮云?”聪明如姐姐,从我出声起马上反应过来:“你故意引我来的?”
“您应该称哀家,这可是多少人命换来的,放弃了可惜。”我缓缓的从黑暗里走出来,早已面无表情:“不错,是我设计你来的,相比你对我所做的,我这么做已经相当厚道了……”
“不,不是这样,妹妹你听我说!”姐姐一阵慌乱的往后退,直到一直退到井边差点一头栽进去:“我当时只是要墨雪带人去吓吓你,因为我知道你对年秋月这样的女人一定还是会心软。我要墨雪把箭偏了点,我没想射伤你,我真的想不到十七阿哥那时候会扑过去……”
“借口!”我听不进去,我现在满眼都是当年十七阿哥那止不住的鲜血,染红了我的手的痛苦:“既然是意外你为什么不说,你居然连跟了你三十多年的婢女都不放过。是不是,你早就打算瞒住我,找到机会也把我——”
“不,我用生命起誓我从没想过要对付妹妹你!”她的眼里蓄满泪水:“雍王府那八年,我活的行尸走肉,后来你来了,是你让我知道这世上只要活着就一切都有希望。这么多年,你无论做什么我都支持你,我从没想过——”
“住口!”愤恨让我失去理智:“你原来不想,现在却可以想了。”
“你什么意思?”
“因为,你,钮禄菡,我现在正式跟你宣战,你一定会为你过去所对十七阿哥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十七阿哥所受的痛苦,你死不足惜!
“是吗?你既然要对付我,为什么要跟我明说,你其实可以今天听完之后立刻回去布置,我不会对你设防,你杀我轻而易举……”
“你当我是你吗?”我扶起她:“我不会,我就算要对付你,也只会堂堂正正,我们毕竟姐妹一场……”这是我现在唯一可以让你的,因为你多年对我的照顾——但是十七阿哥,我必须为他讨回一个公道,除非我死去,否则我将妄为一个人……
三百四十八、谁家天下(上
隆二年八月初六
天气已经开始一天一天变得凉爽,而我的心却越来越烦躁——如何为十七阿哥讨回公道,又怎么去为他讨回公道?
谋害他的,是当朝太后,权倾朝野我不怕,奈何她却有另一重身份——她是我姐姐,是我来到这个朝代唯一承认的亲人!一个救过我无数次也被我救过无数次的女人,没有她就没有今天的绮云,没有绮云也就不会有今天的她——她是我亲手铸造的神话,如今我却要亲手打破她……
十七阿哥,如果,如果到了最后,我还是下不了手,你会不会怪我?
不,我知道我绝对不会怪我,也就因为你对我从来都没有什么要求,我才不得不这样去逼自己,比自己去还你一个公道——因为你是因为我,才落到今天这样孱弱的身体。不是你不肯放过我姐姐,而是我不愿意放过我自己。
“绮云,你疯了,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紧紧地从背后抱住我:“我从来没要你追究的意思,我看得出来你姐姐当时没有要杀你的意思。就算有,你也不用当面跟她宣战,你明知道如果你告诉她你已经知道这件事,你对付她易如反掌,她本来从不对你设防……”
就是因为她对我从没有设防,所以我才会告诉她——我不会也不愿意占她这个便宜,我可以用实力打败她,却不可以利用她对我的感情除去她。那样的我太卑鄙,我不想我连为十七阿哥讨个公道也变得那么卑鄙!
更或许,我示警,是在给她一个机会,一个打败我的机会——也许我死了,我就没能力在为十七阿哥去杀掉她,我们就永远是姐妹,而我也不用再恐惧——再恐惧我会再失去某件重要的东西,不停的失去早已经抹掉我对死亡的全部恐惧……
可以死在十七阿哥前面,对我来说是多么大的幸福,起码,我不用再去品尝一下什么叫生不如死:“十七阿哥,你说,已经知道我要对她,姐姐会对我先下手为强吗?”
如果她选择先下手为强,那么我也大可以不必客气,我们可以堂堂正正的较量一下——姐姐虽然也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但她所会的大多是宫廷的明争暗斗,若论指点江山,纵横捭阖,她想赢我,很难很难!
但是,若是她不肯出手呢?
我想起了她地话。当年她明知道四阿哥想要带走她。为了另外一个女人(也就是绮云)。但是出于心中地感情。她宁愿死——那日我激动之下对她地评价是有欠公平地。她不是无情之人。只可惜——
命运弄人。为什么是十七?
为什么我一生最最歉疚地人。却独独被她伤害最深?
“我希望她会。我不想看到你为难……”
果然。知我者十七阿哥!“十七。姐姐诸多所作所为。我都放任过去。但这一次。因为你。我不会——”
“不要说。”十七阿哥捂住我地嘴:“我不要你为难。我已经这样了。什么公道什么报仇我偷偷不要。这么多年我不告诉你就是怕你为难。绮云。只要你可以快乐怎么样我都不在乎!”
我在乎!
十七阿哥,就因为你这个样子,我必须在乎——你一心都为我着想了,一点都没留给自己,我如果不替你在乎,这世上还有谁会去替你在乎?
“我想,姐姐会出手的,她经营了那么多年不容易啊!”我是在安慰他,却也是在安慰我自己:“就算换作是我,也会出手,就算是要手下留情,也是要在胜利之后……”
不战而降,从来就不是我们的作风……
乾隆二年九月初八
圣孝宪皇太后突然来了兴致,居然派人从皇后那里抱走了皇后所生的二阿哥永(端慧皇太子)。要知道从大清朝建朝开始,就没有一个皇子是正宫嫡出,加上自己跟自己的皇考的出生跟继承皇位都颇受争议,乾隆皇帝一即位,可是打定主意立个正宫嫡长子来继承皇位。
永从出生起,就带着这样的期望长大,学习用度无不仿照太子的标准,如无意外(我们大家都知道,这个意外是必然的,这个根正苗红的好胚子没活过十岁),他绝对会继承将来的大统。
我虽然对清朝的历史不熟,不过还是知道一点——那就是小弘历同志特别的能活,几乎把他年轻时候生的儿子都活的白发苍苍、撒手西区他才心满意足的从皇位上撤下来——继续做他的太上皇……
就这一点,他那么多儿子没一个想谋朝篡位自立为王叶酸和有涵养的了。
这就是我对姐姐很放心的原因,不过姐姐的行动也代表一点,她真的不准
投降。她采取了一个温和的方式——培养下一代,对弘历做过,她也想如法炮制。这个方法的好处是,我们之间可以不伤和气——牢牢掌握太子,只要皇帝一旦归西,她自然可以收回我手中的权力;只要我对她没有威胁,她就没有必要去杀我……
当然这个方法很慢,姐姐也不是笨蛋,她这样看破世情的女政治家也不会墨守成规——弘历现在已经很不听话,而且也不再受她的控制,真要不行——
皇帝可以再立,这点先朝的孝庄太后已经给她做了良好的榜样,从太后变成太皇太后,她一样可以统帅六宫,执掌天下……
“姐姐,你到底选择了不跟我正面冲突,我该怎么办?你已经退让了,我还要逼进吗?”握紧座椅的手柄,我一时百感交集——姐姐这是在冒险,我能想到这点,乾隆皇帝能想不到?
他虽然还年轻,处理问题很多也欠缺考虑,但什么事情只要牵涉到皇权他绝对会连眼皮都不眨一下的。姐姐这样做,不考虑我,弘历接下来也会有下一步动作——为什么用这么险有这么胜算不大的计谋?
还是,你跟我一样,都本来就没打算赢?
乾隆二年十月
果然,因为姐姐的主动出击,乾隆皇帝采取了一系列措施。
第一点,册封佐领那尔布之女乌喇那拉氏为娴妃,仅仅不到一个月,又加封这个年仅二十岁的姑娘为贵妃,一时间这个姑娘几乎独得皇帝的宠爱,一时风头无二。
其实自从马佳氏死后,弘历一直心如止水,对皇后也是相信如宾,以礼相待,做出这样似乎只有情窦初发毛头小子才能做出来的事情,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别有用心,他是要他的母后看着,并不是只有永琏才能继承皇位。而一直有我姐姐撑腰的皇后,也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他才是皇帝,他要谁生谁才能生,他要谁上天入地,飞上枝头不过只是弹指之间——反之,他要谁死谁就得死,谁都一样!
第二点,他提拔傅恒做了新的步兵统领。很奇怪,谁都知道富察一家都是姐姐那边的人,提拔傅恒这件事姐姐本来也很同意,但谁也想不到,傅恒却跟皇帝同气连枝。这一重变故别说姐姐,计算是我也没想到。
而我没想到的还很多,包括,原来从我跟姐姐翻脸开始到现在,一切都是骗局……
乾隆二年十二月
乾隆皇帝以太后身感微恙为由,讲太后移到比较温暖畅春园的去养病——谁都知道,皇宫是我姐姐的根本,她在那里已经住了十几年,所有认识的人情报网都是以那个地方为根据地,要把她搬离那里,等于是蛟龙入浅水,便再也没有什么做为。
这样也好,我松了一口气,这样真的很好,我不用再去杀她,我从内心无数次告诉自己——她,现在已经一无所有,我没必要非要她死。我算对的起十七阿哥,也算可以不用亲手杀掉她。
“十七,我们真的可以安静的离开京城,我放下所有权利陪你离开这里,我们一起过那年江南那样梦一般的日子。”感谢上天,我教导弘历那么多年目的却与姐姐截然不同——他以为我是他母亲,在我放下所有权利绝对威胁不到他皇帝地位的前提下,他一定会保护我万全……
“真的?”十七阿哥眼睛里写满了不可置信,也许他在梦中也不曾对我对要求什么,以至于他从来没有想过我会为了他放弃好不容易到手的一切。
“江山,帝位,哪怕是理想夙愿,都没有相守更加幸福……”原来是我傻,一直汲汲于名利,我到底想证明什么——证明自己比别人强,比别人有胆识?我努力做了律师,努力出了名,努力站得更高更远,结果呢?
我连自己的地平线都忘记了——最最简单的幸福,只与心爱的人静静相守,如果连那个都做不到,要那么理想那么苦苦的奋斗还为了什么?
希望,我明白的还不算晚!
“你放得下这一切的一切,包括人?”
人吗?其实放得下放不下的,都已经不在了,只除了——
我姐姐!
“十七,我想最后看一次我姐姐,我不是同情她——”我们两个害了那么多人,不管怎样的下场都不值得同情,但是:“行看看她,那么多年了,起码临走时我应该看她一眼……”
只是我没想到,这最后一眼,尽然成为我一生的败笔,从而终结我整个政治生涯……
三百四十九、谁家天下(中)
隆三年正月初七
北风的呼啸昭示着这个季节最让人记忆犹新的特点,无边无际的寒冷包围着我——这是我最痛恨的季节,因为每到这个季节,可怜的十七阿哥都会饱受伤痛的折磨,而每当这个季节,也都会有重要的人将离我而去……
我站在圆明园水阁的大门外,现在虽然年已经过去,但是宫里宫外街头巷尾的年味依然很浓,到处是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不去探究折浮华背后所隐藏的不为人知的悲伤的话,现在算是个喜庆的时日。
不过这里不同——被风卷起的飘雪让这个本该寒冷的季节显得更加寒冷,结了厚厚冰块的湖面让这座临水的楼阁也仿佛被冻结。而这一切,都带给我无比心酸的感觉——姐姐,就算她一生大起大落危机不断,但她的生活起码一直处于深宫养尊处优,而今天,她居然沦落到这种地步……
我因该高兴的才对,这就是她算计十七阿哥的下场——可是,我无法欺骗自己的心,我很难过,难过就像当年她看着被迫离京的我,那样哀婉的眼神,甚至一直是我对付年羹尧不变的动力。
“姐姐,我来了……”尽管我尽量控制自己的语调,但我的声音里依然压制了挡不住的酸楚——我不想这样软弱的,早已下定决心的事情。但是,当我看见原本清丽淡雅犹如一朵沾着露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