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满心疑惑,再次抬头去看那妍儿,却哪里还有她的人影?
暮云忱的声音响起:“红叶,你眼珠子乱转,在想什么?”
我回过神来:“公子,你怎么就让她这么走了?”
暮云忱道:“不让她走,难不成还带着她同行?”
我压低声音:“她可是祈辰殿下的人,咱们这样知情不报,会 不会引起两国交争?”
暮云忱笑出声来,抬手在我头顶拍过:“红叶,你整日都在想些什么?妍儿姑娘又非细作,在各国游玩都是可以的,怎会引起什么两国交战?”
我看着暮云忱一脸的笑容,又沉默起来。
暮云忱微微叹气:“红叶,不必这样担心。希望也并非全在这朗家之上,现下王府隐卫也正四处寻访那鬼天圣,双管齐下,还怕拿不到解药么?”
我默默点头:“当然能拿上。”
暮云忱低下头,凑到我耳边:“我们且先等它半月,那朗少主一回来,我们便去拿解药。若他不肯,我便是用抢的,也要抢回来,嗯?”许是从未说过这样的话,暮云忱自己先笑了起来。
我心里黯然,面上却露出笑容来:“好!”我掐着掌心说服自己,既然前途不可预测,就好好把握住……现在吧。
眼见着到了晌午时分,我们挑了家小酒馆,要了几个小菜。
我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对暮云忱讲了一遍路遇祈辰的事情。暮云忱微笑点头:“可见我需感谢于他,一路竟如此照拂于你。”
我点点头:“不过公子,你知不知道那妍儿与祈辰究竟怎么回事?祈辰为何要到处寻找妍儿?”
暮云忱略一沉思:“祈辰与妍儿之事,我倒也不甚清楚,只知晓个大概罢了。妍儿唤做柳如妍,原是东延国礼部尚书之女。那柳尚书不知犯了何罪,竟被东延皇上赐死。就在他死的当日,妍儿之母,也就是大臣正妻,饮下毒酒,追随夫君而去。两位主子一去,满府姬妾下人便四散离府,柳府就这样散了。一夜之间,柳如妍从千金小姐变作了一名孤儿。不料就在此时,祈辰的母妃却将那妍儿送入祈辰府内,还口头为祈辰与妍儿定下了亲事。众人都觉这妍儿十分幸运,虽则家破人亡,却幸运成了祈辰王爷之妃。去年,祈辰母妃正式对外宣布亲事,我连贺礼都准备好了,谁知那柳如妍就在这关头离府而去,不知所踪……原来她竟来了这里。”
我更加疑惑起来,怎么也想不通,祈辰与妍儿两人在断肠崖时那一副情深意切的样子,我看了都羡慕。这妍儿为何要放弃大好的姻缘,还跑到这样远的地方?
我正冥思苦想,门外突然响起一阵喧华声。我从窗户往外看去,只见大街上有人群疯狂涌过,喧闹不已。我使劲分辨,依稀能听清几句话:“有人要跳楼……集芳楼的花魁……”
这几句话传来,酒馆里立即有人起身结账,跟着往往跑。
我叹了口气,现在的我哪里有凑热闹的心情?要是从前,我必也要跟去看看。
暮云忱看着窗外,脸色微讶:“妍儿!”
我心下一惊,立即抬头,果然见妍儿夹在人群 中往前走着。我立即站起身,拉着暮云忱的手就往外走:“王爷,快,我们去看看,这次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我有问题要问她!”
又见祈辰
人群在一栋小红楼前停下,我与暮云忱面面相觑,这密密麻麻的一大群人,哪里还找得见妍儿的身影?
我有些奇怪,楼下围了这样多的人,却没有一点喧闹声,所有人都安安静静地望向同一个方向。我顺着他们的眼光看去,只见那小红楼二楼楼廊上,一雪衣女子背向外紧贴着栏杆而立,她对面站着一位浓妆艳丽女子,脸色焦急。再旁边是一名身着玄衣的挺拔英俊男子,脸色有些阴沉。
我视线下移,只见楼下的大门上牌匾上写着“集芳楼”三个大字。我拉拉暮云忱,低声道:“莫不是家妓院?”
暮云忱点头:“看来是了。”
雪衣女子忽然出声,声音里一派倔强:“妈妈,绮雪入楼之日便与妈妈说定,绮雪只卖艺不卖身,妈妈却为何擅自作了这等主张?”
艳丽女子急道:“我的小祖宗,有什么话,咱们先进去再说,这围的一圈人,像什么样子哟?”
绮雪冷笑:“绮雪这便要被妈妈卖了,还管得了什么样子?”
那妈妈柳眉一竖:“我说绮雪,咱们青楼女子,能觅得冷庄主这般归宿,那是几辈子修不来的福分!再者,冷庄主是何等人物,你如此行径,莫不是要这集芳楼为你陪葬?你且想想,这几年来妈妈可让你受过半分委屈?你想想往日,便知妈妈为你找的归宿必也是好的。若是一般人家,你既不愿,妈妈推便替你推了,冷庄主这般人物,你又让妈妈如何去推?”
绮雪冷声道:“妈妈何必说得如此好听?绮雪出台之前,妈妈又是怎样对待绮雪的?再者,冷剑山庄又能如何?莫非冷庄主也要做出强抢民女之事?”
玄衣男子目露寒光:“绮雪姑娘此话怎讲?何谓强抢一说?莫非我冷剑山庄竟让姑娘觉得委屈?”
绮雪摇头:“冷剑山庄名震江湖,绮雪自不敢高攀,冷庄主何必如此执着?莫不庄主也是耽于这一分半分颜色之人?”
那冷庄主气得脸色发黑:“很好,很好!绮雪姑娘的意思是,这半年来,冷某与绮雪之间那些所谓的倾心相谈、意趣相投,不过是冷某一厢情愿?又或是在姑娘眼里,冷某与其他恩客并无分别,受的皆是巧言承转之遇?”
绮雪语气微柔:“冷庄主自与其它恩客不同。不过……绮雪如此坚持,自有绮雪的道理。庄主还是……请回吧!”
那妈妈气急败坏:“冷庄主,莫与她多说了,你自管绑了她去!这养不熟的小蹄子!”说完一挥手,四个壮实男人从门内跳出,一步步逼近绮雪。
绮雪一声脆笑,突然转过身来,面对栏外而站。
我禁不住随着人群倒抽口气。这女子肤白胜雪,眸沉如星,竟比那蓝若霜还美了几分!
四个壮汉走到绮雪跟前,刚要伸手拽她,冷庄主脸色一变:“绮雪!”
绮雪微微一笑,身形轻巧一动,瞬间翻过楼栏,脚下站在窄窄的栏沿上,一手轻扶着栏木。
人群中暴出一片惊呼。我急得去拽暮云忱的手:“好危险,她会不会掉下来!”
暮云忱微微摇头,低声道:“别急。你看她方才那翻栏的动作,此女必也是身怀武艺之人,没那么容易掉下来。”
那这冷庄主不知是急是气,话都说不完整了:“绮雪!你竟……竟……”
绮雪眼神从人群上方扫过,转头对冷庄主道:“冷庄主看重之恩,绮雪愿以死为报,嫁入冷剑山庄,却是万万不能之事!”说罢抿嘴一笑,手放开栏杆,雪白的身影一跃而下。
冷庄主脸色“刷”地白了,身形一动,眼见着就要飞身而下。
就在此时,一个洁白身影自人群上方飘然而过,在半空中稳稳将绮雪接入怀中。人群“哗”地一声,让出一块空地,白衣男子抱着绮雪落在地面。
我心里一惊,接住绮雪之人,正是我们前番遇到的那名面纱男子!
绮雪在面纱男子怀中笑了:“你总算肯出来见我了。”
男子柔声道:“绮雪,何必如此?”
绮雪抿嘴:“不如此,怎相见?公子好狠的心,绮雪不过说了一句话,公子便一去不复见踪影。”
我站在原地看呆了。白衣的清逸男子,怀中搂着同是白衣的绝美女子,两人衣袂交叠,竟让人分不清哪片轻纱是他的,哪片又是她的。
玄衣的身影一跃而下,冷庄主冷冷看着还在面纱男子怀中的绮雪:“他是谁?”
绮雪笑得灿烂:“抱歉,冷庄主,实不敢相瞒,绮雪早已有了倾心之人,庄主请回吧。”
冷庄主冷笑不已:“既如此,绮雪姑娘不若一早明说,冷某又岂是夺人所爱之流?”说罢拂袖而去。
面纱男笑着叹气:“你委实淘气了些。”说话间将怀中的绮雪放开,绮雪轻盈一跳,稳稳立在地上。
我转头去看暮云忱,却见他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我拉拉他的手:“走吧。”
暮云忱点头:“嗯。”
正想转身,一个蓝衣身影冲了出来:“哈,原来你在这里!”
柳如妍?我与暮云忱都停住脚步。
柳如妍冲到两人跟前,两手一拍:“我说怎的遍寻你不见,原来是美女在怀、陷在温柔乡里呀!”
绮雪微微蹙眉:“你是谁?”
柳如妍笑道:“我是妍儿,你又是谁?”不待她回答,又转身去看面纱男子,眼里满是狡黠:“公子恁般多情,怎能招惹了一个,又不肯放了另一个?”
男子低低笑出声来,摇头道:“妍儿,这样四处追着在下跑,不累么?”
绮雪柳眉一竖:“她到底是谁?”
柳如妍理都不理绮雪,继续与面纱男子说话:“哼,你若不说,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男子一脸无奈:“该说的我都说了,你怎就不信我?”
柳如妍突然抬手,掌风直逼男子面纱:“你不说,好!我今日必得先扯了你这面纱!”
男子身形变换,往后疾退一步,柳如妍正要追上前去,身边绮雪右移一步,横掌便向柳如妍身上劈去。
我目瞪口呆:“什么情况?公子,方才还是两男争一女,现今却为何变成了两女争一男?”
暮云忱道:“此等热闹,不看也罢,我们走吧。”
我摇头:“不行,我有话要同妍儿说。”
说话间,绮雪与柳如妍打得越发热闹起来,你一招我一式的,引得人群不断喝采。
我看了那气定神闲,负手立在一旁的面纱男一眼,忍不住“嗤”笑出声,低声道:“公子,那个面纱男,一看就是喜欢拿肉麻当有趣的类型!你看看他那副形态,我最讨厌这种花心男了!”
话间刚落,那面纱男像是听见我说话一般,微微向着我的方向偏过头来,隔着面纱我也能感觉到那人眼中散发出的寒意。
我微退一步,觉得自己有些多嘴了,忙闭口不言。
此时人群中又是一阵惊呼,我扭头看去,只见那绮雪突然突然手掌一收,手心夹了个什么东西,猛地向着妍儿挥去。
暮云忱眼色一紧,迅速抬起手,向着妍儿的方向挥出。
只听“叮”的一声脆响,绮雪手上挥出的暗器迎声而落,她神色诧异,往人群中扫视过去:“谁!”
我一脸崇拜:“公子,你好厉害!”
暮云忱神色不明,摊开手掌,一枚小小铜钱静卧在他的手心:“不是我。”
啊?
暮云忱向着左侧方看去:“是他。”
我顺着暮云忱的眼光一看,蓦地睁大眼睛。我擦了擦眼睛,拼命眨动几下,再擦再眨,死死盯着一身浅青衣衫的少年。
暮云忱低声道:“红叶,怎的了?”
我顾不上答话,从暮云忱手中抽开手,疾步冲向那人,紧紧扣住他的胳膊:“宋玉!宋玉!真的是你!”
宋玉浑身一震,迅速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我:“红叶!”
狂喜之下,我竟不知道说什么,就只会使劲点头。
宋玉细细看我片刻,眼色微黯:“红叶,你怎瘦成这样?”
我急道:“宋玉,祈……陈公子呢?他来了没有?”
宋玉点头:“来了,此番正……”宋玉脸色一变:“妍儿姑娘!”
我一转头,那抹蓝色的身影正悄然往人群内没去。
我急忙放开宋玉:“先去追她!”
宋玉身形掠开,扔下句话:“红叶,去青书客栈找我!”说完便向妍儿的方向追去。没走两步,又停步回身:“青书客栈,可记下了?”
我急忙点头。
围观的人都愣了,有人嘀咕道:“这唱的到底是哪一出?到底谁跟谁?”
那面纱男“扑哧”笑了:“诸位,你们想看的又是哪一出?好嘛,不若你们点谱,我们演来看看?”
话说得这样直白,围观的人脸上都有些讪讪,各自散去。
那面纱男伸手揽过绮雪,笑道:“雪儿何时也爱上这些打打杀杀的行事?”
绮雪脸一扬:“公子好不无情,眼见着雪儿任人欺负!”
男子低笑:“生气了?罢,今日且随我去,我若将你扔在这儿,便不止被人叫做‘花心男’了,怕不要再加上‘薄情男’的名号?”
我心里一震,他果然将我的话听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