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石块飞到我脚踠上,我“哎哟”一声往前扑去,一双手轻轻巧巧地接住了我。
我抬头:“水仙,你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水仙一脸笑意:“我方才还担心你被人欺负,看来往后我该担心的是想要欺负你之人。”
我退开一步,冷冷道:“你刚才就在这里看着?难怪要用小石头砸我,原来是恨我踩了你的蓝大美女。”
水仙低笑出声:“嘴上功夫越发了得了。”
我“哼”了一声,抬步就走。
水仙跟上我的脚步:“红叶,你方才为何说我是贱人?”
我看都不看他:“我说的贱人,就是那种练剑练得出神入化、终于达到人剑合一境界的超级高手,我夸你呢。”
水仙被我表扬,笑得更欢了。我加快脚步,把他甩在后面。
水仙抓住我的手,我痛呼一声,蓝若霜刚才把我抓狠了。
水仙抬起我的手腕:“怎么了?”
我一甩手:“不用你管!”我越想越气,我招谁惹谁了?要到这个地方来受这些闲气。
水仙身形一晃,闪到我跟前:“红叶,背上的伤可好了?”
我气哼哼地看着他:“你不觉得这样很可笑吗?”
水仙问:“怎样可笑?”
我道:“你整天就会问我,伤着了没?这里怎么了?那里还痛不痛?你怎么不想想,如果没有你,我哪儿来这么多伤啊痛啊的?我现在还在有间当铺里开开心心地呆着。”
我绕过他,头也不回地走了,水仙出奇地没有跟来。
一进门,我立即退回到院子里:“对不起,我走错了。”
屋子里的人笑了,一把将我拽了回去:“你就是红叶?泛叶居……倒像是专门为你准备的。”
我悄悄打量面前这个男子,此人身材修长,一身玄色劲装,腰间佩着一把长剑,眉目分明,长得倒是挺帅。
那人笑出声:“可看够了?”
我“咳”了一声:“请问阁下是谁?来此有何贵干?”
那人径自在椅上坐下:“在下路风,墨门左使。”
他就是墨影手下的左使?看起来一点儿也不稳重,真不知道水仙都是怎么教育门下的。
我点头:“久仰久仰。”
路风奇道:“哦,你知道我?”
我面无表情:“不知道。”
路风抚掌大笑:“有趣有趣!先前我听说门主带了位女子回来,心里还有些奇怪。门主带女子回府倒不是头一回,可要论起在府里住下的,你可是头一个。此番一见,可算是有些明白了。”
我越看他越有觉得心烦,油腔滑调的。我没好气道:“别装了,堂堂墨门左使,会不知道我是谁?”
路风蓦地止住笑,好象他的笑是用开关掌控的一样。
我今天心情不太好,不想再与这陌生人周旋:“麻烦你帮我关下门。”
路风一愣,倒还真乖乖起身,把厅门合上了。
我继续:“我是让你从外面帮我把门关上。”说完不再理他,径自走到里间,“砰”地甩上门。
外面又响起一阵大笑。
我扑到床上,一动不动地趴着。
我发现自己在水仙面前越来越控制不住情绪,动不动就大喊大叫的。难道,吴家堡之事留在我心里的阴影竟有如此深刻?我本以为自己不是很在乎的。
而且我到现在还搞不清水仙带我来这里的用意。我在府里似乎成了个异类存在。一路遇上的下人们,见了我都默默退到一旁,却从未有人主动与我打声称呼。如今的我,主子不是主子,下人不是下人的。
我越想越郁闷。
冒闯泛影居
晚上拆头发的时候,我一个分神,簪子掉在地上,摔成了两截。我拿着断簪傻眼了,眼下我只有这一根簪子,现在它摔断了,明天我要怎么绾发?
我拿出怀里的梅花簪,看了看,还是把它收了起来。我随手拿了块绢帕,将头发束在脑后,便起身往外走去。我打算去找眠柳,问她要上一根。
正在小厨房里忙活的玲儿,听见声响立即迎了出来:“红叶姑娘,这样晚,你要去哪里?”
我把手里的断簪摊给她看:“簪子断了,我要去找眠柳,问问她有没有闲的。”
玲儿有些为难:“可是奴婢正在烧水,不如姑娘稍微等一会儿?”
我摆手:“不用,这么点路哪里还要你陪?你忙自己的吧。”说着便出了院门。
泛绿居里连点灯火都没有,我试着唤了两声,无人应门。我心里疑惑,这么晚,眠柳去哪里了?莫不是在水仙那里?
我绕到前面的泛影居,里面灯火闪烁。我决定进去问一下。轻轻推开院门,想着进到院子里再打招呼。我记得此院甚大,若是在院外喊话,里面怕是根本听不见。
刚一进门,两把长剑“刷”地架上我的脖子。我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声,屋门被猛地打开,水仙与一位着深青长袍的年轻男子站在门口,都往我这里看来。
那男子一见我,脸色都没变,冲着挟持我的人一挥手,那两人立即要有所动作。
水仙眼色一变,曲指一弹,只听“叮铛”两声脆响,我脖子上的两把长剑应声落下。水仙同时出声:“且慢。”
眠柳慌慌张张地冲出来:“红叶。”
青袍男子目露疑惑:“墨门主?”
水仙向眠柳一示意,眠柳急步过来,将我拉到她身边。
那边水仙笑道:“此人与眠柳一般,是墨某近身侍女,无妨。”
男子狐疑地看我一眼,点点头:“如此便罢。墨门主,今日就到这里,告辞。”
水仙微笑点头:“不送。”
我目不转晴地盯着那人背影。就在他出门之际,衣角轻轻扬起,衣襟上绣着的一对四爪小龙,在月光下随着布纹上下翻飞。
我心头巨震,能在衣服上绣龙形图饰的,除了皇家之人,还能有谁?
我一脸疑问地向水仙看去,水仙负手而立,嘴角含笑:“红叶,这样晚,找我何事?”
我立即回过神来,暗暗深呼了口气,摊开手掌:“我簪子断了,本想找眠柳姐要一根,谁知眠柳姐不在。我以为她来你这里,便想过来看看。”又转头看着眠柳:“眠柳姐……”
不待眠柳答话,水仙走过来,托住我摊开的手:“一手的汗。”
我拍拍胸口:“刚才吓的。”
水仙盯着我的眼睛:“往常你从没有这样的耐心,来与我解释事由。”
我语塞:“我……”
水仙握着我的手轻轻一拉,我向前扑去,水仙的手掐上我的脖子。
我立时透不过气来,一脸惊恐地望向他,水仙目光冰冷。眠柳在身后失声叫道:“门主!”
水仙突然松手,我退后两步,抚着胸剧烈咳嗽起来。
水仙双手重新负到身后,冲眠柳道:“你去替红叶找根簪子。”
我大松一口气,忍着肺部的不适,立即拉着眠柳要出门。
水仙出声:“慢。”
我顿住脚步。水仙在身后缓缓道:“眠柳,派两人去收拾红叶的东西,今日开始,红叶搬去泛绿居,与你同住。”
我惊愕回头,水仙一脸平静,紫瞳却有些幽暗:“红叶,你先前不是抱怨无聊?此后,你便跟着眠柳,随时听我召唤。”
我愣了。我什么时候抱怨过无聊?我就这样成了他的近身侍女了?
我刚要开口,眠柳拉住我:“走吧,红叶。”
我目光呆滞地看着眠柳指挥着两个丫环,将我的衣物一一放到泛绿居的衣柜里。
水仙今晚太反常了。以往的他,从未用过那样冰冷的眼神看过我。印象中,与他在一起时,我不是和他斗嘴,便是被他戏弄。今晚这样的情形,可以用句广告词来形容:绿茶配青梅,还是头一回。
然而更令我不安的却是那青袍男子。我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心神不宁。
眠柳给我找出根银簪:“红叶,你先用这个。下次我再陪你出去买你喜欢的。”
我随手接过:“这根就很好了。眠柳姐,你先睡吧,我想一个人出去转会儿。”今晚变故太多,我需要平静一下。
眠柳叹口气:“我陪你。”说话间拉着我出了门,来到那日我初遇她的那座小山前,顺着山路慢慢往上走。
眠柳告诉我此山名为泛岭山。
我无心欣赏月下美景,还是忍不住开口:“眠柳姐,你告诉我,水仙什么意思,他为什么要我听他召唤?”
眠柳拉着我在一个大树墩上坐下:“红叶,你别想太多了。自我回到墨府,门主便极少让旁人进泛影居,因而打扫收拾那些活也只好由我干了。门主……想是体恤我一人辛苦,便想着让你稍微帮衬着我些。可见你也是门主信任之人。”
我摇头:“可是那日玲儿也进了泛影居。”
眠柳疑惑,我给她讲了我洗澡洗睡着的事情。
眠柳眼神闪了闪,笑道:“想必门主当时是急了,未及唤我,便让她进去看看,此类情况不过是意外。”
我默然点头。
一阵山风吹来,我忍不住低咳了两声。
眠柳轻拍着我的背:“红叶,刚才可伤着了?”
我低声道:“没有。……我是不是触怒你们门主了?”
眠柳摇摇头:“不会,你也别想太多。只因这墨府中,一贯无人敢擅闯泛影居。你进来得突然,又恰逢有贵客到访,那样,想也是门主的一时意外之举。”
我把下巴搁在膝盖上,心情十分低落:“眠柳姐,我有时真的很害怕。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也完全不了解身边之人。我……我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到底会如何走向。”
眠柳转过身,握住我的手:“红叶,像咱们这样的,又有几人能知道自己命运?不过尽心守好本份,图个安稳罢了。”
“尽心守好本份”,我喃喃地重复着眠柳的话,突然站起身,握住眠柳的手:“眠柳姐,你说得太好了!”
眠柳看着我,有点不知所以。
我笑了笑:“跟你聊了聊,我心里舒服多了。这样晚了,咱们回去吧。”
我睁着眼睛躺在床上。
眠柳的话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我来古代后,心内所起的诸多迷茫、痛苦、失望、伤心,归结起来竟就一个原因,盖都因为我时常忘了自己本份。
因为忘了自己本份,所以会去期待一场不切实际的专一爱情。
所以有时竟会觉得,自己在水仙眼里或会有所不同。
所以常常接受不了现实中的种种情状,时常为此苦恼、难过。
我决定,从今往后,我要努力做一个恪守本份的人!
我像是回到了明王府,又和眠柳排起值日来。没有特殊情况,我们俩便一人一日,在泛影居里当值。
府里的下人们也终于像叫眠柳那样,叫我“红叶姑娘。”
很好,既然摆脱不了当丫环的命运,那我就好好地去当这个丫环。
水仙与暮云忱毕竟不同。以往在王府当值时,我得从暮云忱起床服侍他着衣,一直忙到他晚上睡下,夜间还得睡在外屋,以防他有所使唤。
而水仙在穿衣绾发之类的事情上从不假手于人,晚上也不需我们值夜。我只需在他起床后,收拾床铺,打扫房间。他在书房时,就守在一旁做些端茶倒水、铺纸磨墨之类的零活。其它,就是随时听他吩咐就行了。
我发现的确像眠柳所说的那样,水仙十分不喜别人进泛影居。至少在我当值期间,从未在泛影居见过其他下人。
我觉得自己如今是位非常称职的侍女。
水仙嫌书架有些乱,我立即爬高爬低,把书分门别类整理好。
水仙抱怨被子有些薄,我赶紧去找管家,当天就换了一床厚些的新棉被。
水仙与往常那样同我开玩笑,拿我逗乐,我就任他取笑不回嘴。
水仙可能一时接受不了面貌焕然一新的我,在我恭敬地将饱蘸墨汁的毛笔递到他手上时,他疑惑了:“红叶,最近几日,你怎的如此听话?”
我耐心解释道:“是这样的,我现在意识到,做人就要尽好自己本份,这样才能活得安心些。”
水仙来了兴趣:“哦?那么如今,什么是你的本份?”
我答道:“给墨门主您当好侍女,便是红叶的本份。”
水仙沉默片刻:“既如此,你当日又何必大费周章地离开王府?安心做暮云忱的侍女,岂不更好?”
我愣了一下,十分赞同地点头:“门主说得极是。若我当日便能有这般觉悟,如今就还安安稳稳地在王府呆着。”
“咯嗒”一声,水仙手里的毛笔断成两截,浓黑的墨汁飞溅上他雪白的长袍。
我“呀”地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