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能不贵?你若买黑砂糖来自己熬制,想来能省一半的银子。”
桅子叹道:“熬糖哪有你想的这般简单?”
江白圭道:“却也不复杂,使稻草堵住瓦溜,再将熬好的黑砂糖倒入其中,待黑砂糖结定,除去稻草,使黄泥水往下淋,冲去瓦溜中的黑渣,瓦溜中的余下的白霜即是南人卖的西洋糖。”
桅子难以自信的望着江白圭,她前世只听人说过用牛乳石灰制糖,更不知如何操作,没曾想书呆子竟晓得用黄泥水制糖。
江白圭见桅子目瞪口呆的着自己,心中得意起来,笑道:”有何事能难倒我这举人老爷?”
桅子失笑,嗔道:“我还未说你胖,你倒先喘上了。对了,你怎知用黄泥水制糖的?”
江白圭气她,故意板着脸道:“娘子就没听过,读书人不出门便知天下事,这话?我自然是从书中得知。”
桅子来了兴趣,凑到他身边,问:“甚书这般好?”
江白圭顺势抱住她,方附在她耳边道:“宋应星箸的《天工开物》。”
桅子跳起来,不理身后之人的不满,疾步去书房寻出《天工开物》,抄下制糖那一段,回房取了一两银与端砚,让他明日帮忙买三石黑砂糖来家。
待回去,夏欢已回转,先将糕饼好一通夸,又道:“老夫人夫人与雅姑奶奶俱说好吃,老夫人还说,下次二丫来,让少奶奶问明这糕饼是在那个铺子买的,她好买来待客。”
桅子吃下定心丸,不再担心二丫所做糕饼的口味,第二日照着《天工开物》讲的法子,在厨房偷偷熬糖,果然简单,五石黑砂糖出一石西洋糖,五石黑砂糖不过一两银,而一石西洋糖却值十两银,一来一去竟比开糕点铺子还有赚头,她就起心要开一个熬糖的作坊,但金叶子换的二百两银子都用来开糕点铺子,手中无现钱,她就暂时歇了开作坊的念头,只熬了几石自用,收起瓦溜这些熬糖的物事,等糕点铺子赚回本钱再做打算。
八月十二,糕点铺子赶在中秋前三日开业,倒抢在了江雅的成衣铺子前头。
桅子拖了江白圭去看,江白圭早已接受桅子开铺的事实,看伙计端着食盘不停与路人发糕饼,奇道:“你就不怕折本?”
桅子伸手一指铺中,道:“尝着好吃,自然就会想买两盒拿回家,与亲人小孩尝尝。”
江白圭见铺中人来人往,伙计忙个不停,就没有话讲,倒是旁边的江雅叹道:“弟妹手艺手段俱是了得。”
第六十八章 江老爷挨打
栀子听江雅话中泛酸,又素知江雅眼中只看的进银钱,看出糕点铺子入账,转头问她要方子,也开家一式一样的糕点铺子,忙笑着谦虚两句,就说站在路旁吃尘土无趣,拖了二人去飘香楼吃茶,待时辰差不多,桅子唤端砚去请侯二阳来。
端砚去了不多时,侯二阳就与他同来。
桅子笑道:“相公且陪雅姑奶奶坐坐,我与侯管事说两句店中俗事就来。”
江白圭点头,江雅亦笑应,因桅子背着她与管事说话,无法听得糕点铺子实情,心中像猫爪子抚过,没一处得劲。
桅子出得门,把了五十文钱与门外伙计,使他另寻一间空房好说话。伙计得了赏钱,顺手推开旁边一间雅室,又重新端了两盏茶上来,方退出去。房中只剩桅子与侯二阳两人,她不好闭门,只将声音压低询问铺中之事。
侯二阳道:“夫人饼名头好,好些人听这名头,就想买两盒与自家娘子尝尝,今日一共卖出二十盒,若不是将昨日备下的卖尽,到下午无货可卖,小的想还能卖二十盒出去。其余糕饼,虽不如夫人饼卖的好,每样却也还是卖了几盒。余下的散糕,卖了八十多斤出去。小的来时算过,今日共有二十两整银入账。”
二十两银子入账,以四分利算,共赚得八两银,桅子从未想过第一日就取的这样好的战绩,由心底笑出来,乐过一阵,问:“极好,可有差役上门寻事?”
侯二附新当管事,第一次在主家跟前回铺中盈利,不知主家可否满意,心中免不得忐忑,加之人胖,一番话说完额上已满是汗珠。他听桅子说好,将悬着的心放回腹中,使巾子抹了一把汗,道:“来过两个,小的依少奶奶吩咐,只说这是江举人新夫人娘家的本钱,两个差爷倒也没为难,各拿了两个银锭子就去了。”
桅子颔首,嘱咐道:“再过几日,旁的糕点铺子恨咱们抢了他家生意,少不得要来寻事,你须得谨慎,防止有人暗中使坏。若真有人闹上门来,你也要好颜相待,干万不要惹出事端。”
侯二阳面上老实,心下却通透,知桅子是怕闹将起来让江家人知晓这铺子是她的本钱,就不多说,笑着应下。
桅子又吩咐侯二阳派人住十里村家中送几盒糕饼过去,顺便说说糕饼铺子之事,方放了他去。转回隔壁,江雅见她来,羡慕糕点铺子客似云来,玩笑道:“弟妹的糕点铺子开门红,今日赚足银子,可要备酒席请我吃酒。”
桅子只是摇头,道:“也只人多好相看,铺中糕饼比别家便宜,哪有甚赚头,今日拢共不过才得一两银子。”
江雅也知她铺中一盒糕饼只卖二三百文,不到旁的糕点铺子的三成,听她说没有赚头,也就信了,摇头道:“你这般做生意,累死也赚不出银子,倒不如将价钱提一提。”
桅子笑:“先赚名声,待名声报出去,人人都知我的留香居,方作打算罢。”
江雅当她傻,欲再劝,江白圭却已附和着说好,见夫妻两人同心,她插不进嘴,才住了口。
三人结过账下楼,方走到飘香楼门首,就见身着宝蓝稠衣的江老爷揽着一个骚首弄姿的女子从旁过,那女子满头珠花,面上的白粉能刮下半斤,一见就知不是好人家的小娘子,不是馆中的姐儿也是酒楼小唱。
江老爷侧身恰巧也看见儿子儿媳并女儿三人,面上红过一红,搭在那姐儿腰上的手就势缩了回来。那姐儿贯会看人眼色,猜出江白圭三人定是江老爷儿女,又见江老爷欲走,哪里肯放过他,将整个身子倚在他身上,用腻的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声儿道:“江老爷,你方才应了奴家的,要与奴家买身新衣。。。。。。”
两人身后还跟着个龟奴,趁机道:“江老爷,你若要走,还请你将这几日欠妈妈十两银付小的罢。”
这时节文人士大夫吃酒唤姐儿作陪算不得异事,许多人还将以妓鞋饮酒看作风雅,是以江老爷只初见儿媳女儿在才面露尴尬,到这时已镇定,摊手与江白圭道:“我带出的银子花完,拿十五两银子来,我好与这二人。”
江白圭心头着恼,但父亲伸手,他不好不与,只将身上仅有的五两银子把与江老爷。江老爷掂出不够,转头去看江雅,江雅是只进不出之人,不待他开口就摆手道:“父亲休要看我,我方才买缎子已将身上银子花光,雇轿的钱还是白圭把的呢。”说罢,只嫌父亲丢脸,转身上轿。
桅子怕江老爷问自个要钱,掉头去看风景。江老爷纵然脸厚,也不好意思让儿媳拿银子出来替自个付馆中积账,讪笑着将手中的五两银子丢与龟奴,道:“身上没带这许多现银,余下的改日再给。”
那姐儿哪里肯,拽着江老爷不放,江老爷看她与自己没脸,抬手给了她两巴掌。姐儿顿时哭天抢地起来,引来几人看热闹,龟奴见人多壮胆,上前拉住江老爷不松手。
江白圭见父亲这般丢脸,气的两条眉毛拧在一起,恨不能寻条地缝钻进去。桅子纵是带着帏帽,也觉的面上无光,一把将江白圭拉到桥中,吩咐轿夫快走,只留下江老爷与那姐儿在那耍猴。
江白圭撩了轿帘回头去望了好一时,到底不忍,想问桅子借银子,却又开不得口,犹犹豫豫在那生闷气。
桅子看穿他的心思,道:“你这次不忍,替老爷还了馆中积帐,下次老爷再欠,你再还,还上几次,老爷就能借了你的名头在外到处赊账,只怕到时你卖了自个儿也还不起。”
江白圭闷不做声。
桅子又道:“你若真为家中好,为老爷好,就该将今日之事与老太爷讲明,不然到时家中仅剩的大屋也会被老爷败掉,看你可还有房住。”
江白圭知她说的在理,但听她将自个父亲说的如此不堪,到底不好接话,只是点头却不做声。到得家中,犹豫半日,他还是去了颐养居见老太爷。
老太爷是个霹雳性子,听过,哪里坐得位,不等江老爷来家,提了条门栓就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待江白圭反应过来,老太爷早走的没影。老太爷寻到飘香楼外,见那里围得水泄不通,气的周身发抖。人群中有人识得老太爷,见他提了门栓站着人群外不得进,喊了声:“江家老太爷来了。”有些好事者,自觉就与老太爷让出一条道来。
江老太爷透过那条道,看见老儿子披头散发被人拉住,身上衣衫已被破了几处,几步上前,看也不看,就将身上的门栓往儿子身上招呼。江老爷吃痛,抱着头想要逃,但他这二年被酒色掏空身体,哪里逃得过老太爷这练武之人,身上着实挨了二三十下。
那姐儿与龟奴见事情闹大,既怕老太爷的门栓落在自个身上,又怕吃官司,相互打了个眼色,顺着人群想溜。老太爷瞥见二人,喝道:“给我站住。”他声如炸雷,将两人惊的差点摔倒。待两人站定,老太爷又道:“我江家从不欠人钱帐,一会随我去家中取银子。”一听还有银子拿,姐儿与龟奴哪有不喜欢的,俱规规矩矩的在边上站着看江老爷挨打。
老太爷直打的儿子瘫在地上立不起来,方才住手,拱手与众人道:“我教子不严,让各位见笑了。还请各位与馆中酒楼的姐儿小唱带个话,从今日起,此人与我江家再无干系,以后他欠的钱帐,也与我江家毫无干系,我江家一文钱也不会替他清还。”
众人见老太爷说的恳切,都各自散了家去。但这时节无甚话题,江老太爷当众打儿子倒成了难得的谈资,不肖几日,传的整个江陵无人不知。馆中姐儿酒楼小唱怕老太爷打上门来吃官司,俱不敢做江老爷的生意,原本他教授的十来个学生,家中因怕被他引得品行不端,走的也只剩五个实在寻不到别处附馆的,当然,这是后话。
老太爷不理瘫在地上的儿子,独自家去。江老爷走不动,还是飘香楼掌柜看他摊在门口不好相看,使了个伙计雇顶小轿将他送回江家。
老夫人听闻儿子被老太爷打的下不了床,哭嚎着要为儿子请大夫,老太爷双眼一瞪:“你若要与那个败家子请大夫,我就让你娘家使人来接。”
老夫人止住哭,使出惯用的招数:“白圭备考,他若看父亲伤着,哪有心思读书?”
老太爷今日偏就不吃这一套,怒道:“他这般胡闹,将来白圭考中进士,有他在旁丢脸,也做不得官!他死了倒也清净,休要再提请大夫。”
老夫人无法,偷偷把了一两银子与尹强,使他去买了几贴伤药。
江夫人听江老爷被人抬回来,问明缘由,冷笑一声,看也不去看江老爷一眼,自去房中将所有物事擦拭一遍才作罢。倒是清影,好些日子江老爷都不曾正眼瞧她,此番江老爷受伤,她只道机会来了,格外高兴,殷勤的忙首忙后服侍。
桅子今日赚得银子在手,又见江白圭到底听了自己的话没凑银子去救江老爷,心中格外高兴,见江白圭闷在房中不说话,就小意去哄他开心。江白圭何曾听过桅子这般柔声软语,听几句就先是软了半边,再看她浓眉大眼白肤红唇,无一处不透着娇媚,心中一热,丢开父亲之事,抱了她上床去做耍。
第六十九章 夜审江白圭同学
夫妻两个重新穿衣下床,江白圭担心娘亲因父亲之事伤心,坐不住,携了桅子的手去赏梅居相劝。进门时,江白圭见娘亲如泥塑般坐在桌旁,桌上摊开一张幽兰香笺,手中握笔,却一个字也未落下,任由笔尖淌下一滴滴墨汁,在香笺上晕成点点黑团。他心中酸涩,轻轻唤了声:“娘亲!”
江夫人回过神来,将手中紧握的笔搁在笔架上,笑着招呼夫妻两个坐下,又让金妈妈去煮茶。
桅子眼尖,见江夫人跟前海摊着一本账册,好似上面记着人情往来收送的礼物,就知江夫人在为中秋节礼伤神,而非江白圭所想的那般为江老爷之事生气。她轻轻的扯了下江白圭衣袖,示意他看账册。江白圭这才瞧见账册,亦明白娘亲为何忧心,就不提父亲之事,笑问:“娘可是在列中秋节礼单子?”
江夫人因今日之事,越发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