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你真狡猾……”
“呵,”她瞥我一眼:“你以为我骗人么?殿下心里怎么想,我清楚得很。”
我不想跟她讨论这个问题,无论小洛怎么想,我相信他我一样不想看到西门凉儿出任何事。议事厅大门外是个十字路口,路上足有几百个壮年男子往来奔波,偶尔看到十几个人共同抬着铜鼎似的东西从我们面前匆匆走过。我想到这些大鼎恐怕是用来火化那些被杀死的怪物的,而那些怪物,每一个都曾经是活生生的灵族人,胃里一阵翻腾,心里很难过。
大半个时辰过去了,路上的人少了一些,堡中和周围山林里的混乱渐渐平息,远处有几个人匆匆走来,打头的正是小洛。
我立即迎了上去,小洛一把抓住我:“你不在屋里好好呆着,出来干什么?”
我告诉他:“西门凉儿不见了。”
他呆了呆,林非卿马上道:“冯长老已经派人出去找了。”
小洛握着我的手紧了紧,我能感觉到他心里的紧张和担忧,摇了摇他的手说:“我们也去找吧,我担心……”
小洛看看我,略一点头,牵着我的手飞到空中,往爆炸传来的方向飞去。我问他:“先往那个方向找吗?”
他沉声说:“她胆子那么小,这种时候若跑出去,肯定是去找我了,不往这方向找,还能去哪里。”
我问他:“那边……是最危险的地方吧?”
他脸色很难看,双眉紧锁,把我拉近了伸手揽住,眼睛不住地搜寻着地面。
我忽地反应过来:“我们先回去带上兽兽,它找人比我们强!”
我们回到院中,那几个侍女仍胆战心惊地站在门口,看她们的神情也知道西门凉儿没有回来。我把兽兽从被窝里拖出来,告诉它西门凉儿不见了,它立时打起了精神。
我们在半空中兜了很长时间圈子,兽兽说现在风中的气味很复杂,爆炸掀动了山谷中的气流,风向是不固定的,很难分辨出西门凉儿的气味是从那个方向飘来的。
这次出的乱子好像没有上次那么大,到处搜寻的过程中除了难寻的气味之外,一个怪物也没见到。只是偶尔瞥见一树叶上溅满鲜血,实在是触目惊心。
折腾到天要大亮,我和兽兽都精疲力尽,小洛把我送回住处,抱起兽兽出门继续去找。我坐在院子的门槛上望着外面的石板路发呆,心里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这一等,就从清早等到了傍晚,一天水米未进,却既不觉得渴也不觉得饿。几个侍女来劝了我几次,给我拿了吃的喝的来,我只是望着脚尖前的石头缝出神。小洛一直没有回来,我心里越来越不安,却没有勇气去找他了。
脚步声从路口传来,抬头一看,不是小洛,而是林非卿。
我盯着她的脸,她的表情已经给了我一个最坏的答案,我听见心底有轻微破碎的声音。想站起来,却忽然没有力气。林非卿走到我面前,蹲下,望着我说:“找到了,中午就找到了。”
我呆望着她:“找到……找到什么?为什么中午就找到了,现在才来告诉我?”
我的手,像是要传递给我一些力量和勇气,轻声说:+7我来,说晚点再告诉你。因为……”
“什么?”我盯住她。
“因为有些惨,她的身体,几乎……被掏成空壳了。”她艰难地说。
虽然已经猜到答案,可是亲耳听她说出来,又听到“被掏成空壳了”,我心里还是猛地一阵抽痛,眼泪不可抑止,汹涌而出。她的眼圈也红了,掏出手帕来给我擦眼泪,我只觉得心里难过到极点,简直要赶上当年禽兽死的那一刻。再也忍不住,抱住林非卿放声大哭。
西门凉儿是我亲姐姐,可我对她从来没有姐妹之情。在西门府里十六年,我跟她说过的话,十根手指就数完了。我为什么这么难过,我自己也弄不明白,可是如果不能哭出来,我觉得自己一定会憋死。我越哭越伤心,西门府里十六年的往事事一件件涌上心头,吃过的苦,受过的伤,挨过的打骂和白眼,相依为命的小洛,还有我偷偷羡慕嫉妒的,公主仙子一样的姐姐西门凉儿,可她突然就从这世上彻底消失了。
哭够了,我咬牙站起来,对林非卿说:“我要去看看她。”
林非卿想劝阻我,而我坚持,她只好退让一步:“去找殿下吧,我做不了主。”
我突然大怒,冲她吼起来:“殿下?殿下是什么鬼东西?殿下就做得了主么?她的死到底是谁造成的?整天试药试药,试个屁药!一次次来杀我还不够,还要把我姐姐也杀了!是不是只要身上流着妖族的血,只要姓了西门,就活该被你们灵族人千刀万剐?”
我被眼泪糊住了眼睛,面前忽然一暗,一双手把我牢牢抱住了,沙哑着声音,低声叫我:“小菜……”
“小洛,小洛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恨过你,”我吼不动了,头抵在他胸前低声说:“你心里除了复仇是不是再也装不下别的?你的恩人你要下毒去害,你的族人你忍心用他们来试药,变成怪物再全部杀掉烧光,深爱你的人你舍得去骗,骗她来做人质,骗到她为你而死……哈哈,哈哈,你还是我最亲近的那个人吗?要是有一天,有必要,你舍不舍得我也为你去死啊?你舍得吗?舍得吧?”
我揪住他的衣襟在手指间拼命绞来绞去,绞得十指发青,心痛欲裂,在心中郁积着的所有痛楚都在这一刻爆发出来。他扶起我的额头,看着我,眼神有些绝望,忽然一伸手把我两个手腕握住了,另一只手绕到我背后,脊背突然一麻,我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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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过来时,头痛得像要炸开。嗓子里火烧火燎,我坐起来,看见小洛坐在桌旁发呆。想要说话,却发现嗓子已经完全哑了,一出声就撕裂般疼痛。小洛跳了起来,有些慌张地问我:“你要喝水么?”
他手忙脚乱地倒茶,忽然摸了摸茶壳,抬头冲我说:“水凉了,你等等……”
我出不了声,只好用手敲床帏,示意他把水给我,凉的正好,我的嗓子里像被谁点了一把火似的,本来也喝不了热水。
小洛倒了茶给我,盯着我喝了,仍然只在床边站着,不坐下来,也不到我身边来。我靠在床头,猛然想起我为什么会嗓子全哑躺在这里,是因为西门凉儿死了。
我说不了话,示意他拿纸笔来,他拿过来,研好墨,又搬过一只矮脚小方几放在床边,让我写字。
我问他西门凉儿的尸体怎么处理了,是不是也已经烧了。他说灵族有一种防腐的药,可保持尸身长年不坏,西门凉儿的现在躺在地下的石室里。
我又问他,你干嘛一直站在那,坐过来说话啊。他眼中浮现出痛苦的神色,告诉我,我睡了两个时辰,几乎一直在哭,他一离我近了,我就哭得更加凶,所以他不敢靠近,只能离得远些,在桌旁坐着。
我说我醒了,我不哭了,这个床头不舒服,你过来让我靠……
他立即过来坐下,让我靠在他胸前,我在纸上写:“明天我回妖皇城去,你不要陪我去了,凉儿死了,西门将军会恨你入骨。”
他垂着眼,喉结轻轻一动,底气不足地说:“明天我远远地跟着你,不让人知道我们是一起的。他恨我就恨好了,我不在乎。”
我一眨眼,泪水又滴落,小洛忙伸手帮我擦去,我在纸上写:你不在乎自己,可我在乎你啊!
卷五 当局者迷 第十七章 还乡
夜里我反而睡不着了,听兽兽详细讲了一遍找西门凉)7(她应该是在爆炸发生的第一时间飞出去找小洛,结果正好撞上一群试药失败完全变成了怪物的人灵族人,那些人力大无穷,动作迅速至极,还能像鸟一样在空中飞。西门凉儿一定是被那些怪物吓得呆住了,那片树丛里几乎没有搏斗过的痕迹,一击毙命,然后被那些怪物剖出内脏来,扔得四周到处都是,现场惨不忍睹。我只听兽兽描述,就一阵阵眩晕。
第二天我的嗓子可以勉强说出话来,跟小洛商量了一下,西门凉儿的死一定要严守秘密,不能透露出去半点。妖皇已经是个疯子,西门将军若之知道自己的掌上名珠如此惨死,只怕疯得比妖皇更加厉害,他手上有兵权,灵族剩下这近万人,立即就要灭族。他若只当女儿离家出走,自然要分心到处找她,对我们是有利的。死的是我姐姐,那个痛失爱女的是我亲爹,可是我缓过劲来,对小洛的担心却更多了几分。
小洛怕我刚刚受过强烈刺激,长途飞行会累得病倒,执意雇了一辆马车。路上我问他,凉儿的死,他心里究竟难过不难过,我问他,你到底有没有一点怜惜她,还是完完全全只是在骗她?
小洛望着车窗外说:“我说了你也未必信我,凉儿的死,我的心痛不会比你少。我没有骗过她,也从来没说过我喜欢她,只说会回去找她。”
我笑笑,恐怕比哭还要难看:“你什么都没说过,她已经死心塌地,愿意为你生为你死,你好厉害啊。”
“小菜!”他声音里带着恳求,我闭上嘴不再说下去。
凉儿的死像个巨大的黑影,无论我们走到哪里,那团黑影都罩在头顶,明明万里无云春光明媚,我心头却浓云滚滚,满是阴霾。她在的时候好像我们都不觉得怎样,如今她不在了,我突然觉得我和小洛之间,有些东西已经变了,再也不是当初的样子。我还是一样关心他,心疼他,为他担忧,我还是愿意把他当成人形靠垫来依靠,喜欢他怀里温暖安心的感觉。可是偏偏我又觉得,在我和他之间,悄悄多出一堵无形的空气墙,触不到,看不见,却实实在在把我们隔开,让我觉得悲哀。
小洛不肯走夜路,我知道他是担心我身体吃不消。我虽然吃了师叔的药,雨天胸口不会再痛,可是这几年经历了太多变故,多少伤了些元气,我的身体没有小时候那么强壮了。或许还幸亏我灵族的娘那一半的血液,我才扛得起这些折腾,换个百分之百的妖族人,我大概早就两眼一翻见上帝去了。
吃过晚饭我们出去散步,这个镇子很小,才过了晚饭时间不久,天刚黑下来,街上就已经看不见几个行人。路两边家家户户都点起灯来,暖黄色的灯火看起来很舒服。我们走出很远,从镇东走到镇西,往回走时我心血来潮,让小洛背我。我趴在他背上,在安静的小镇里,想起十六岁那个春天的下午,我从假山上被人踢下去擦伤了膝盖和手臂,他背着我一步一步走回去,而那时候我心里,塞满了那个奇怪又好看的太子……可以融化江南的微笑。就像此时此刻,我听见小洛的心跳和呼吸,如此亲蜜无间,却难以扼止地想起夏。思念如野草般疯长,我把脸埋在小洛肩上,不一会就弄湿了他肩头的一大片衣服。
快到我们住的客栈时,听见路边小吃铺里传来一阵女人的哭声。我忍不住扭头张望,那店面非常小,就像方嫂以前在镇子里的饼铺一样小。一个女人坐在铺子里一张桌旁大哭,几个男人就围坐那张桌边,其中一个手里挟着个**岁的男孩,双眼紧闭,不是知是昏了还是死了。
我一下子看见了其中一人男人的脸,不由得一震,小洛停下问我:“怎么了?”
我说:“那边小吃铺里地几个人。就是要抢走方洛送到眠月楼去地那伙人。居然又在这里抢人家地孩子。”
从小洛背上跳下来。一扯他地袖子:“来!”
小洛最听不得眠月楼三个字。听说那伙人抢人家地孩子送到眠月楼去。脸色已经很难看。我一拉他。立即大步跟了上来。
我心里憋闷了许久。正想找地方放泄。我猜小洛也一样。这几只贱人偏偏撞在我们俩手里。我雄纠纠气昂昂地走进去。劈手就把那男人抓着地孩子给夺了过来。一摸还有气。只是晕过去了。便塞还给那个坐在地上哭地女人。搀起她说:“嫂子别哭。先进屋里去。”
那女人已经被吓坏了。一接过孩子就飞快爬起来奔进里屋。砰地把门关上。没几秒钟却又打开一条缝。惊恐万状地看着外面。
那几个人已经认出我来。几个人交换一下眼神。其中一个低声道:“怎么又是这倒霉丫头?”
小洛听见他骂我,抬腿一个窝心脚踹了过去,差点把那人踹进里屋去,吓得那老板娘赶紧关门。
另外三个见情况不秒,就想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小洛一把揪住一个,手一挥,另两个被扇飞出铺子,飞到了街上,动了几下晕了过去。小洛揪着手里那个问:“魏相的人?”
那人吓得直结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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