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宁楚看着一脸温柔笑容师妃暄,就知道这种事慈航静斋绝对不会落下。他把手上书插回书架,淡淡地说道:“左右无事。”说罢便朝师妃暄点了点头打了声招呼道:“师姑娘,好久不见。”
“宁公子安好。”师妃暄伸手做了一个出家人问询,虽然她着普通素衣,但却别有一番韵味。
侯希白打开美人扇不紧不慢地扇着,朝宁楚笑道:“楚弟,今晚由妃暄给我压阵,可以不用楚弟涉险了。”
宁楚皱了皱眉,他刚刚光听侯希白足音,就知道他内伤没有痊愈,即便有了师妃暄助力,为何还要急着撇开他呢?看着侯希白脸上那种不太自然笑容,宁楚心里掠过一丝不悦。
看来是他把侯希白当成生死之交,而对方并没有把他放在同等位置上。
而显然,师妃暄是他可以托付性命之人。
宁楚一时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只听着自己仍是淡淡地说道:“那好,我就此告辞。”说罢也不再去看侯希白脸色,直直地穿过庭院推开大门而去。
师妃暄若有所思地看着侯希白失魂落魄表情,浅浅笑道:“看来希白是非常重视宁公子哦!竟不想让他去涉险,难道就忍心让我去?”
侯希白收回目光,苦笑道:“妃暄你居然取笑我。莫要忘了,杨虚彦请了婠婠助阵,是你主动来找我。楚弟和此事无关,我不想他卷入我师门争斗中。”其实侯希白自己知道,还有一个最重要原因他没说出口。那就是中秋那晚,他窥到了他师父那种目光,竟然心惊肉跳,再也不想他们有相遇机会。
师妃暄抿唇一笑道:“是是,妃暄是自讨苦吃,只是宁公子虽然面上不显,但看起来很伤心呢!”
侯希白唇边苦笑更深了,手中折扇一拍掌心,叹气道:“等此事了结,我再去和他解释吧。”他目光落在了才刚刚结出花苞桂花树上,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到今夜子时印卷之争上。
真心喜欢一个人,自是想要护得他周全,不想他受到半点伤害,他自觉自己做得很对……
师妃暄则把侯希白脸上神情尽收眼底,暗暗摇了摇头。虽然她对宁楚了解不深,但她置身事外,往往看得更清楚。
对方身为一个男子,又怎肯如女子般被人保护?这般见外地拒绝,恐怕对方心里并不好受。
只是这些事情,她身为方外之人,又怎么方便说出口?而且情关一向难过,其中滋味,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师妃暄含笑不语,适时地把话题往其他地方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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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楚漫无目地在成都街头乱晃,再无半点兴趣去看周围街景风物。
他接下来去哪里?这就回幽林小筑吗?
可是他又担心内伤未愈侯希白在印卷之争中处于下风,可随即又自我厌恶。人家都说明白了不用他多管闲事,他还往上凑什么啊?
宁楚不知道自己心里为什么这么别扭,也许是这一世,头一次被人拒绝原因。若换了跋锋寒他们,肯定不会推三阻四不让他去,说什么都会拽着他一起。和那三个小强出生入死好多次,宁楚已经习惯了看好他们后背,替他们治伤,然后同样把自己生命也交付出去,不论什么事,都会赴汤蹈火。
当然,除去已经变了质关系,他们之间还是很好兄弟。
宁楚想到双龙,头疼地皱了皱眉,然后被他甩了甩头先撇到一边,专注地去思考侯希白这件事。
他是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因为他和侯希白并没有这种过了命交情?才显得生疏吗?说起来,他和侯希白也只不过是泛泛之交,顶多算得上是诗词音乐等等文雅事物上谈得来朋友,有过几次旅伴经历,除此之外倒是没有什么了。
难道是他自作多情了?侯希白对什么人都温柔健谈,热情中不忘带着几分疏离,倒是很容易被人误会。
宁楚心神不属地晃入一条小巷,心想中秋那晚,究竟是谁不顾石之轩震怒,反射性地挡在他面前?
那晚之后,他就把侯希白当成了真正兄弟,可是现在看来,只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罢了。
宁楚在狭窄小巷中停下脚步,轻声叹了口气,打算调转方向,此时就回幽林小筑,说不定还能赶上他姐姐做晚饭。
可是没曾想刚转过身,就看到他身后竟跟着一个人。他一路上想着心事,竟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被跟踪了。
此人站在巷子影子里,身型高大,穿着黑色紧身衣,腰间挂着长剑。他乌黑头发整齐地梳向脑后,结成雯髻,露出高广平阔额头,似蕴藏着无穷自信和智能。英俊高贵容颜上,他那对挺直鼻梁和坚毅嘴角,形成鲜明对照,冷酷无情眼睛锐如鹰隼,一眨不眨凝视宁楚。
宁楚只是一愣,便看到此人腰间眼熟影子剑,淡淡戒备道:“影子剑客,不是从不给人看他真面目吗?”
杨虚彦脸上露出一抹冷酷无情笑容,握住影子剑手一动,冷笑道:“死人无所谓!”
话音未落,满天剑光夹杂着冰冷杀机迎面袭来。
第五十五章 杀人游戏
依着宁楚对杨虚彦的了解,他曾自己说过,每次刺杀都会经过精密的观察和策划,所以当看着没有带着面罩的杨虚彦时,宁楚便知道这次两人狭路相逢只是一次意外。
大概杨虚彦是在成都街头看到了他,突然起意想要除掉他,正好去掉今夜的一根刺。
宁楚转瞬间想到了这些,此时见杨虚彦右手一动,便迅速向后退去,企图用轻功来摆脱对方。
可是对方的幻魔身法要比他还快。
尽管比不上石之轩幻魔身法的速度,但杨虚彦使用起来,更是巧妙地利用了阳光照射不到的死角,在白日里犹如幽灵一般神出鬼没。
一时间,宁楚只能见到一个黑影快速地在视线里闪烁着。
然后一点剑芒,正在他眼前扩大。
一股无坚不摧的剑气,透过长剑侵来,使他呼吸顿止,全身有若刀割。
倏然间,剑芒从那一点爆开,剧盛无比,四面八方尽是呼啸的剑影芒光,虚实难测。眼前点点剑芒从各种角度反射着阳光,不断炫闪,使宁楚睁目如盲。若换了其他人,恐怕会手忙脚乱,但宁楚已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神乎其技的影子剑法,虽然上次是旁观寇仲与其交手,但也发现了这影子剑法的要诀就是既快又花,主要是扰人视线。他干脆把双目闭紧,隔绝了那种难受的感觉,单纯凭感觉作出反应。
其实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也不得不佩服石之轩,教出来的两个徒弟,都各自创出了一套武功。侯希白的美人扇法,杨虚彦的影子剑法,都是江湖上排的上名的。由此可见石之轩的武功有多强横。
“叮!叮!”
宁楚一甩腰间的灵犀剑,巧妙地运用灵犀软剑的柔软特性,避开影子剑的锋芒,用灵犀剑缠绕住影子剑身,再利用反弹的气劲绞击而去。他清楚知道只要失去先机,给这个可怕的刺客把剑势尽情发挥,自己休想有反击的机会。
杨虚彦中途变招,剑换左手,竟巧妙地撤出了宁楚软剑的包围圈。若知江湖上用软剑的人本就极少,大多是因为软剑的材质难以寻觅,所以杨虚彦出道以来,还未曾碰到过一个使用软剑的敌手。此时忽见宁楚弹出软剑,竟起了好武之心,杀气弱了几分,倒想看看宁楚的软剑是怎生个用法。
宁楚得到这把灵犀剑之后,除了和石之轩过招时亮出来用过,这三日内也自行琢磨过。再加之石青璇给了他一本灵犀剑谱,虽然用起来还不甚熟练,但却也能使个大概。
软剑因为材质特殊,可以弯折不断,所以也可以当做软鞭使用,若得真气灌注其间,更可以让软剑绷直,随心所欲,变成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刃,所以灵犀剑法走的是剑走偏锋之意。往往出人意料,各种诱敌深入的招式层出不穷,宁楚本就因为打算帮助侯希白,这三日间苦心钻研,虽然还没有得其精髓,但他挥剑信手拈来,绝不按部就班,倒是巧合了灵犀剑法的宗旨“出其不意”,虽然初时有些生疏,但很快就顺手起来,一时倒也让杨虚彦手忙脚乱。
据宁楚对杨虚彦的分析,这个影子刺客为何追求一击必中,为何刺杀前要研究好对策和周围的环境,除了他此人本身谨慎小心的性格外,其实从侧面反应了他自己对自己的武功并不自信。
否则换了石之轩去杀人,才不会想得那么复杂,直接出现,杀人就可以了。
只要挫其锋芒,便可以让他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也是为何杨虚彦在刺杀寇仲无果之后,迅速离开的原因。
所以宁楚手中的灵犀剑越来越快,再加之他可以看穿一切弱点的那双利眼,专挑杨虚彦薄弱的地方刺去,引得他闪出更多破绽。
杨虚彦脸色凝重,他没有料到宁楚的武功居然如此之高,他本以为对方的武功再高也不会高过寇仲和徐子陵,但对方的内力确实不强,但武功招式就好像是天生克他的影子剑法一般,让他无法施展开来。难道天下除了他师父石之轩,竟有另一个人会如此了解他的剑法吗?
或者,干脆就是他师父教导出来的?
杨虚彦心中一乱,手中的剑法更是漏洞百出。
宁楚看准一个空档,打算一不做二不休,他本就不是什么圣人君子,既然对方是来杀他的,那他给他身上刺一个窟窿,应该不算什么吧?正好还帮了侯希白。
可就在他打算在杨虚彦的右腿上刺下一剑时,忽然感到身后压力剧增,暗叫声不好,他没想到一直独来独往的杨虚彦竟不是一个人来的,没有提防身后有人。正想避开时,但对方有心算无心,宁楚只觉得双肩一痛,手中的灵犀剑便握不住了。
宁楚感到那人飞快地封了他几处大穴,在陷入昏迷前,他看到了一双雪白无暇的赤足。
原来杨虚彦竟请了婠婠来做帮手吗?怪不得师妃暄找上了侯希白……
“多谢婠小姐帮忙。”杨虚彦也不客气,丝毫没有因为婠婠插手而产生的不悦,手中的影子剑立刻就要往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宁楚身上刺去。他杀人从不讲究何为卑鄙,宁楚今次差点让他阴沟里翻船,自然是恨之入骨,恨不得早一点把他除去。
婠婠却一挥水袖,阻止了他,盈盈一笑道:“虚彦何必如此心急?宁楚这种人,这样杀掉岂不是可惜了?”
杨虚彦俊眉一竖,打量着婠婠,忽然嗤笑道:“难道婠小姐也看上了这个小白脸不成?”
婠婠露出一个甜死人的微笑道:“讨厌,我是有个更好玩的法子,杀人嘛,还是要讲究艺术和乐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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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楚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处在一个非常不利的境遇中。
他身上的几处大穴被封,内力凝滞,而且不光是这样,他的手脚都被绑得死死的,口中还塞着布条。
标准的被绑架中的人质。
宁楚冷静地看了一下四周,只见他身处在一座大殿之内。大殿内雕像罗列,分作两组,中央是数十尊佛和菩萨,以居於殿心的千手观音最为瞩目,不但宝相庄严,且因每只手的形状和所持法器无有相同,令人生出神通广大,法力无边的感觉。在这尊千手观音周围,五百罗汉分列四周,朝向中央的雕像,形成纵横相通的巷道。令人仿似置身另一个有别于现实的神佛世界,身旁的雕像在窗户上透进来的月色掩映中,造型细致精巧,色泽艳丽,无论立倚坐卧,均姿态各异,仿若真人,神态生动,疑幻似真。饶是宁楚见多识广,一时间也不禁被布满大殿的奇景震摄。
“你醒啦?也是,醒过来才好玩。”婠婠蹲在了宁楚身前,艳若桃李的脸上挂着一丝魅惑人心的笑容。“这里是大石寺的罗汉堂,宁公子应该知道过一会儿这里会发生什么事情吧?”
宁楚定了定神,对方的目的再明显不过了,肯定是要以他为要挟,来令侯希白退出印卷之争。
其实严格算起来,这也并不算犯规,毕竟石之轩已经放过话了,可以选择帮手,当然也就不拘泥于其他形式。不过宁楚并不担心,不死印卷对于侯希白来说,是志在必得,若那不死印卷被杨虚彦抢走的话,那么习得不死印法的杨虚彦,肯定会在大功告成之后杀掉侯希白,所以用他来威胁侯希白,肯定后者不会答应的。
宁楚并不认为杨虚彦和婠婠这两人能对他手下留情,但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他既然下定决心来搅这趟浑水,也是早就有了随时挂掉的心理准备。
没有人比他更能淡定地面对死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