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着蟠龙云纹古玉佩、脚踏镶金银纹的鹿皮朝靴,依旧打扮得一如既往的华丽贵气。可他的身材却是比少年时高大了许多,容貌也长开了,虽然还是风流不羁的浪荡样儿,却不似过去那般阴柔,倒显露出权势男人的那种霸气来。
瞧见屋里除了召香,还有个一身白的蒙面女人,他不悦的皱了皱眉。
“王爷吉祥。”召香连忙起身见礼。
“民妇苏氏参见梁王殿下,千岁千千岁。”莞娴心里虽然不情愿,可为了小命着想,也只得跪下,行叩拜大礼。
“怎么将个寡妇带府里来了?晦气。”梁王景澈扫了莞娴一眼,冷冷说道。他早度过了少年的变声期,没有那公鸭嗓子了,如今声音是成年男子特有的浑厚低沉。
“王爷,她是……”召香连忙解释。
“来人,赶走。”他不再看莞娴一眼,拉着召香便往外走去,“宝贝儿,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召香被他脱着踉踉跄跄的往外走,还不住的回头看莞娴。
“哼,谁稀罕了!”走在京城的大街上,召玉一路的愤愤的小声嘟囔,“不是她三催四请的,咱们姑奶奶还不想去呢!那个混蛋梁……居然轰咱们出来,真他娘的太太太……过分了!”
她一着急,啥都骂都出来了。
“行了,这儿是闹市,谨言慎行。”莞娴坐在轿子里,听了这话,便掀起轿帘,朝她摇了摇头。
“……是。”召玉拉着脸,抿了抿唇。
莞娴哑然失笑。
也难怪召玉如此。她与召香当年同时被苏家二老爷买下,一同伺候人,可如今境遇却天差地别,换做谁都会不平衡的。
“召玉姐姐,回头还是找个好人家嫁了吧?”莞娴旧话重提。嫁个踏实肯干的寻常男子,一夫一妻、白头到老,未必不比做王府宠妾强。召玉又能干、会持家,谁娶了她,日子都会越过越好的。
“呃?”召玉愣了愣,才明白过来,涨红了脸,“我才不是羡慕她呢!我一点都不嫉妒她!我只是替姑奶奶抱不平……”
莞娴哼哼笑了两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饶有兴趣的瞧着街上的各色货品。因为太后千秋节临近的关系,街上行人和商贩都比往日多了许多。
忽然间,她眼前闪过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是他么……?!
她心里“咯噔”的一下,心脏几乎从喉咙里跳出来。
“停轿!”她大喊一声。
“怎么了?”召玉疑惑问道。
莞娴却没有回答,轿子还未停稳,她便冲了出去。
“哎,姑奶奶……”召玉连忙追上去。
89 红颜
是他么……?!
她心里“咯噔”的一下;心脏几乎从喉咙里跳出来。
“停轿!”她大喊一声。
“怎么了?”召玉疑惑问道。
莞娴却没有回答;轿子还未停稳;她便冲了出去。
“哎;姑奶奶……”召玉连忙追上去。
你吗……承瑛……
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可她眼中只有那个青衫的人影。
她在人来人往的青石街道上穿梭;像中了蛊似的追寻那个人的影子。她追着他渐渐离开了喧闹的大街;拐进一条巷子;然后在巷子里七拐八弯……前面已经没有路了。
这是条死巷。
“承瑛——是你吗?你在吗?”她大声呼唤,可声音却如泥牛入海;了无回音。
“姑奶奶、姑奶奶……”召玉等人闻声赶来,见她呆呆的坐在地上;赶紧上前扶起她;“您怎么了?”
“你们看见他了么?看见了么?!”她激动的揪着召玉的衣襟;“我看见了,一定是他,不会错的!”
召玉吸吸鼻子,将她抱住,“姑奶奶,这儿除了咱们,没别人了。”
“不是的……我刚才真的在街上看见他了!只是跟丢了……”莞娴皱着眉辩解。
“奴婢一路跟着轿子,也没有见着谁。”召玉摇摇头,轻叹了一声,“今儿您累了,咱们这就回庄歇息吧。”
主子的心事,她怎么会不知道呢?只是楚五爷墓前的青松,如今都有碗口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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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庄子中没多久,莞娴便收到召香递来的条子,先是道了歉,然后又说会偷空来看她云云。
莞娴想起今日在街上遇到的事儿,心情很差,便随手将条子撂一边了,也没有回复。
……难道真的是自己看错了么?
过了几日,召香果然独自上门来。
她这回穿着素净,未施粉黛,连婢子也只带了两个而已。
召玉见了她,原本想损她几句,可见莞娴的眼色,还是忍住了。只是在莞娴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
“姑娘,上回真是对不住。我不知道王爷会这样……”一进屋,召香瞧了瞧召玉,又看看莞娴,一个劲儿的道歉。
“这与你无关,你别内疚。”莞娴微笑摇头,拉着她的手在榻上坐下,轻叹了一声说道:“梁王只是恼了我而已。”
他和楚承瑛情同手足,自己与楚承瑛的事儿,他也是知道一二的。五年前,楚承尸骨未寒,她就另嫁他人,也难怪他会不谅解。
召香也是个一点就通的聪明人,听了这话,便回答道:“可这也不能怪您。若是当时有个名分,您还能为他守着,这无名无分的,您一个闺阁女子,唯有听从父母之命,除此之外还能咋办……”
或许他觉得她该殉情吧……唉,活着比死了更难啊。莞娴笑笑,不再回答她。
两人没说几句话,梁王府那边很快就差人来接。
召香无奈,只得又回去了。
莞娴意味深长的瞧着召香的背影,再想想她的神态,总觉得其中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可仔细琢磨,一时又想不太明白。“召玉姐姐、小桃,你们觉得召香有什么不妥么?”
“不妥?”召玉皱眉,仔细回想了一下,“没觉得有啥不妥,就是感觉她过得委屈……我呀,宁可跟着咱们姑奶奶,也不去伺候那梁王。”说罢,她还不屑的撇撇嘴。
“若让我选,我也不去伺候梁王……伴君如伴虎,动不动要掉脑袋的。”小桃吐吐舌,“还是跟着姑奶奶好,吃饭管饱。”
“哈,你们就欺负我好说话嘛。”莞娴打趣道。
“才没有……”
“奴婢哪敢呢!”
主仆三人闹了一阵,笑作一团。
“好了,说见正经事儿。”莞娴假咳了一下,正色道:“召玉姐姐,咱们磨的薯粉,你挑两包最好的出来,用最好的盒子盛了。小桃,你去给我找个好的帖子,待会儿我自个写。”
“嗯,好的。”召玉点头,“姑奶奶这是要送给谁家?”
“我要请梁王来咱们庄子。”莞娴淡淡说道。
“啊?!”两个婢子都吓了一跳。
小桃苦着脸,“姑奶奶啊,咱们能不招惹他么?……惹不起咱还躲不起啊。”
“别忘了,二位老爷的事,还得指着他帮忙呢。”召玉想想便明白过来,转身去准备礼品,转念又停住了,“姑奶奶,只两包薯粉,会不会太寒酸了?”
“我自有分寸,你去吧。”莞娴摆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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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着两包薯粉,梁王果然给了面子,三日后应邀前来。
“殿下大驾光临,真是让敝庄蓬荜生辉。请……”见过礼之后,莞娴请他在庄后一座八角竹楼里小坐。这竹楼地势甚高,周围景色宜人,一有山风吹过,八个角的铜铃便叮叮当当的响起来。
景澈在屋里走了一圈,又瞧了瞧窗外的风景,“这是按照八卦之方位建造的?”
“殿下英明。”莞娴含笑点头,目光望向屋中间的桌椅,“殿下请。”
景澈扫了一眼,径自在坎位坐下。
莞娴笑笑,吩咐下人上菜。
少顷,一道道菜肴摆到了桌上。小鸡蘑菇炖粉条、蟹腿粉丝汤、焦溜素丸子、蕨菜烩年糕……俱是用薯粉做原料的菜色。
“山野之间,没有甚么佳肴美馔,只能请殿下将就用些寻常小菜罢。”莞娴站在一旁,亲自伺候他用膳。
景澈瞧着她十指纤纤,指甲也没有染,是淡淡的粉红,透着晶莹的亮光。她手执酒壶,将他的酒杯里倒满,接着稍微挽起袖子,为他盛汤布菜。
她又是送薯粉,又是做粉丝宴的,无非是提醒他,别忘了昔日她曾助过自己一臂之力罢了。景澈一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淡淡说道:“你伯父和你爹的事,孤王自会尽力。”
这个景澈,明明是因为跟庆侯的交情,抹不开面子要拉苏家一把不可,却说是还她的人情,真够滑头的。莞娴心里暗骂了他几句,脸上却不敢表露出丝毫。继续温言软语的说道:“奴家一介女流,怎敢干预政事?但殿下如此眷顾苏家上下,奴家感激非常,在此谢过了。”
说罢,她又深深行了一礼。
“不是因为此事,那你却是为何?”景澈挑眉,瞥了她一眼,“有什么事儿便痛痛快快的直说吧。”
“殿下果然快人快语。”莞娴给他的酒杯满上,“奴家确实有一事,恳请殿下相助。”
“说。”景澈抿了口酒。
“奴家堂姊,在东宫为良媛,如今在冷宫已五年矣……奴家斗胆,求殿下给她个机会。”苏家两位老爷的事,她倒不是特别担心,毕竟他们是男人,又有庆侯等人帮忙,咸鱼翻身也是迟早的事。可是倩娴一个弱质女子,在宫中孤苦无依,如果没有人帮她,她该怎么办?
“……哦?”景澈把玩着手中的瓷杯,沉吟片刻后说道:“孤王可以给她一个机会,让她在太后千秋节上露个脸,但是,成不成可是看她自己造化。”
“如此就够了。”莞娴大喜,连忙谢恩。
“别忙着谢恩,我只是说我可以帮你,但没说要帮你。”景澈冷笑,“难道就凭你你帮我种过几亩甘薯地,我便要助你一世不成?”
“殿下……”莞娴定定的望着他。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孤王很忙。”他说着,便起身往门口走去。
“请留步!”莞娴连忙喊道。
“……嗯?”他停下脚步,嘴角微微勾起。
“那么,我就给殿下解一个心结,换这个恩典,如何?”她一字一句的说道。
“哦?”景澈挑眉,“孤王有何心结?”
莞娴屈膝道:“殿下先答应奴家,若是奴家说得在理……”
“那孤王便帮你一把又何妨。”景澈不以为然的答。
“谢殿下。”得了他的保证,她稍稍放心,挥手让下人们都退下,然后缓缓说道:“殿下心里的结,因为一个弱点、一个破绽,所以纠缠难解,是么?”
“有点意思,说下去。”景澈淡然的微笑。
莞娴心里赞叹,居然也有个男人,当得起一笑倾城四个字。
她拉开椅子,请他重新坐下,“殿下选择了坎位就坐……坎者,旺于冬而衰于春,正是与人间春华秋实之象背道而驰,可见,殿下是个特立独行的人。”
“这个不用你说,举国皆知孤王放荡不羁,从不拘于世俗成见。”他哼笑一声,似乎对她的推断不以为然。
“殿下只是‘放’,‘荡’却不见得。”莞娴接着说道:“殿下若真是不羁于世俗,又何必苦心经营,积累自己在朝中的人望呢?……虽然您久居封地,可手却伸得挺长,如今您在朝廷的影响力,不在太子之下吧?”
“你胆子很大。”景澈沉默片刻,下了断语。
“这儿只有殿下和我二人,所以我才敢直言。”莞娴干脆将“奴家”二字去掉了。一口一个奴家的,她憋屈得肝儿疼。
“这儿我已经布下机关,殿下不必担心隔墙有耳。”
见景澈没有阻止,她便接着说了下去,“殿下如今的权势,太子不可能不忌惮……所以您需要一个弱点,一个很大很大的弱点。这个弱点要大到足以抵消你在朝中影响力给太子带来的威胁。……这个弱点,便是召香。”
“区区一个妾,你认为可以抵消我的权力,那未免太可笑了。”景澈哼笑一声,自顾自的斟了一杯酒,一口酒一口菜的独酌起来。
“殿下带召香回京,绝不是为了表现你多么痴情、多么宠爱她而已。”见他的行为,莞娴胸有成竹的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您之所以放出风声,让京城的人热议您多么专宠一个奴婢出身的妾侍,又在别人面前表现得对召香宠爱有加、视若珍宝,其目的……是为了在太后千秋节时,在宫中翻一场波浪吧?”
她瞥了他一眼,走了几步,沉吟道:“莫非……您是想请立召香为侧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