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时,不知道外面的天是不是更蓝呢?”我轻轻握住他的手。
他的笑容荡漾:“不要怕。阿离。其实外面的天和里面是一样。我是因为心里面有一个牢笼,所以才会生病。而你和我是不一样的。”
他收回目光看着我:“阿离。将来……忘记我吧。”
***
我依旧将他的指间握在手中,有一种安定的温暖,对他轻轻的笑:“我会一直一直记得你。怎么办?”
他不说话。安静的看着我。好象他从许多年前就一直这样看着我。只是我现在不再故意忽略。
有微小的风带着春天的气息吹过。
“阿离。”
“嗯?”
身边的男孩子似乎明天就会痊愈。
“我很开心。”
温暖的感觉从掌心蔓延到我的心里。
“我也是。”
我不想挽救什么。我早已经不是主宰命运的人。我只是想为我们已经破损得面目全非的生活增添一点欢乐。毁灭,不是我期待的。但是,现在我能掌握的只有这一点点了。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神明存在,相信,他即使在遥远的云端,虚无的风声也会给他带去我的祈祷。
祈祷,时间就此停留。
“阿离。要是永远都这样就好了。”他微笑着说。
我惊讶的笑。没有回答。
“你也许会笑我。可是我常常会有这样的感觉。我清楚得记得,很小的时候,我伏在你的怀里,昏昏欲睡,你在我耳边念诗,我就希望过时间不要再走。”他慢慢的说。好象在念一首悠长而且美好的情诗。
曾经千疮百孔的爱,被面前的这个男人珍重的修补着,让我忽然想对着天空大声喊叫。
他惊讶的看着我:“怎么哭了?”
我抬起脸,努力看清楚他的样子:“因为,我很开心。”
***
日子就此隐秘起来。我有时会觉得自己在做一场梦。在公共场合见到弘时的时候,我们很少说话。只是对彼此微笑。我们秘密含蓄的恋爱,不想与任何人分享。
我是另一个人的妻子。但是这个概念并不清晰。因为皇帝有很多女人。原来的女人容颜还没有老去,新选的秀女又进宫了。
何况,现在他只是偶尔同我聊天。
比如现在,我们在对弈。
“黑子五十目。我胜了你三目。皇上。”我微笑着说。
“你最近棋力见长啊。用了工夫么?”他的心情似乎也很好。
“也只是对着谱子自己摆摆罢了。”我收拾着残局。
他微笑着说:“自己照着棋谱摆一摆就赢了我三目,阿离瞧不起我么?”
说着就伸手想握住我的手。
我手一松,云石棋子哗啦啦落在榧木棋盘上,声音清脆。
两个人都有些尴尬。
“你不用如此紧张。我答应过不碰你的身子的。”他的笑容消失了。声音淡淡的。
这或许是我应该感谢他的。
我安静的收拾好棋子,将它们都装进棋盒中,低声说:“很久没有这样,所以不习惯。”
他站起来,默默向外走去。我跟着起身。
他忽然转身。我垂着眼睛。
“你身体还好么?”他问。
“好。”
“初夏还好么?”
“也好。”
他忽然靠近我,抽出我脖子上挂着的一条链子。
上面坠着的是几颗明亮璀璨的石榴石。鲜红欲滴。弘时送给我的时候,说:“这石头,好象红豆一样。”
“我以为你挂着的是我上次送你那个怀表呢。”皇帝的语气里有微微的失落。
我抬起头,微笑着说:“那个,很贵重。所以平时不带在身上。”
他的表情开朗了一些:“是啊。是啊。贵重的东西。不过还是想你贴身带着,毕竟……”
没有说完就停了下来。
望望我。忽然用力抱住我。
“阿离。”
我熟悉他的身体和味道,竭力想忘记。那个名字就在我的唇边,却克制着自己不要说出。很久很久,在他怀中,抬起头看屋外的天空,没有云。也没有了寂寞的感觉。
往事种种,大约,都会忘记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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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写完这一章了。高兴啊。现在我不舍得弘时死了。我决定利用作者的特权不让他死。高兴吧。哇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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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情人·孩子
我的丈夫是我的情人的父亲。
这是不是意味着我已经彻底成了某个腐朽堕落的封建贵族?
有时候竟会想到《红楼梦》里焦大的名言——“扒灰的扒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看来即使是在最死气沉沉的清朝,偷情,依旧在贵族生活里不可告人的进行着。
记得以前学古代婚姻制度的时候,提到“七出”,教授告诉我们,根据古代的户籍记载,在“七出”中,妻子因为“淫”被休的记录是最少的——并非因为偷情少,或者是没有被发现,只是本着家丑不可外扬的原则,通常会找别的理由休妻。
弘时比我更加小心。我们不在室内谈话。我们尽量呆在室外。说话的时候保持距离。偶尔握手也要先确定周围确实没有人。
让我不由自主的笑。
“阿离?”我的丈夫端着茶,坐在我的对面,清冷的声音拉回我的思绪。
“哦。没什么。只是忽然想到很久以前的事情。所以觉得好笑。”想起来自己初恋的时候,连亲吻都不敢。
“很久没见到你这么开心了。你要常常笑才好。”他轻轻叹气。
我微笑着问:“皇上有心事?”
他愣了愣:“噢。是的。”
上次他同我说过想削去弘时宗籍的事情,但后来再没有下文,也许是因为最近弘时的病情稳定,也开始上朝做事。皇帝最近开始忙新政的事情,大概暂时还不打算动弘时。
“皇上要注意身体。要按时用膳。前两日听熹妃娘娘提起皇上最近吃得不香,还是要放宽心的才好。”这些话,确实是我应该对他说的。
只是,还有一些话,也是我想对他说的。很久很久之前,就想对他说的。比如爱,比如遗忘。只是,随便说出口的话,不那么真诚。而心里真正的声音,又岂是我的言语能描述的?
爱情如此短暂,而遗忘太长。
聂鲁达的诗。我曾经用它来纪念我的初恋。
如今,我面对这个男人,忽然又想起了这首诗。
看着他的眼睛,轻轻的在心底念那句来自遥远时空的诗歌。
“我不再爱他,这是确定的,但也许我还爱着他。 爱情如此短暂,而遗忘太长。”
“阿离。”他静静唤我的名字。
“皇上。”我终于可以平静的看着他的眼睛了。
“我很累。”他垂下眼睛。眉宇间神色寂寞。手指神经质的震颤了一下。
知道他所有的辛苦。即使是皇帝,也不是为所欲为的吧。
一瞬间,我几乎想走过去,抱住他,亲吻他的眉心,就好象我许多年来一直做过的那样。
或许从本质上来说,他和弘时其实都是一样的。我爱过他,因为他们都是像孩子一样的人。或许他给我的所有的任性和伤害都是因为他只会像一个孩子那样索取爱,而不知道回报。
“阿离?”他看着默默无语的我。
我走过去,伸手环住他的腰,亲吻他的眉毛:“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我只能给你这么多了。
他释然的微笑,将头埋在我的颈脖中:“阿离,不关你的事。我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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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宫殿里面会有节日,家人会团聚。可是奇怪的是,节日并不能让我们欣喜。团聚反而会让这个家族里面的许多人惴惴不安。
每个人都有秘密,每个人都是心事。走在自己的迷宫里面,看不清楚出路。
我常常会游离于节日的气氛之外。贵妇人和年轻小姐们装扮典雅大方,向我恭谨的行礼,送上华美的礼物,说着或优雅或俏皮的言语,委婉的向我提出一些请求,费尽心思的显得亲热而不唐突。
我的灵魂会俯瞰着自己,觉得自己正在端着一副虚伪的空壳,却还是不得不做出享受的样子。
宫中女子的打扮大都会成为时尚——女人的爱美之心自古皆然。而宫中女子的打扮又只是为了取悦一个人。由此可以推断,皇上的喜好决定了天下女人的审美。
真是可怕啊。
有一个小宫女在当值的时候晕了过去。吓了我和轻寒一跳。忙叫了太医过来,诊断之后却说:“无病——饿晕的。”
待她醒了之后,我将她叫到面前。她叫悦容。一个脸盘圆圆的女孩子,眉清目秀。
“悦容,可是姑姑们苛刻你?”轻寒拉着她的手问。
悦容连忙说:“回姑姑的话。上面的姑姑不曾苛刻过奴婢。”
我招手让她到我的跟前,她不敢抬起眼看我。
“悦容不怕,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摸了摸她的头。她的样子让我想起初夏小时候。很可爱的样子。
悦容抬起眼睛看着我,眼睛里含着泪水。
她怔怔的说:“娘娘,真好看。”
我笑了起来——这会是真心话么?还是和那些贵夫人一样,恭维只是序幕。不过不管怎样,被一个孩子夸赞,还是一件好事。
“悦容,到底是什么,你说出来,我想法子帮你。”我微笑着说。
悦容垂下头,说:“因为,因为有个姑姑告诉我皇上喜欢细腰身的女子。”
轻寒惊讶的“咦”了一声。
我刚才的喜悦已经全然消失了。
“悦容,悦容。女为悦己者容。难怪了啊,”我拉住她的手问,“你多大了?”
她小声说:“回娘娘的话,十三了。”
“可是皇上已经四十九岁了。”我平静的看着她稚气未脱的脸说。
她向后缩了缩。好象不相信我说的话。
我问她:“那样,你还是想做皇上的女人么?”
她好象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使劲点点头:“奴婢家人都指盼着奴婢。如果不能做皇上的女人,奴婢一辈子都不会开心,奴婢家人也会一辈子过不上好日子。”
我看到轻寒在一边微微叹息,轻轻的笑:“轻寒,你带悦容去乾清宫吧。暂时恐怕还不能在皇上面前当值,不过早晚都会有机会的。”
悦容惊讶的看着我,然后拼命对我磕头。
我站起来,将她拉起来,她比我矮了大半个头,我微笑着说:“将来,你或许会觉得我害了你呢。可是,就像你说的,即使我不帮你,你还是会一辈子不开心。只希望,你将来不会后悔才好。”
留她立在原地回味我的话,我已经走出去,看每天一次的日落。
轻寒悄悄的跟过来,在我身后低声说:“娘娘,这个孩子还这么小……”
“我知道。她自己选的路。我只是帮她一把。她这么小,如果自己在宫里面胡来,在我面前失了态倒没有什么。等她去了乾清宫,找几个可靠的姑姑和公公,照看着她,千万别在人前说今天这样的话。”我一口气说完。
轻寒呆了一下,说:“我不是担心这个。悦容这个丫头是个有心眼的。精明得很,否则怎么敢在娘娘面前说这番话。可能是赌准了娘娘会拉她一把。”
天边有最美好的云彩。让人想醉死在里面。
“那又怎样呢?或者就是这个原因,我才不想看见她吧。将来她怎样,也与我无关了。”我微笑着看天边的云。
轻寒轻声说:“娘娘一向不喜欢选秀这种事情的。别的宫里一个劲的调教年轻女孩子,娘娘也从来没有做过,只是现在怎么?”
我轻轻拉出颈上的坠子,举起来,对着夕阳,明亮的石榴石折射出最后的光芒,让我满心欢喜的璀璨。
“你看,我已经不会为他心痛了。”我低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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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会再写一章。呵呵。
毁·孤独
倚柳题笺;当花侧帽;赏心应比驱驰好。
错教双鬓受东风;看吹绿影成丝早。
金殿寒鸦;玉阶春草;就中冷暖和谁道?
小楼明月镇长闲;人生何事缁尘老。
一向都是喜欢纳兰的词的。夏至的早晨,一个人坐在树下,写了很多,一张一张的铺在石桌石凳上。
好象很多年前在王府的时候我也做过同样的事情。看树下班驳的光影,慢慢写那些美好得可以超越时空的诗歌。
那时候和现在有什么不同呢?
现在我的少年已经长大了。现在我笑的时候,眼角边会有细小的纹路了。现在那个人已经从我心里搬出去了。
现在,我看着这首词,想象着我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