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船厂遇到些问题,就跟你直说了吧,官府又新增了船税,并抬得很高。这个税分明就是针对我公孙般的,由于税收加大了负担,这一个月来赚得真是微乎其微。我与官府协商也是毫无结果,他们还阴阳怪气的说我赚得这么多,给朝廷分担点税收也没有事的。”公孙般说着这些无奈的事情,但他的神情却是那般的泰然自若,放佛对此事是毫不在乎。
印茶就猜测刚刚那个蒋庭仲是看到这样的大好消息,就想买下来自己经营。与官府勾连,当真是奸诈不已。
“这个是船厂的地契,我刚从船厂拿过来的。你放好便行了。”公孙般将地契放到她的手上,神态平淡之极,话不多说他便出去办事了。
这个是夫君信任她,才会将这如此重要的东西交与她。她将孩子交给下人,自己却双手握着地契——孩子与地契相比,都不见得有此重要。她将地契藏在夫君的书房之中,用一些竹简加以掩盖。
其后一个月中,那个蒋庭仲隔三差五就会过来,与公孙般协商船厂的事情。看着蒋庭仲拼命劝说的样子,当真是觉得他很需要这个船厂,但却不知道他的真正意图是什么。
公孙般听得也烦了,干脆是闭门不见。管家有狐多次通报说蒋庭仲求见,公孙般都只是独自下着棋,稳坐龙钟屏息静气,完全不去理会这等人。
日子就是这般的平静,偶尔一点小小的涟漪,直到有一晚,意外的起了狂风大浪。其后几天发生的事情,完全改变了公孙一家的命运。
那一晚上——大约是戌时——印茶抱着孩子去小解,却看到一个人影偷偷的往后门方向而去。“这是谁?”她很是好奇,便将孩子先抱回房中,再悄悄的往后门方向而去。后门果然是半掩着,她哆嗦着手一点点的推开。便见有人影在转角之处,她捂着心口,小心翼翼的,一点点的腾挪过去,然后紧紧的巴着墙——
“事成之后,我有什么好处?”
这声音,分明是管家有狐的,他怎么会在这里。
“莫急老兄,等我要下这个船厂,然后给吕家当聘礼,娶了他家的小姐……”
这人,不会就是蒋庭仲吧。他居然要——印茶捂着嘴,心狂跳不止。
“等等,你说的吕家,莫非是番禹那吕大夫——吕氏大家。”有狐显然哆嗦了,“你居然高攀到这样的大家族。等等,我知道你在仁化还有个夫人和孩子……”
“管他们作甚,我为了自己的前程,必须得娶吕氏的小姐。听说吕大夫挺中意绥定的船厂的,我就投其所好,买下船厂赠与吕大夫。”
原来还有这么一层险恶的关系啊。印茶额头上的汗越冒越多,犹如雨下。即使是双腿,都不由心生的颤抖不止。
“这样吧,我与你老爷公孙般谈话,你偷偷的,去找那个船厂的地契。地契在手,一切都顺利了。”末了顿了顿,“你不是一直想做点小买卖嘛,这个我帮你,我向吕大人说几句,让你管管盐的事情,还不是轻而易举。”
那种深深的阴谋勾结,彻底吓坏了印茶。她脑袋飞快的转动,想的就是赶快去告诉夫君公孙般。
接下来,就是两人细细的讨论各种毒计。印茶经过后门赶忙回到府中——真的是脚都打飘了,要不是有一股毅力支持,她都说不得软到在某条小道上。
印茶原本是打算告诉公孙般的,但是她转念一想,得先取出船厂地契才行啊。要不然等到有狐狸这等吃里扒外的东西翻出来了,一切都晚了。
她匆匆来到书房,到她曾经放地契的书架上翻找,但却没有翻到。莫非是那些下人收拾了起来?这种危急时刻,必须得找到地契啊。她先暗暗的深吸一口气,然后从第一层开始翻,可每翻一个,却发现并不是地契,她的心更是着急。搜了二十几个竹简,手都发抖了,就是没有见到那地契的踪影啊。
这个致命的地契,到底去哪了?她只怪平常没有检查,现在事出突然,反倒乱了阵脚。
她浑身上下都是汗,浸湿了薄薄的衣物,可是她却连抹汗的时间都没有,双手翻飞只在于快点找到那竹简。心急如焚啊!
终于,在倒数第二层发现了地契,印茶如释重负的坐在地下,抱着地契欣喜不已。可刚刚喘了几口气,她就马上去正厅找夫君,戳穿这个阴谋。
可是印茶到了正厅,却惊悚的停下了脚步,双手紧紧的捂着嘴巴,将眼睛睁得倍儿圆。
她分明的看见,蒋庭仲推倒公孙般,公孙般失足摔到桌上,狠狠的撞击。而桌上的油灯随之跌落,“啪——”的一声,瞬间再公孙般附近燃烧了一小片。
但是蒋庭仲根本就没有救公孙般,而是将一些布啊竹简等等丢进火中,让火烧得更旺。
她忘不了那场大火,火舌犹如芯子般裹着她的夫君,然后随着易燃物的增加,火势渐渐加大,最后火冲上屋顶,连屋梁都被烧着,一点点的吞噬整个大厅。那个大厅全被大火还有浓烟所席卷,噼里啪啦的巨响在屋中奏响,再“轰——”的一阵大响,屋子塌了小半边。
她却什么都不能做,手里只能紧紧握着那个致命的地契。
没有想到蒋庭仲是如此的丧心病狂,这样杀人的恶事都做得出来啊!
她恨得牙齿都快咬烂了,在心中咒骂这个蒋庭仲几万遍。
这时候管家有狐急匆匆的跑来,她赶忙躲在树后,只是听得有狐惊讶的责骂一番,但之后就见到两人匆匆的去各个房间,想必是要找那地契。
“糟糕,孩子——”印茶猛然想到,赶紧冲到房间中,将孩子抱出来。她害怕这些丧心病狂的人连孩子都不放过。
抱了孩子,她就听得隔壁屋子传来翻找的声音——幸好她先拿走了地契啊。这是夫君唯一的财物,怎么可以落入他人之手。
之后她抱着孩子从后门溜出去,遁入夜色。她回头看看,还能见到那一片的天空,被大火照亮,好似鲜血。
其后几日,印茶抱着孩子在绥定城中过着流浪一样的生活,这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莫过于船厂被有官府背景的蒋庭仲收走了,管家有狐在船厂负责打理。她想去找蒋庭仲理论,但却得知这个奸诈的恶人去了番禹,去巴结那吕大夫。
印茶心中有恨,却无处可发。如果告知给官府,恐怕只会招来更加不幸的事情——绥定的官府向来就是如此之黑,这是人尽皆知的。那她一个弱女子,能够怎么办?
但不管怎么说,这等恶人,谋害她夫君,害她家破人亡,她怎么会放过啊!印茶愤恨的咬着牙,心中的恨是无以复加。
这几日,印茶站在已成废墟的公孙府附近,觉得命运已经定了,无力回天呐,她好想和夫君一同长眠。可是积极的精神终于战胜了由绝望而生的过度悲伤。她顿时觉得只有彻底、干净、痛快的报仇,而且是用自己的手,来亲自杀死仇人蒋庭仲。
她痛下决心,要把坚强的意志和无穷的精力全部用在报仇雪恨上。她得去番禹,好好的找这个蒋庭仲找回公道,为她全家报仇!
可是走了几天,便成了问题——第一是路费不足,第二是手中的孩子还要吃饭。但比起报仇,难道这些问题会难住了她。
她咬牙牙,将孩子送到一户农村人家,听说这家人因为缺少孩子而苦恼。虽然铁心,但却是最好的办法。将孩子安顿好后,她一边做零工,一边积攒路费,一步步的走到番禹。
直到印茶走到蒋府大门,她发誓要报仇,要让蒋庭仲十倍百倍的奉还!
往昔如流年逝水,当初的印茶不再懵懂,一步步走来,成就了如今心有城府满腹毒计的三娘。
三娘将小承宇放到一户人家门前——或许是她心底最后一丝柔情再作祟吧,她没有将蒋府最后一个人给斩杀殆尽。
或许,活着,比死去更加艰难吧。这算是三娘对于蒋府最后一个人的惩罚吗?
三娘慢慢走到一山脚,来到裳疾医的后院,那里有一个坟墓——是苏玉的爱人川芎之墓。
她抚摸着木质的木牌,眼中带泪,声音颤抖:“儿啊,都是娘的不对,这些年都没有抚养过你。为了报仇的大事,却没有好好的待你一天。即使遇到了你,也没有敢相认,只是偷偷的对你好。却没有想到,你却被王家的人给打死了——不过害你的王家之人,已经被我给药倒了,你倒是可以安心。现在娘这边,蒋府的大仇也报了,我也可以安心了。”
回顾那些年的肮脏事情,她却已无悔。
第三十二章 一局谁算谁争
更新时间2015…3…5 16:55:25 字数:7177
每一个大富人家最初的资产,都是通过掠夺他人的资产或者劳动力获得,每一分钱都是滴着肮脏的血。就像蒋庭仲,在番禹建立的蒋府,是凭依着绥定的船厂而建立。
三娘用自己的双手,一点点的将一个富可敌国的大家庭给拆除干净,这巨大的工程,并非一早一夕,而是二十多年的蚕食殆尽。
她抚摸着川芎的墓碑,眼带着泪,忏悔最多的是自己并没有做好一个母亲的职责,在其年幼的时候就将孩子交给别人抚养。当想起川芎生前说过,其养父多年生病,最后不治而终,她就痛恨自己在川芎最无助的时候没有出现在他面前。但是她却没有后悔这二十年来在蒋府安顿,用自己的毒计一点点的瓦解整个大家庭。
这二十多年来风风雨雨,又有谁知道这复仇之路的孤独呢?
那时,她心念念不忘报仇,除此再无别的心思。一路靠打临工,赚取路费,好像不肯罢休的猎犬,把她的全部心力都倾注在复仇大事上。一路摸爬打滚来到了蒋府大门,暗喜之余更有着无尽的愤怒,她恨不得马上手刃仇敌。
她一直寻找着机会要进到蒋府里。不久,这样的好机会就来了——蒋府正在招下人,她赶快去应招,在说名字的时候,就自称公孙三娘。至此,她便以公孙三娘的身份存活至今。
三娘先被安排给一位夫人,这是蒋庭仲新娶进来的,之前是吕氏的小姐——也就是后来的二夫人。这夫人果真是年轻貌美,说话是温温柔柔的,当真是大家闺秀。三娘每日给这位夫人端茶送水,照顾得也算服帖。虽然这位夫人对她挺好,但是三娘打心眼不大喜欢她。毕竟是因为要迎娶这位夫人而使得公孙家遭了秧。
可以用红颜祸水来形容吗?
在蒋府的这段时间,都没有遇见到蒋庭仲。三娘打听道,蒋庭仲是去仁化,将第一任夫人给接到番禹来住。
在蒋庭仲不在的期间,这二夫人将府上打理得很不错,给府上添置了不少家具古玩等等。对下人从来不大骂,待他们极其的好,这些下人都很喜欢二夫人。
而三娘只是对此表示冷笑几番。
大约四个月后,蒋庭仲回来了。
三娘看着他,心中泛着熊熊的恨意,手紧紧的拽着,指甲在手掌中留下深深的印记。如果有把刀,她说不得真会捅过去,将蒋庭仲给活活杀了!她甚至在想着,今天晚上,就到他的屋中,神鬼不知的将其杀害。
蒋庭仲这次并非一个人回来,同时还带回了第一任夫人,还有一个孩子——便是蒋权。
三娘第一次见到大夫人,就觉得她的表情略微的死板,让人不敢靠近,但细细打量,便会发现她的眼圈微红,像似刚哭过的。
不过三娘更在意的就是蒋庭仲,他有两个夫人,有一个孩子,还有这么大的家产,按理说应该是春风得意才对。但是他却虎着脸,快步走进府里,话都没有说,也不与二夫人打招呼,先独自回房。
疑问虽有,但三娘更是在策划如何杀了蒋庭仲。她在想,就今天晚上,拿着刀,到蒋庭仲的房里,趁着他熟睡的时候将其杀害!
但接下来,还未等到三娘展开刺杀行动,二夫人吃过晚饭,将三娘召到房里。她微微的笑着,笑得十分的甜美。
“夫人找三娘,有什么事吗?”三娘低着头,问道。
二夫人与她寒暄了一番,像似关心着她一般,接着她就问道:“你觉得那颜氏如何?”
颜氏指的是那大夫人。被突然这么问道,三娘不知道怎么回答,便回答得很中规中矩:“大夫人她似乎很严肃,很少见到她笑,不过人应该不错吧。”
“她刚来,对这里不熟,很是孤苦。唉——我就调你过去,照顾她一番。”二夫人笑了笑,提出的建议很是暖心。
三娘点点头,正要出门。二夫人在背后,语气平淡的说道:“过去之后,好好的服侍,然后把颜氏发生的发生的事情跟我说一说。“
放佛是一阵寒风吹过。
三娘不禁开始打抖。这言外之意,是要她好好的监视大夫人颜氏吗?
回头看看二夫人,她依然平淡如初,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一样。三娘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