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将他们教得很好!楚楚听得外面顿时一片寂静,众皆缄默,只有那小豆子怯怯地道:“但是湘姐姐怎么可能是坏人呢?”好几个声音立即连声附和她。
只听那石头道:“湘姐姐当然不是坏人,还是大大的好人。方先生说,人无完人,每个人都难免会犯错,但最关键的是要知错能改,不能有污于自己的品行,这么做,才能任何时候都心胸坦荡,无愧于天地。”
哼,竟然将自己当成了三岁儿童。………我才不羞愧!…大不了,将剩下的明珠卖了,把钱还给梁府就是。可恨我初次出手,不够老成,要是早将那荷包和汗巾烧掉就好了。楚楚正在那里怨恨,突听一个声音道:“奇怪呀,怎么这么久都没看到方先生?”
不在了才好!楚楚正寻思脱身之计,只听石头答道:“他到城里的当铺去了。”
当铺?楚楚登时将耳朵竖了起来,只听几个童声都纷纷问道:“方先生到当铺里干什么去了?”
石头答道:“他说要去把他的玉佩先当掉,好换了钱还给人家。”
儿童们都倒吸了一口气,那小豆子急急道:“就是那块他从小带着的么?他不是连摸都不让我们摸,说不能碰坏,将来还要凭它去找他爹娘呢,怎么现在”
众儿童只见房门一动,湘姐姐沉着脸走出来,一把抓过石头,问道:“那当铺在哪个位置?”
除却巫山不是云(四)
楚楚躲在树后,看张涵真将一块蝙蝠形青白玉佩递上柜台。她本待抢步上前,又恨他冷语相对,心想:我偏不现在出来,让你心疼一阵子才好。
那伙计仔细将玉佩对光看了许久,咦了一声,对后面唤道:“这竟像是官家之物………掌柜的,您出来帮帮眼。”
便听得后堂答应一声,旋即便走出一个鬓发皆白的老先生来。他仔细将玉佩拿在手中来回打量,道:“此玉应是组佩中的上珩,你看它有4个孔,是用来穿丝线的。此玉玉质上乘,倒是价值千金,但只有朝官才有此佩,且观其纹路,官职尚且不低……方先生你在此授书多日,怎么会有这等玉佩?它从何而来?”
楚楚只见张涵真听得一片茫然,目瞪口呆地望着它,竟忘了答话。
那老者见他神情异样,越发觉得可疑,向左右使了一个眼色。张涵真呆呆立在那里,突觉刀光一闪,两条大汉举刀而至,竟是要将他擒下。他尤在震惊中,身上的内力自然发动,将两人扑通一声就摔出了门帘外。
众皆大惊。大家都认得这是此地有名的儒生方大可,想不到竟有这等身手。张涵真见两人啊唷之声从门外传来,大为歉疚,正待出门搀扶,突听门外一个清朗的声音道:“好俊的武当逍遥手。…我寻访武当门人久矣,可惜武当山人去山空,想不到此地竟有武当高手,马超,你与我去看看。”
张涵真心里暗悔,伸手将那玉佩夺回手中,低声对那老者道:“这是有人放在我的襁褓中的”只觉门帘一动,二个幞头袍衫的男子走了进来,当前人服饰华贵,长须飘垂,年过中旬,后面亦步亦趋跟着个年轻人。
老者怒道:“寻常人家哪里会有这个,根本是非抢即盗,休得欺瞒老夫。伙计们把他给我抓起来,交付县衙!”左右答应一声,摩拳擦掌,就欲上前。
楚楚在树后暗暗好笑,正打算将醉红尘抛去,突听那年轻人铿锵一声钢刀出鞘,厉声喝道:“李巡察使到此,何人胆敢喧哗?”
众人面面相觑,只见那中年人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印玺来,老者眼尖,认了个仔细,连忙招呼众人道:“还不跪拜官爷!”指着张涵真道:“这个小贼偷了官家之物,小民正要将他押送见官去呢。”
张涵真兀自呆呆捧着玉佩出神,突听那中年人失声道:“这玉佩竟像是丘晓兄之物…马超,你快取来给我一观。”
那青年答应一声,手快如闪电来夺,但张涵真何等身手,轻轻一个旋身闪了开去。那年轻人见这身法,吃惊道:“莫非是太乙缥缈步……不得了,这少年定是张真人入室弟子。”
那中年人猛然抬头,问道:“年轻人,你是不是姓张,名涵真?”
众皆纷纷道:“官爷你认错人了,这个人在这里好几年了,姓方,叫方大可,倒是这一带有名的绶书先生。”
那中年人走上前去,仔细凝视张涵真的面庞及他手中玉佩,道:“这分明就是丘晓兄的朝玉。年轻人,你左脚下有颗红痣,在十七年前被人放在武当山前,只在你襁褓中留了这块玉佩和一张写有名字的布条,是也不是?”
张涵真如中雷击,失声道:“你怎么知道?”
那中年人笑道:“你的容颜,根本就与你父亲是从一个模子里出来的,我如何能不识?涵真,你父姓张,字丘晓,乃是当朝赫赫有名的御史大夫,人称铁面御史。可怜你父亲为官清正,却遭人诬陷下狱,一家人只有你尚在人间。如今总算沉冤已雪,元凶伏法。陛下下旨命我寻访于你,允你子承父爵,你家之物也悉数归还。长安城中的府邸,我一直命人打扫。…我姓李,子子复,与你父相交多年,你应该叫我一声伯父。当年我亦被解职,复出后一直没有停止过找你,总算打听到你被人救往武当,上山几次,均不见人踪。我一直相信你仍在人间,总算苍天有眼”摸上他的头,痛哭失声。
张涵真觉得一片茫然。他多年来无时无刻,不以寻访父母为念,想不到身世一朝揭晓,却已是家破人亡。面前人竟是他那从未谋面的父亲世交,如今也只有他,才算得是他的亲人。他看着这张陌生的却热切凝视他的面庞,开口唤声:“伯父………”觉得悲从中来,不可遏止,一任清泪汩汩而下,不能成声。
那被唤为马超的年轻人道:“老爷,张公子,如今既然见着了,总算是件喜事,不要太伤心了。夫人和小姐还在驿馆,知道张公子寻到,必然开怀。我们还是快通告她们一声。”
李子复擦着眼睛笑道:“倒是我糊涂了。…天可怜见,你伯母没有一天不念叨你。就是你那丹阳妹子,也无时无刻不对你牵肠挂肚”
喜不自胜地摸了摸张涵真的头,含笑道:“其实你应该称呼我为岳丈才是。我与丘晓兄当年曾有约定,诞下子嗣,若同为男子,便是兄弟,若都为女儿,便是姐妹,若正好是一男一女,便结为夫妻……涵真,如今总算把你找回来了,丹阳终生有托,是大喜之事啊,快随我去见你的伯母吧。”
张涵真大惊失色,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早被那李子复一把拉过,喜滋滋地领头向门外走去,笑道:“马超,今日夫人一定笑歪了嘴。”
……
今生今世,慕容楚楚还没有沦落到要和女人抢男人的地步。
楚楚悻悻然看着三人走远,听那当铺内还不断有惊叹声传来,依稀几句刮过耳边,似乎是什么有眼不识泰山之类,还有人感叹他终于不用再过贫寒清苦的生活了。
确实对他来说,是已经否极泰来了。且不说张府内的家产定够他与孩子们好好生活,加上他这有权有势的泰山丈人,重建武当山都不成问题。
这下好了,张涵真什么都已经有了:爵位、财产、贤妻……
她慕容楚楚算什么?无非借了父母之荫,而且难道还指望人家跟你回去做小?况且杜长卿这关,比铜墙铁壁还难过呢。
罢罢罢,他和孩子们既然已经不需要她了,她也可以放心上路了。
只是既然是自己闯下的祸,倒也不需要人家替她担承,再上颖州一趟便了。楚楚边走边想,不知不觉,已来到草庐前,孩子们都热切地围拢上来,七嘴八舌地问道:“湘姐姐找到方先生没有?玉佩真当掉了?”
楚楚现出一个完美的笑容来,道:“方先生不姓方,姓张,是高官之后呢。他没有当掉玉佩,却找到了他的家人了,很快就来带你们去过好日子了。”
孩子们都欢呼起来。唯有石头轻轻说:“我倒觉得这里的日子也不错。”
我也觉得,但是好日子总是太短。…楚楚伸出手去,摸摸男孩的头,不再多想,快步入内,将要做的事一一就绪。
首先将那柜子里的青花药瓶取出来,把红色药丸统统倒入水里,换上自己制出的解毒丸。就算不能根除,在发作的时候服用,也能够撑过很长一段时间。至少可以等到那萧宁远取出灵犀针。
本来已经可以走了,看窗外嬉闹的孩子们,她竟觉得依依之感,难以去除,唉,明日客程又几许?
此念一出,不觉大惊:莫非自己,已不知不觉将这里当成了家?
楚楚啊楚楚,该醒醒了。不过是陌路相逢,莫再留连。
好歹给孩子们留点纪念吧。……自己身无长物。手在怀里摸索,探到了一物,取出来一看,是那个装夜明珠的荷包。
她本来只取了3颗,一颗送给了青楼中那陌生男子,另一颗就准备卖了还钱,正好还剩一颗可以留给孩子们做个纪念。
她将明珠放下,本来应该这样就走了,但觉得有语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寻得笔墨纸砚,挥笔而就:
“涵真兄明鉴:
见字之时,小妹已然归去。所取梁府之银,小妹自当悉数归还,不劳兄台费心了。
小妹已制得解毒丸,虽迫于原料所限,不能尽除极乐丸之毒性,但亦可为张兄支撑一段时日,但等萧宁远于璇玑阵中取得灵犀针,必能尽解此毒,从此无忧。
小妹愚钝,本无计可赠君子,但自思武林大患未除,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武当为武林泰首,众望所归,若惧天绝门之威,只隐于山野,岂不让正道之士寒心,而武当百年基业,亦将毁于一旦。
张兄既要返回故里,宜另选有才之士接替掌门之位,重振武当,共襄大业,救武林于水火之中,才是无量功德,万民之福。
天下事虽有理可循,但万法亦有变通之道。武当山上不义之财,能用之于民,功过亦可相抵,远胜于弃置,兄以为然否?
叨扰多日,张兄盛情,铭刻五内。就此拜别,应无见日。”
本待就走,突想起这人顶认真,若将明珠也当成了赃物,却是又要掀起一场风波,便在其下加了句:“此珠乃家传之物,给孩子们做个纪念。”
提笔写完“湘柯敬上”,心想:再无牵挂。
挪尽梅花无好意(一)
楚楚信步走在往颖州的小路上,江南春早,草长莺飞,风光自与长安不同,叫她看得欢喜。她拣了最近的山路,估摸着应能在天黑前赶到颖州,放开了步伐,向前走去。
突然树梢上有点突兀的颜色闯入了她的眼际。她仔细一看,竟是只绣了精美刺绣的花鞋挂在那里。鞋面上呈蓝靛色,上面绣着花鸟,这种底色和绣法,看起来竟有点眼熟。她仔细一想………对了,分明有点酷似那寻欢阁中所遇奇装女子衣上的花纹。
她将那鞋挑落下来提在手中,猛听得不远处有男子肆无忌惮的笑声出来,还夹杂着女子的呼救声,只短促地响了一声,便唔的一声低了下去,竟像是被人捂住了嘴。嗤嗤的衣服撕裂之声清晰地被山风传送过来,听得她怒火中烧,但听得分明有好几个男声在那里发出淫秽的大笑,倒叫她提高了警惕,蹑手蹑脚,向发出声音的草丛边摸去。
一路只闻得一股刺鼻的腥味,那情景叫她立即别过头去。路上竟然散落着无数蛇的尸骸,这些蛇都花纹斑斓,分明都有剧毒,却好像被人用极快的刀法劈成几段。随着她的脚步,那声音越来越清晰,分明是男子粗重的喘息声,旁边还有人道:“快点,该我了!”
莫非她竟来得迟了?楚楚连忙轻轻扒开草丛,只见几个劲装男子,压着一个身着蓝靛色短上衣的女子,她的百褶裙已被撕开,露出尚未发育成熟的两条瘦巴巴的双腿,被野蛮地扳成钝角,一个男子正在其上,一把揪住她的头发,狠命地抽送着,喘息道:“他奶奶的,这五毒教妖女的滋味还真不错。”
从楚楚的角度望过去,只见那女子一张小小的瓜子脸明显被掌掴得变了形,红肿起老高,嘴上被塞了一团破布,下身的草丛里都是血丝,那双眼睛眼泪已经流干,空洞地望着天空,那绝望的眼神,让她再也不忍看下去。
手中醉红尘扬手欲去,突想:慢来,这未免太便宜了他们。
几个男子正在那里忙乎,突听一声女子凄厉的呼声:“妹妹,你们放过我妹妹!”
几个男子心中一紧,手快的已按上腰刀,却见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跌跌撞撞走了过来,根本不像是有武功的样子,扑到那女子身上,号啕大哭。
其上那男子大觉扫兴,一把将她拍开,骂道:“哪里来的疯女人,竟敢扫你小爷的兴致,莫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复将她上下打量,对同伴笑道:“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