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夫子捋着他的黑胡子,不紧不慢的说,“我向来只会看病,其他的,一概不懂。”
“是吗,那季晴的病,夫子觉得,病从何来,该如何根治。”
刘夫子对安季晴这反应,似乎满意,“五夫人,心病还须心药医,虽然此病,你已身患一年之久,可是,也不至于到了不治之期,凡事看开一点,忍让一点,多笑一点,还有,最重要的是,做回自己,如果你本身就不是一个无药可救的人,做回自己,自然,你的病,也不治而愈了。”
“谢夫子指点,小颜,送夫子。”
☆、44。 赤目,温情灼灼
安季晴走到铜镜前,左右侧身,纤腰曼腿,再摸着自己的脸,雪肤凝脂,做自己,用这张脸做自己么,的确,自己绝非无可救药,可是,这副皮囊,这个身份,始终是段风涯心头的一个死结,不是吗?
安季晴叹了口气,躺下床上,红色帷幕还未拆,床上还是新婚被褥,枕还是大红绣花枕,闭眼或睁眼,都可以看到或感觉到的是,新婚燕尔的影子,可是,她的心,段风涯的心,都与这一切,那么的格格不入。
安季晴也知道,现在的她,虽然“贵”为段家五夫人,可是,如今的她,却是受人唾弃,
遭人谩骂,千夫所指的对象,不孝,无情,贪恋富贵,什么都有,好像所有的攻击性语言,都用在了她身上。
世人总是不解,安季情为何可以在安太行入土未安时,披上嫁衣,这样,她成了滇城最不孝的女子,安季雨城楼一别,成了世人眼中坚贞的烈女子,可是安季晴却嫁与段将军,实属对安季雨是忘情忘义,然后,天下男子她皆可选,偏偏,安季晴选了段风涯,一年前,是她亲口说的,宁嫁贫工,困农,残士,不下嫁贱商,如今,她是没了安逸,就非他不嫁了,如此贪富嫌贫女子,天下人弃之不过。
俗人看俗事,安季晴总是明白的,如果介意太多,也只是一种牵绊。
小颜送完夫子,走到安季晴跟前,“夫人,刚才少爷说了,让你……”
“行了,我听到,你不用太在意。”安季晴打断小颜的话,“对了,小颜,我每天坐着,都无聊死了,要不咱出去走走。”
小颜慌忙拉住安季晴,“夫人,切勿不可,老夫人不喜欢少夫人们经常在外面走动的,你要是觉得闷的话,就在府里活动活动吧。”
“府里?这里面还能玩出什么来。”
小颜沉思,“抚琴可好,小颜没见过夫人抚琴,要不去小姐那里借把琴来?”
安季晴苦闷的摇摇头。
“做女红?”
安季晴想了想,“这样吧,你帮我准备纸墨,我想作画。”
小颜奇怪的看着安季晴,“夫人,你会画画?”
“嗯,去吧。”其实,安季晴也不懂作画,以前她学的是素描,真正用墨作画的,也只有好几次,第一次是在练字的课堂上,对着年迈的老师,她突然的心血来潮,就作了墨画一幅,后来,她就爱上了这种墨画,淡雅而含着淡淡的墨香,安季晴一直喜欢这种种味道,可是唐瑞安说,画得不伦不类,难登大雅之堂。她信的,安季晴真的信的,古人若真作画,讲究得很,最重要的是,安季晴连重墨轻描都分不清,只能画出个大概,绝对勾勒不出,真正古人所需的,韵味。
小颜摆好洁净的宣纸,在一边磨墨,“夫人,可以了。”
安季晴并不坐下,好像差点什么,又说不上来。
段风仪笑靥如花的进来,“五嫂,你们在干嘛。”
看到段风仪黄色的绸缎,绿色的手绢,安季晴突然想起了,差颜料,“小颜,就这些吗,没有彩料吗?”
“彩料?这东西,只有两位少爷的书房才有,奴婢不敢前去拿。”
“那画出来也没意思了。”安季晴泄气,一张洁白的纸上,跃现一幅黑色的画,什么生机都没有了,还画它干嘛。
“五嫂,你们想要什么,风仪给你拿去,不过,风仪也要参与。”段风仪兴致勃勃,好像发现什么好玩的东西,安季晴便再说了一次,没想到,她是一去一回的,就抱了各种色彩的颜料过来,还很高兴的样子,“我还以为是什么,这东西,我哥那里,多的是,他平时也不怎么用,就解闷时,随便画画,五嫂,你想画什么?”
“风仪,五嫂今天就画你,好不好。”
段风仪低头,羞赧的笑了笑“画我?好啊,我从来没让人画过我呢,不过,五嫂,你一定要画得好看点。”
“一定好看,我们风仪长得那么漂亮,五嫂怎么可能把你画丑了呢。绿愕,找张椅子让小姐坐下。”
段风仪含笑垂眉,直着身子一动不动,十指放在腿上,在安季晴眼里,她就像一朵含苞欲放浮莲,洁净恬然,美却不奢,整幅画,画下来,顺心顺笔,也没花费多大的时间,都说点眼恰到好处,就能把整幅画的效果衬得更美,可能就是安季晴所说的,韵味吧。
字季晴闭上眼睛,试图勾勒出段风仪最具万千风情的双目,一双温热的双目,如一泓清潭,让安季晴心泛涟漪,手下自下笔,小颜惊叫,“小姐,完成了,好美,真的好美。”安季晴才惊觉回神,跃然于纸的,的确是一个美丽淡泊的女子,只是,这双眼,这双赤目幽深,与该女子,格格不入了。
段风仪拿着画端倪,时而掩嘴而笑,时而低头,时而抿嘴,高兴得都有点忘情了,绿愕怯怯的说,“真的好美,夫人,有时间,能不能,也帮奴婢画一幅,就算没人看,等以后,自己看看年轻的自己,也是一种满足。”
“当然可以。”安季晴随口应着,一手拿着段风仪双手握着的画,陪笑的说,“风仪,让五嫂再给你重新画过,好不好,这不要了。”
“为什么,画得那么好。”
“那我答应你,帮你画张更美的。”
段风仪把画放到鼻子嗅了嗅,娇憨的笑了笑,“不用了,五嫂,风仪就喜欢这画,我从来没发现自己也那么美丽的,画出来和在镜子里面看,就是不一样,我还要裱起来。”
“风仪,你不觉得,这画,和你不太像吗?”安季晴急急的说。
她们三个女子又凑近画,看了又看,绿愕说,“小姐,好像这眼睛,有点大了。”
“对啊,小姐,小颜也觉得,这眼睛,说像你,又不像,说不像你,却又像。”
段风仪浅笑,把画卷起,揣到怀里,“有几分像就行了,大点又何妨,你们不觉得,这双眼睛很温柔吗?五嫂,这画,我不改了,风仪就喜欢它,谢谢你了。”
“可是,这不是你的双眼。”
“那是谁的?”她们三个,异口同声。
安季晴纠眉,“是,不是,我是说,不像你的双眼,还是重新画过好。”
“是我的就行了,五嫂,我去找人把画裱起来,真的,今天风仪我真的太开心了,下次再来看你。”段风仪欢跃的走出去,脸上还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安季晴一下子傻了眼,自己好想不想,怎么就想到了刚进滇城时,段风涯的那个眼神了,这只要有心人,一看就知道,那是男人的双眼了,幽深粗犷,女子的眼都是精致细巧的,要是让人看出是段风涯的双目,那多丢人,让别人以为,都在一府上住了,她还对段风涯朝思暮想的,糗死人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段风涯看到,他不但不领情,还会溪落她一翻。
☆、45。 年前,各怀心事
“夫人,你怎么了,又把眉目皱成一团了。”小颜收拾桌面,转身见安季晴如此,大是不解。
“没事了,你下去吧。”本来的兴致极浓的,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安季晴就像泄了气的气球,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都说,如果一个人心里住着另一个人,是件幸福的事,安季晴怎就从来就没有一丝丝的幸福呢,除了苦涩,她找不到任何词来形容此时的心情,“段风涯,爱上你,是我活该受罪吧。”
晚饭时间,安季晴准时来到了主厅,她想好了,只要有人再追问萧君的事,她就一口咬定是表哥,虽然两表之间也不该像她们口中所说的,搂搂抱抱,但亲戚之间,有点亲昵的举动,也不算太过吧?
安季晴碎步曼移,体态轻盈的来到餐桌前,乖巧的微笑轻唤,“娘,这些天季晴惹你生气了。”
“行了,没什么大碍就坐下吃饭吧。”段老夫人面容冷峻,不喜亦不怒,更没有旧事重提。
安季晴自知对段老夫人,她总是吃力不讨好的,一个人,如果在心里就没有为你留一点辩护空间,从一开始就把你拒之门外,那么,无论你对她是好意或恶意,你得到的,都不会有好果,所以,安季晴也不想费劲讨好,径地在段风仪身侧坐下,凡事,对得起别人的同时,也对得起自己,就够了。
段风离漫不经心的说:“风仪,你今天都在笑,有开心的事啦?”
段风仪浅笑,明亮的眸子,皎洁可人,“嗯?没有,就发现了一些平时没发现的东西。”
“还有,今天你去我书房抱走一堆彩料,还没告诉我,都拿去干嘛了,你从来就不动那些东西的。”段风涯放下饭碗,宠溺的看着段风仪,安季晴看在眼里,段风涯从来没对谁那么宠溺过的,就算他看林微音,安季晴也捕捉得到,他温柔的眼神里依然有着忽悠,至于他对段风仪如此,可能除了疼爱,或许还有就是,血肉连亲吧!
“哥,你要吗,都在五嫂那里了。”
段风涯表情愣了半刻,继续吃饭,好像,每每话题来到安季晴身上,他们就默契的闭口不言了,可能,也不是刻意的,偏偏就是这种不刻意的停顿,就轻易把安季晴拒于段家的门外了,她想做段家人,可是,段家上下,却是结结实实的把她当外人。
段老夫人温声说,“若惜,要过年了,等下,你给各房都支点钱,该添的东西要添,不要失礼。”
好像,除了安季晴,段老夫人愿意对任何人温言顺语,好像只要撇开安季晴不说,她也算位面慈目善的老人,她甚至可以纵容几位少夫人的无理取闹。
“娘,若惜知道怎么做了,一定不会给咱们家丢脸的,”杜若惜温婉的像只小棉羊,然后挎着段风涯的手臂,“相公,听说如意斋新进了一批首饰,那都是上好的珠宝,多少达官贵人的夫人都在那里转,要不吃完……”
段风涯拍拍杜若惜的手,“你要是喜欢,吃完饭,就和微音她们去逛逛,喜欢多少,就买多少。”
“那相公你呢?”
“我吗?”段风涯眼神戏谑忽悠,“季晴初来滇城,人生地不熟的,吃完饭,我想带她出去转转。”
安季晴蹙眉,只是一瞬间,她看到段风涯和段风离进行眼神交换,好像想到了什么,一下子,又忘了,她根本不想去猜测太多,只要段风涯愿意对她好,任意时候,她都宁愿相信,他是真心对她好的,如她待他这般,真心实意。
滇城夜里的风,永远是寒凉的,安季晴也永远,只是一身白衣轻袭,避不过严寒,也避不了风雪。段风涯穿得也不算多,只是身上披了一件棉裘,和这雪夜就显得相益相合,他们一路上安静的并肩而行,举步齐缓,身影折倒在地,像两条平行线。
其实,安季晴一直都承认,她还是喜欢专注安静时的段风涯。安静时的他,眉毛狭长浓厚,双目清俊明澈,表情温顺,最重要的是,他内敛,不张不狂,沉静的气息,总会让安季晴忘了一切的痴迷。
段风涯轻叹,“你说,滇城的夜里怎么样。”
安季晴实话实说,“人流不息,不分白昼黑夜,很热闹,是一个昌荣盛世的环境。”
“那么,和曾经南平统治下的洛城相比,如何。”
安季晴浅笑,“身在北国,不谈南平事,况且,如今,已天下归一,并无北国南平之别。”
“你推得倒是挺顺溜的。”
“祸从口出,少说为好。”
段风涯侧身,拍拍安季晴肩上的雪,眼里闪过一丝迟缓,“走吧,先去给你做套衣服。”
绸缎庄的老板娘见段风涯和安季晴,堆满笑容的向他们迎上,并吆喝着伙计把上好的丝绸搬到安季晴跟前,一盏茶的功夫,安季晴眼前就堆满了夺眼耀目的布锦,红的,黄的,绿的,墨的,紫的,暸目斑斓,只是,安季晴从来没穿过大红大紫的衣服,这让她有点无从下手的感觉。
老板娘似乎看出了安季晴的难处,扯开笑脸,“像五夫人你这样,雪肤凝脂的,穿什么颜色都好看,红的夺目,黄的耀眼,紫的沉着,绿的醒目,都行。”
“如果都喜欢的话,就各做一套吧。”段风涯随意说,有点漫不经心的。
“不好,”安季晴视线移到布架上,笑容爬上她的脸上,这才是她想要的,水蓝如纱又如云,看着它,就像看着和暖的蓝天,让人心情倍感舒坦,“老板娘,我要那个行不行。”
老板娘骨碌碌翻了翻,笑得张扬,“哟,五夫人好眼力,那可是上好的杭州真丝,穿在身上轻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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