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为何害我?”
梅雪霁愕然,伸出的胳膊依旧僵直着:“我哪里有……”
身后的小径上,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天啊,瑾美人,瑾美人落水了!”
“快,快把瑾美人救上来!”
“太后娘娘,您看……。”
一声太后让梅雪霁脑海中瞬间燃起了一星火花——恍惚间,她突然有些明白了,为什么身怀六甲的瑾妃会孤身和她在这里“偶遇”、为什么在哀求未果后会说出那番奇怪的话、为什么她会莫名落水,而在落水前竟然露出那样诡异的笑容……
恨如芳草倚危亭(三)
她木然回过头,只觉得心内冰凉一片。
程太后在宫女的簇拥下静静地立着,端丽的面庞上不带一丝情绪。初升的月斜挂在树梢,有一束清冷的月光打在她的脸上,将她的眉眼衬得有几分模糊。
“快去,请皇上过来。”她一边低头吩咐身边的侍女,一边将目光凝在兀自发愣的梅雪霁脸上。
“霁丫头,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
梅雪霁抬起眼,迎上她深邃的目光,沉吟片刻,却终又无奈地摇头:“不知道……”
这时候,落入池中的瑾妃已经被人救起,用锦毯严严实实地裹着,抬到了太后面前。此时的她已然堕入了昏迷,双眸紧闭,嘴唇青紫,脸上毫无一丝血色。
太后心急地一挥手:“快,快送她回去,好好让太医诊治,千万别坏了腹中的胎儿。”
“是。”抬着她的太监宫女们匆匆应着,将她小心送入软轿,正要离去,忽听太后道:“青鸾,你留下。”
人群中有一位身材高挑的绿衣宫女微微一愣,低头裣衽道:“遵命。”
程太后目送着淡金色的弹花织锦软轿消失在树影之后,轻轻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来。
“青鸾,把你方才对哀家说过的话,当着梅小主的面再说一遍。”
“是,”青鸾答应着,偷眼望了望梅雪霁,轻轻吞咽了一口口水:“方才奴婢陪着我家主子在园中散步,不想迎头遇上了梅小主。主子一见梅小主便如同遇见了救星,赶忙拦着她,一叠声地央告小主去皇上面前为她哥哥求情,赦免他的死罪。梅小主当时就恼了,指着我主子大骂秦家恶贯满盈、秦公子罪不当赦。主子又急又恼,哭着死死拽住她的衣袖不放,二人便在太液池边推搡起来……。奴婢惊怕不已,慌乱之下只得跑去寻人,幸好在疏影桥头遇见太后娘娘。本以为一场风波就此平息,谁料还是晚了一步……。。”说到此,她已是泣不成声,哀忪不止。
梅雪霁悄悄挺直了脊背,苍白的脸上挂了一丝冷笑:“照你的意思,是我将你家主子推入池中?”
青鸾双肩一颤,眼中霎时掠过了一丝慌乱:“奴婢不敢乱猜,只是照方才的情形,这周围又无旁人……。”
梅雪霁跨前一步,注视着青鸾的眼睛。青鸾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脸,低下了头。
梅雪霁又是一笑:“我且问你,既然你主子身怀六甲,还被我恶意推搡,你怎么就敢贸贸然弃她而去,你就不担心她的安危吗?”
青鸾明显地愣怔了一下,忍不住抬起眼道:“奴婢…。。奴婢见小主气恼,一时六神无主,心生惧怕……”
“我只不过孤身一人,你怕我什么?”梅雪霁依旧盯紧了她。
青鸾在她的注视下瑟缩不已,忽地“噗通”跪下,对着程太后痛哭着磕头。
“太后娘娘明鉴,奴婢有罪,不该在紧要关头抛下主子。只是,梅小主深得圣眷、宠冠后宫,即便当时奴婢在场,也无可奈何啊。。。。。。”
感君恩爱一回顾(一)
斜刺里刮来一阵寒风,夹带着枯黄的落叶狠狠地抽打在梅雪霁的脸上,眼前的景物霎时间飞旋起来,梅雪霁踉跄着后退,膝头一软,蓦然撞到一个人的身上。那人立即架住了她,张开双臂环上了她的腰际。
立刻,有熟悉的龙蜒香仿佛温柔的手包围了她的全身,源源的暖意从紧贴的后背传来,让她的心不由为之一颤,泪,也在这一刻扑簌簌地滚落面颊。
“霁儿。”身后传来齐云灏温柔的低唤,他扶住她的双肩,将她的身子扳过来,用拇指轻轻拂去她眼角冰凉的泪。
“别哭,有我在你身边。”他深深地凝着她,眼中满是心痛。
他的声音如同一股暖流在她心中荡漾,满腹的愤懑霎时换成了委屈与辛酸,晶莹的泪水又不争气地盈满了双眼:“我,我没有……。。真的。”
“我信你。”他坚定地看着她,用力捏紧了她的指尖。
“灏儿。”身后,传来的程太后的声音。淡泊而辽远,似乎不带一丝情绪。
齐云灏携了梅雪霁的手回过头去,英俊的面庞在月光下闪烁着淡淡的光辉。
“不知母后对此事有何判断?”
程太后垂下眼帘,不易觉察地牵起唇角:“方才听灏儿的口气,想必心中已然有了判断不是吗?何必又来问母后?”
齐云灏挑起眉,微微笑了一笑道:“霁儿生性单纯善良,这一点母后想必同朕一般清楚。今日之事若非意外,那定是有人刻意陷害……。”说着,他的笑容蓦地收起,目光如利刃般冷冷地向呆跪在一侧的青鸾扫去。
青鸾如被冰雪,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奴婢,奴婢不敢……”
齐云灏勾唇冷笑:“你方才不是口口声声针对梅小主吗?照你所述,你主子定是被梅小主刻意推入池中无疑。”
“奴婢……不敢这样断定。”
“哼哼,”齐云灏鼻腔中轻蔑地哼了几声,跨前一步,抬手捏紧了青鸾的下颌,“告诉朕,是谁苦心设计了这一个圈套?”
含怒的龙目中忽然射出了一股煞气,刺得青鸾心中顿时凉成了一片。她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身子抖得如同风中的残叶。
“够了,灏儿。”程太后低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齐云灏松开手,青鸾立即蜷起身子,附在地上“嗵嗵”地磕头。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程太后斜睨了她一眼,胸臆中拂过了一声长叹:“好了,这件事不妨就这样算了吧。在哀家看来,多半是瑾美人失足落水,霁丫头想救却也来不及了……不管怎样,青鸾这奴才都有失职之罪,不妨交由刘谦益处置吧。”
齐云灏愣怔了一下,正想说什么,忽见身侧的梅雪霁脸色苍白,倚着他坠坠欲倒,忙伸手将她打横抱在怀中,回头向程太后道:“也好,就按母后的意思办吧。霁儿病了,朕先送她回掬月宫。”
“好吧,”程太后深深地看他一眼,口气中带着三分无奈,“安顿好了,来承恩殿一趟,母后有话要同你讲。”
“是。”齐云灏答应着,从刘谦益手中接过丝绒斗篷盖在梅雪霁的身上,抱着她顺着九曲木桥大踏步地离去。
感君恩爱一回顾(二)
掬月宫寝殿。
“快,传太医!”齐云灏一边将怀中的梅雪霁小心翼翼地放在榻上,一边回头向刘谦益焦急地吩咐着。
“是。”刘谦益低头答应,刚走到门边,忽听身后传来微弱的声音:“且慢……。”
他回过头,却见梅雪霁半撑起身子,对着他微微摆手。
“霁儿,怎么啦?”齐云灏浓眉深蹙,坐在榻边搂住了她。
梅雪霁攥住他的衣袖,轻轻摇了摇头道:“我没事,不过是吃了不合适的东西,有些反胃乏力而已。别让太医们来诊治了,我好累,只想好好睡一觉。”
齐云灏捧起她的脸,望着她黯然微红的双眼,心中涌起了浓浓的痛惜。禁不住搂紧了她,在她唇间印上温柔的一吻。
“那好,你好好歇着吧。”他一边说,一边拿过一旁的蜀锦靠枕替她垫在脑后,又扯过大红色的百子嬉春被来,轻轻盖在她的身上。
梅雪霁闭上双眼,紧蹙的眉尖缓缓地舒展开来,唇边也带了一丝淡淡的微笑。慢慢地,她的呼吸轻缓,攥紧他衣袖的手一松,滑落至榻边。
齐云灏凝望着她恬静酣美的睡相,脸上不由浮上起爱怜的笑。他抓起她搁在榻边的手,轻轻地贴在唇边,逐个轻吻她白皙的手指。
梅雪霁悠长的睫毛轻颤了一下,水润的红唇蠕动着,悄然翻了个身。
“皇上,太后娘娘还等着您呢。”刘谦益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提醒着。
齐云灏轻轻“嗯”了一声站起身,将梅雪霁的手放回身侧,并替她掖紧了被角。
“霁儿,”他凝望她如玉莲般清丽的睡颜,脸上浮起了郑重与坚决,“只要有我在,绝不容许有人伤害你。”
承恩殿。
程太后葱茏纤长的手指捻着一串玲珑剔透的黄玉佛珠,当中那颗硕大的玛瑙在烛光的映照下鲜烈似火,将她白皙的指尖染得嫣红。
齐云灏坐在她对面的金丝楠圈椅上,微微低垂的眼帘在脸上投下了淡淡的阴影。
承恩殿中静谧一片,窗外风拂树梢的声音骤然入耳,一阵又一阵,让人听来无端心添烦闷。
程太后叹息一声,站起身来走到窗边,亲手关上了窗户。再回头时,她的眼底已然带了几分笑意。
感君恩爱一回顾(三)
“方才太医回复说,瑾美人腹中的孩子无碍。唉,真是天幸。”
齐云灏默然,连眼皮都不曾抬一抬。
程太后凝神望了他许久,方缓缓开口道:“母后并非认定是你的霁儿将瑾美人推入池中,但灏儿可曾想过,即便如你所说,霁丫头是被人设局陷害的,那陷害她的人又是谁?难道是瑾美人自己?她的靠山倒了,目前所仪仗的只有腹中的这点骨血,她难道会为了陷害霁丫头做出这种害人更害己的蠢事?……。就算倒退一万步,的确是瑾美人设计陷害她,那陷害她的根源又是什么?”
齐云灏抬起眼,深深凝望着母亲,静静地沉思着。
“你的霁儿之所以遭人嫉妒陷害,根源在你的身上。”程太后一字一句地说着,双目中流过光芒如电:“你太纵容她了,夜夜专宠不说,连国家大事也任由她指手画脚。如此下去,后宫诸妃、朝堂百官岂能无怨……。”
齐云灏唇角一勾,眼中透出冷冷的光来:“霁儿何曾指手画脚?前一阵子内外交困,多亏她与朕共度难关,还给了朕不少建议。况且,她的建议都是造福国家子民的良策。”
“良策?”程太后偏过头,眼中微露讥讽,“那她罔顾宫规,扮成小太监私闯金殿,让你当场拒绝和花剌的联姻,也是为了造福国家子民?”
“这……。”齐云灏惊讶地抬头,“她这样做,还不是为了萝萝?母后难道真的忍心让萝萝远嫁敌邦?”
程太后手中的黄玉佛珠一颤,烛光下霎时晃过一道耀目的金芒。
“萝萝是母后的亲生骨肉,母后如何忍心?但是,母后自入宫以来,数十年与你父皇风雨共济,苦苦撑着这一片江山,深知为君不易。许多时候为了社稷、为了天下苍生,必须要做出牺牲。纵然心中万般不忍,却也只能忍泪含笑……。”她说着,眼眶有一些湿润,忙从袖中取出丝帕来匆匆拭去。
“如果,萝萝的远嫁能缓解我天启边关的纷纭,让百姓安居乐业,那母后便愿意舍弃亲情。我想,若你父皇在世,也会做此取舍。”她抬起眼,静静地望着儿子,眼底浮起了一丝失望,“母后不曾想到,你身为人主,却如此优柔寡断、满怀妇人之仁。竟然听信霁丫头的话,草率推拒了婚事、放弃了和平的机会……。”
齐云灏的双手攥紧了圈椅的扶手,指尖因为用力而浮现苍白。蓦地,他站起身来,几步走到窗前,望着窗纱上斑驳凌乱的树影,微微眯起了双眼。
“母后以为,儿子只是听信枕边之言,或是顾念手足之情而推拒与花剌的联姻?非也,其实当日在接到花剌可汗求和密函之时,朕便派人秘密赴花剌境内打探。据报,目前花剌可汗阿都江缠绵病榻,已是风中之烛。二皇子纳夕深孚众望,内有罗臻措等老臣拥戴,外有帝都御林军统帅辛汶虎的支持,所忌惮的无非是边关各地的守军尚为五皇子格尔齐平的母族络平氏掌控。两方势均力敌,互不通融。照此情势,阿都江病逝之时,便是花剌内战开展之际。也许正是出于这个考虑,老奸巨滑的罗臻措才想出了与我天启联姻的主意。若是二皇子娶了我天启的公主,便能不费一兵一卒免去边境战乱,纳夕皇子在边关守军中的威望势必大增,为其顺利谋求汗位铺平道路。一场内战也许就能从此避免……。”
闲敲棋子落灯花(一)
程太后愣怔良久,方才恍然大悟地点头:“哦,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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