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胤祥也有二十一岁了,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自从悦宁走后,他便放下一切,专心辅佐胤禛为康熙办差。他的性格依然温和开朗,与胤禛的沉默冰冷呈现出明显的对比。但只有胤禛知道,在十三弟的心里依然有一块不能被碰触的伤,尽管他也已经开牙建府、娶妻生子,可那段记忆早已刻在他的心底,任时光的流逝也永远带不走。
两人各自回府准备了一下,便骑着快马赶去江南。一路上查看河堤,发现并没有像奏折上说得那么严重,大概是地方官又想借洪灾之名广发横财。这一两年,因为有年羹尧的人在江南长期探听情报,所以地方官也渐渐收敛了些。但只要一发洪水,他们还是能寻到名目直接向朝廷伸手要钱。
因为看见灾情并不严重,灾民的生活尚可自理,所以两人紧张的心逐渐放松了下来。如今剩下的事便是打听白莲教的动态,以便及时做出处理。在胤禛出发前,年羹尧便对他说过,杭州吉祥坊的老板是他们的人,这段时间对于白莲教的事也有所打探,如果他们去到杭州,可以直接找她来了解具体情况。
两人骑马来到扬州城郊,胤祥突然慢了下来。他看着沿途的风景,心里一时感慨万千。胤禛明白他的心思,便也慢了下来,默默的陪着他想着心事。
“四哥,我想去扬州一趟,不如四哥先行去杭州吧!”胤祥的眼神泛着浓浓的怀念。
“好,那我们杭州吉祥坊见。你自己多注意。”胤禛没有反对,其实来到这里,他的心也被无限的感伤包裹着,只不过,他不能在十三弟的面前表现出来。
一个岔路,两人分道扬镳。
胤祥骑着马缓慢的行走在扬州的大街小巷,似乎这里的一切都充满着他与悦宁的回忆。扬州城内依然繁华如当日,而人群中却少了那抹素衣女孩固执的身影。七年了,时间过得真快,他们三人逛扬州城讨论奸商的画面仿佛就像刚刚发生过一样,那么记忆犹新。而如今却早已物逝人非,那个一心只想爱着他的女孩已经走入了轮回。
胤祥漫无目的的行走着,心里想着当日的种种。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来到了花海,那片悦宁临死还念念不忘的地方。他下马,将马栓在一棵大树上,独自走进花海。
此刻这个地方是名副其实的花海,漫山遍野的野花盛开着,红的黄的白的紫的,夹杂在绿色的野草中随微风摇逸,散发出阵阵清香。
胤祥走到花海的正中,眼前竟然浮现出当日的情形。他闭上了眼睛,一阵夏风吹来,身边的野草野花簌簌作响。他抬起双手,任由风穿过他的手掌,那么温暖,就像当日他掌中握着的悦宁的小手。
忽然,远远的传来歌声,随着风隐隐约约的飘进胤祥的耳朵里。
“风到这里就是粘……缘份写在三生石上面……天天年年天天的我……都以为相爱就像风云的善变……不懂怎么表现温柔的我们……你走了有多痛……让梦被埋在江南烟雨中……心碎了才懂……”
胤祥猛然张开眼睛,开始四处寻找。花海里只有他一个人,除了四周的风与花,再无他物。
“悦宁,是你吗?你在这里吗?”风声越来越急,就连原本晴朗的天空都蒙上了一丝乌云。
“悦宁,我好想你,如果你在这里,出来见见我好吗?”胤祥对着天空喊着,泪水再也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那首歌他记得很清楚,那是他第一次听到悦宁唱的歌。
“悦宁,悦宁,我知道你回到了这里,我求你出来好吗?我真的好想你。”胤祥虚脱般的跪了下来,双手捂着脸痛哭起来。
三年的时间,他以为他可以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所以才敢到这里来,所以才敢让自己回想那么多细节。三年前悦宁刚走的时候,他虽然将悦宁留下的东西通通收藏起来,却没有勇气再打开,因为他怕,怕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怕痛到最后变得麻木。悦宁希望他得到幸福,所以他不能麻木。这三年来,他努力让自己快乐起来,只为了悦宁最后的愿望。可是,他来到这里,却恍恍惚惚产生了错觉,那种心痛如排山倒海一般宣泄出来。
也不知哭了多久,只听见头顶上传来轰隆隆的雷声。六月天,娃娃脸,说变就变。胤祥没有反应,依然跪在那里,甚至期盼来场暴雨可以浇灭他的心痛。突然,他的头被一个物体砸中,虽然不疼,却让他清醒了些。
胤祥抬起头,看见砸到他的竟然是一只风筝。白色的蝴蝶风筝,素净淡雅,却断了线,翅膀也被刚才那阵狂风吹裂了道口子。
他颤抖着双手将风筝捡了起来,脸上的泪一滴一滴的落在上面。风筝上面有字,写着:初弹如珠后如缕,一声两声落花语;诉尽平生云水心,尽是春花秋月语。
胤祥呆呆的看着这只不知从哪里飘来的风筝,心里却认定是悦宁想要送给他的。大雨倾盆而下,让他保护风筝不及,眼睁睁的看着风筝变成一团纸浆,惟有骨架依然完好。他慢慢的将风筝骨架搂在怀里,像是呵护着一件稀世珍宝,完全不在意雨水将他淋了个透湿。他抱了一会,在地上用手刨了个坑,小心翼翼的将风筝的骨架放了进去,并且仔细的埋好。
“悦宁,我不会忘记你的,永远不会。”胤祥说完,踉跄的站起身来,转身离去。在雨中,他挺拔的身影显得那么的落寞与孤单,朦朦胧胧的消失在急密的雨线中。
扬州城郊,忘忧别院。
“小姐,还好我拉你回来了。看这场雨下得多急,要是小姐被淋湿感染了风寒,蓝茵又要被宝儿小姐责怪了。”蓝茵帮熙柔换着衣裳,得意着自己的明智之举。
“我哪有那么脆弱!只是可惜了刚做的风筝。唉!这个鬼天气,让人想放个风筝都不安生。”熙柔斜躺在她的贵妃椅上,皱着眉,也不知是心疼着她的宝贝风筝,还是气恼这场六月的雨打乱了她放风筝的心情。
蓝茵笑了笑,端了杯凉茶递给她,自己也在她的旁边坐下,好奇的问道:“小姐,为什么每次你来扬州都要去花海附近放风筝啊?而且每次都要是新做的风筝,放到最后还要拉断风筝线,放它随风飞去?蓝茵实在觉得很奇怪。”
熙柔听到蓝茵的话,心里也觉得自己很奇怪。为什么要这样呢?好象每次来到扬州,心底都有个声音在催促她:去花海吧!放风筝,放它自由!于是她就鬼使神差一般的做了风筝,去花海放飞。最最让她不可思议的是,明明在现代时她从来没有放过风筝,更加不会做风筝,可是到了这里,她却能熟练的做出各种风筝,并且每一个风筝都能放上天空,越飞越高。真是够匪夷所思的!宝儿说大概是这个身体的缘故,可她却不那么认为。因为不管这个身体原本会做什么,那也是她体内灵魂的驱使,而现在这个身体里的灵魂已经转变,那又怎么会做出以前会的东西呢?
唉!什么时候这个世界变得那么怪诞?竟然什么奇怪的事都发生了。先是穿越,后是习武,现在竟然还为朝廷帮忙。看来在这清朝的生活远比现代来得精彩刺激。这会不会只是南柯一梦呢?也许一觉醒来还是躺在自己柔软的大床上,对面的电视机正报着当日的新闻……
“小姐?”蓝茵看见熙柔在发呆,用手帕在她的眼前挥了一下。
“啊!你说什么?”熙柔揉了揉太阳穴,决定还是不去怀念现代的种种方便舒适,那只不过是自讨苦吃而已,因为它们只会在脑海里飞来飞去,却不能在现实中实现。
“蓝茵是问小姐为什么每次来扬州都要做个风筝去花海放飞。”蓝茵很习惯小姐的偶尔走神,早已见怪不怪了。
“我也不知道,就是想这样去做,管它为什么呢!开心就好嘛!蓝茵,你要记住,做很多事情不需要理由的,想做就去做,这样才会活得比较自在。”
“那杀人放火这些事也能想做就做?”
“这就要看个人的善恶了,那些杀人放火的恶人也许觉得这样的行为让他开心。我说的不是具体做什么事,而是说一个人的心理。很多人顾忌来顾忌去,等想好了再去做,那事情已经失去原有的乐趣了。这就是所谓的‘有花堪折直需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小姐说得那么深奥,蓝茵听不懂。”蓝茵毕竟没有读过太多的书,体会不到熙柔话里的意思。
“蓝茵,不管你懂不懂,但你一定要答应我,不要把自己束缚在报恩里。我和宝儿救了你们两姐妹,就是希望你们能追求幸福快乐的新生活。所以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自己很想去做的事,不要有任何顾虑,放手去做,我们一定会支持你的。”熙柔拉着蓝茵的手,真诚的对她说。
“小姐……”蓝茵看着熙柔含笑的脸,眼里泛起了泪花。
“好了好了,可不许哭啊!你快去通知天香楼的伙计准备材料,我明天要到天香楼做吉祥如意挞。”
“是。”蓝茵抹干眼泪,马上走出了屋子。
熙柔每个月总要来扬州三四次,目的是为了拿取扬州探子隐藏好的情报。为了掩人耳目,她都是以去天香楼友情做点心为幌子。
说起她与天香楼老板的结交,还真是不会不相识。在她开了吉祥坊第二个月,同为江南出名茶楼的天香楼老板杜子扬就上门拜访。以前天香楼几乎是整个江南茶楼的代表,甚至曾经还接待过皇室贵族。而吉祥坊开张后,几乎光顾天香楼的客人都对杭州的这个茶楼津津乐道,甚至觉得天香楼也比不过它。杜子扬听说以后,自然颇为好奇,于是带上掌柜去了杭州,想见识一下这个吉祥坊到底有何特别之处。
此时的天香楼已经不是七年前康熙光顾过的天香楼了,除了这块招牌、店内格局没变,其余的人事、装潢都被换的面目全非。如果说以前的天香楼给人的感觉是豪华高不可攀的,那么现在的天香楼以其清新淡雅的姿态让更多的文人百姓所欢喜。虽然老板换了,但是天香楼这块名招牌依然没有倒,反而比以前更加吸引人气。
杜子扬与他的掌柜不动声色的坐在自助茶楼的二楼。只见这里的人气十分火爆,由于来的人很多,店家不得已只能把旁边的一间民屋也买了下来,当作等候区。他们俩领了等候牌,等了一个多时辰才正式走进吉祥坊。
真是不来不知道,先不说这里的茶水点心如何,光是这样的经营理念就彻底的将天香楼给比下去了。杜子扬一边观察着,一边与掌柜细细商量,发现自己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达不到这样的人气,就算是模仿也未必能模仿出来。
正当他有些沮丧的时候,吉祥坊的掌柜前来,说是他们老板请两位贵客去游舫一聚。他虽然暗自吃惊,但也没有表现出来,于是跟着掌柜从自助茶楼的后方回廊走进吉祥坊的贵宾区。
果然是别有洞天,这里的一切与前面的自助茶楼截然不同。外面的热闹那是众乐,这里的幽静就是独乐了。在一雅间里,他认识了吉祥坊的老板,竟然是一女子。这回他再也隐藏不住自己的错愕表情,当场楞在那里。他看着熙柔礼貌的微笑,优雅的举止,只觉得砰然心动,脸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
那日,熙柔与杜子扬把茶畅谈,竟然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杜子扬欣赏熙柔的才情与做生意的手段;熙柔欣赏杜子扬的非凡气度与谦谦君子的举止,身上丝毫没有商人的铜钱臭。两人当时就结交为知己,并且约定,熙柔定期去扬州天香楼友情制作吉祥坊招牌点心—吉祥如意挞。
第五章
胤禛策马飞驰在官道上,越接近杭州,他的心越是压抑得厉害。他还记得在杭州时与悦宁的那番对话,耳边还残留着悦宁的怒吼:好啊!走啊!现在就走。
如果那时,他抛开一切将悦宁带走,如今会是怎样的一番局面?也许悦宁依然会很伤心吧!因为她至始至终就不属于他,永远都无法接受他的爱,哪怕他能给她想要的爱情,她也不会快乐。悦宁快乐纯净的笑只想为十三弟一个人绽放,她只想得到十三弟的爱。
胤禛紧紧的拽着马鞭,挥舞的速度越来越快,没用多少时间,就看见了杭州城门。他下马进城,随便找了个路人询问吉祥坊的位置。
“您是从外地来的吧?慕名而来?呵呵,我们杭州的吉祥坊那是出名的很啊!来,我正要往那边去,不如带你去吧!”那个路人特别热情,见胤禛打听去吉祥坊,脸上透着自豪,仿佛那家茶楼是他家开的一般。
“那就有劳了。”胤禛微微点了点头,跟在那路人身后,沉默下来。
那路人也不管他爱不爱听,一路上自顾自的对他说吉祥坊的种种。胤禛默默的听着,心里也对年羹尧的这个手下颇为好奇。难怪年羹尧从来没问他申请过任何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