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儿说这芙蓉帐在你手上,可有凭证?”
早知他会这般说,仲冉夏从衣袖中取出那本小册子,在风莲眼前轻轻一甩:“既然风公子不信,你我之间也没必要继续谈下去了。”
说罢,她心中嗤笑。两人互相利用,又何来信任?
仲冉夏随手一扔,册子落在风莲手中。他随意翻开,点头道:“确实,夏儿既然有心来此,又怎会欺瞒?那么,你想要莲儿怎么做?”
“芙蓉帐”仲冉夏先前在书房仅看过几页,不外乎是男男女女纠缠的春宫图。那日从展俞锦手中得了这本册子,便翻开仔细查看。
没有所谓的春宫图,更未曾有让人面红耳赤的诗句描述,而是一段段武学心法。
她不禁怀疑,这才是真正的“芙蓉帐”。在书房那本,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的同名书册罢了。
只是,这究竟是真是假,仲冉夏亦无从得知。
看风莲的脸色,倒是对册子毫无怀疑之色,此书应该是真的。
她暗地里松了口气,继续道:“风公子不是想要与展俞锦一争高下?我愿意助你一臂之力。”
风莲的视线终是从“芙蓉帐”上移到她的脸颊,笑容高深莫测:“夏儿不助同床共寝的相公,怎么偏帮我这外人了?”
“明人不说暗话,展俞锦想做什么,风公子又想做什么,你我心知肚明。”仲冉夏索性豁出去了,讥笑道:“莫不是风公子曾是他的手下败将,如今是怕了?”
“好一张伶牙俐齿!”风莲的唇边扬起一抹嘲弄的笑意,“芙蓉帐根本不完整,夏儿就凭这个想让我卖命,不觉得太看不起人了?”
“最后一节的下落,只有我知道。”她挺直腰板,双眸炯炯地直视着风莲:“事成之后,我自是会将完完整整的芙蓉帐双手奉上。”
风莲眼眸一闪,笑道:“……夏儿想要我做什么?”
看着他将那本薄薄的册子收好,仲冉夏知道风莲此举是默许了她的要求。嘴角一弯,她瞅着风莲,一字一句地问道:“那么,请风公子坦言,你跟展俞锦究竟是什么人?”
明远出来的时候,院落中只剩下风莲一人,悠闲地品着茗,独自下棋。
“仲小姐走了?”
风莲抬起头,笑了:“嗯,走了。”
明远看着他:“风公子看起来似乎很高兴。”
“是么?”风莲起身,随意地抱拳道:“天色不早,明日我再来。”
“……公子慢走,”小和尚不明白他们怎么一下子都走光了,转头瞥向棋局,只见黑压压的一片,白棋被逼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仲冉夏呆坐在窗前,方才风莲的话始终在耳边环绕——
“展俞锦是什么人,这府中除了明远小师傅,也只有夏儿被蒙在鼓里……”
“当街抢亲?拜堂成亲?如果不是展二公子愿意,谁能奈何他?”
“仲府家财万贯,镖局横冲直撞,若非背后有靠山,如何能风光了这么多年?”
“我与展二公子的关系?可以说,他是莲儿此生见过最有趣的对手……”
“为何来仲府?因为,这是一场未完的赌局……”
房内一亮,她眨眨眼,片刻后才适应了漆黑中突然而来的刺目光芒。侧头看见菲儿点了灯,正低眉顺眼地站在门边候着。
赌局……么?
仲冉夏感觉到心口裂开了一道伤痕,一点点地撕裂着她的心。就好比身在戏中,原以为她是主角,如今却发现,自己连炮灰配角都不是。
原来,自己连一颗棋子都比不上,仅仅是供消遣的,可有可无的对象而已。
轻轻嗤笑一声,到最后,仲冉夏甚至没有勇气询问,展俞锦究竟是何身份。生怕知道那一刻,先前心中的一点念想,也要溃散成一片荒芜。
“娘子,怎地一人在此?”俊美的面容上,一双黑眸沉如黑夜。
菲儿早已知趣地退了出去,体贴地关紧了房门。
仲冉夏怔怔地回头,望着他许久,呢喃道:“你、究竟是谁?”
“我是展俞锦,你的相公,”他的眼神停在她脸上,俯身答道。
“骗子……”仲冉夏小声嘀咕,忽然展颜道:“多得风莲的好心提醒,我该给展公子换一个称呼吗?”
展俞锦目光变得无比柔和,像是看着心爱之人,掌心覆上她的脸颊,轻轻摩挲:“风莲,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
“那是以前,并非现在。”她皱起眉,语气镇定如常,脸色却有些发白。
大掌滑至颈侧,像是情人之间的亲昵动作,却让仲冉夏起了一身的疙瘩。展俞锦俯身贴在她的耳边,轻声道:“娘子吃了一次亏,莫不是忘了上回的教训?”
仲冉夏听得莫名,却见他低笑着继续道:“娘子莫不是忘了,一年前若非风莲,我又怎会要死不活地倒在客栈?这其中,却少不得娘子这一大助力。”
只闻脑中一阵“轰隆”巨响,震得她倒退两步,愕然地盯着展俞锦。一年前害得他重伤的人,原来便是这仲家大小姐?
“显然,我是小瞧了娘子,这才落得如此。你打算如何补偿在下,嗯?”
他一面说着,一面逼近。
仲冉夏只能一退再退,后背抵在墙上,欲哭无泪。害他那么惨的人是原先的仲家小姐,又不是她,怎能算在她头上,还说什么补偿?
她自从在仲府醒来后,便一直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说起补偿,她更想有人补偿自己……
仲冉夏秀眉一皱,板起脸道:“莫非拜堂成亲那日,展公子在我身上动了什么手脚?”
“为何娘子不想是风莲所为?”展俞锦又靠近一步,两人的脸相隔咫尺,让她倍感压力。
他近一年来不好过,于是也不想她好过吗?
脑海中浮现出这句话,仲冉夏不知该自叹倒霉,还是该生气。摊上这么一个留下大堆烂摊子的身体,谁比她凄凉?
“风莲是什么人,展公子又是什么人,你们心里不是清楚得很吗?”无奈,她又用上下午对付风莲的招数,似是而非地反问道。
这话其实也没说错,他们的身份彼此了解得很,就只有她大老远穿越来的,一头雾水。
不懂装懂,模棱两可,这都是对付聪明人最好的招数。
只可惜,风莲似是上当了,展俞锦却仅仅微笑着,丝毫没有接过话头的意思:“风莲与娘子在东厢谈了半个时辰,他是什么人,难道没有亲口告之?”
仲冉夏憋了一肚子的气,绕来绕去的,敢情还是她吃亏。没打探出什么,反而被这两人耍得团团转:“展公子直说得了,绕什么弯子?”
展俞锦瞥见她恼怒而通红的脸颊,刚才的深沉和机警褪得干净,不由失笑:“娘子总是这般沉不住气,如何成事?风莲,是所谓武林正派中的异类。”
仲冉夏望着他,突然想起一事:“明远曾提起,前武林盟主骤然失踪,无处可寻……”
当初她以为做得了武林盟主的,都该是德高望重的老头子。于是,也就不曾向着方面细想。
小和尚列举的江湖前五人,前武林盟主赫然在内。
可一想到风莲那双招人的丹凤眼,媚人的笑容,高调的调情手段,她怎么也无法将这两者联系起来。
武林盟主不就该闻风凛凛,浓眉大眼,一脸正气,怎会是风莲那副德性?
搅局(改错字)
一个堂堂武林盟主,沦落到在杏香阁当小倌,这其中少不得展俞锦从中作梗。显然,一年前的事,美相公怀恨在心,对风莲睚眦必报。
仲冉夏指骨轻叩着木桌,忽然笑了:“风莲的武功如今看来比我高不了多少,展公子亦身受重伤……两败俱伤,究竟谁是背后的赢家?”
展俞锦轻轻笑着,墨眸中沉淀着几分赞赏:“娘子比以前,真是聪慧得多了。”
言下之意,原主人一年前做了傻事。以为得手了,实际上却是便宜了别人。
“展公子早知‘芙蓉帐’在仲府,这才接近仲家小姐?”除了这个可能性,她不作他想。
“一本残缺的书册,不足以让在下入府。”展俞锦睇着她,目光炯炯:“仲府在江湖上的位置,很微妙。”
微妙?
仲冉夏抬起头,微感诧异:“展公子让我不要轻信风莲,我又可曾敢信你?”
展俞锦上前,指尖轻轻托起她的下巴,调笑道:“虽然性子与先前千差万别,可这双眼中的迷恋始终没有变……娘子不是喜欢在下么,为何不信?”
仲冉夏心里一痛,拍掉他的手,退开两步:“我承认之前是有些喜欢展公子,过去的事又何必再提?”
她的一颗心,不是奉上给人糟蹋的!
展俞锦看出她眼底的怒意,明亮的双眼燃起火焰般的色彩,张狂、生动、美丽。就像是猎物在被捕获前,不甘而尽力反抗的姿态。
“相貌依旧毫无特色,这双眼倒是漂亮得紧……”
听他莫名其妙地说出这么一句话,仲冉夏觉得自己的愤怒,就像拳头打在棉花上,展俞锦根本不痛不痒,甚至于丝毫没有将她放在眼内。
她心下一片惆怅,转身便离开房间。再呆下去,自己肯定忍不住提起刀子,在展俞锦身上戳几个窟窿,看看胸口那颗心还在不在,亦或是黑漆漆的没有血性!
出了西厢,仲冉夏直奔仲尹的院落。风莲的话,让她不得不去查证。实在不愿,再这样不明不白地被人操纵下去。
老爹正坐在桌前喝着茶,看见她也不惊讶,挥手让下人都退了出去:“谁惹乖女儿不高兴了,爹这就去教训教训他!”
“风莲和展俞锦,爹会帮忙宰了他们?”仲冉夏灌了一大口茶,颇为自暴自弃地嘟嚷道。
把人干掉,真是一干二净,省得在眼前晃悠还继续折磨她。
仲尹包子脸几乎要皱成一块,无奈道:“乖女儿啊,这两尊大佛,爹可不能得罪。就算真要动刀子,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原来,爹真的早就了解他们两人的身份,只有我一无所知?”她原本也只是半信半疑,如今一颗心凉了半截。两外半截,早就黯如死灰。
看着她这样,仲尹忙不迭地解释道:“乖女儿,爹不是有意瞒住你……当初也是你贸然帮着风莲下手了,爹才不得不去把展俞锦接回府中。又好声好气地哄着他入赘,有个体面又安全的身份呆在仲府。”
说罢,他连声叹息:“早知当初,爹一定阻止你做傻事。风莲跟展俞锦两人,谁都不是好相与的。乖女儿帮着风莲暗算展俞锦也就罢了,最后又反咬一口,落井下石。如果不是把展公子请入府中,指不定风莲早就把你吃吞活剥了!”
仲冉夏听得一头冷汗,对原主人的大胆已经无话可说了。
得罪一个也就算了,还一下子得罪两个麻烦,真是自掘坟墓。
如今看来,仲家小姐的死,根本就不是巧合……
“爹,是我误会你了。”她泪汪汪地看着老爹,深感同情,他都养的什么女儿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以前是我鲁莽不懂事,往后我一定改正。”说什么也离那两只妖孽级人马,有多远算多远……
仲尹满脸感慨,拍着仲冉夏的手背,叹道:“乖女儿,唯今之计,你得赶紧怀上展俞锦的孩子。”
她吓得缩回手,声线颤了颤:“爹,我害得展俞锦如此,他肯定恨死我了,又如何会与我亲近?”
“乖女儿,你可是得天独厚。就算展俞锦多不喜欢你,与你亲近,却是对他大大的有利。所以,你得再加把劲,最好一击即中。”仲尹抬手擦着眼角,一脸凄然:“爹就你这么个女儿,若是无了,难不成让爹白发人送黑发人?”
仲冉夏默然,瞄了眼老爹黑漆漆的头发,半根白头发也没见着:“为什么说这对展俞锦有利,难不成是钟管家所说的双修功夫?”
但她的武艺平常,内力更是低微,即使双修,对美相公的助力也不大。
仲尹脸色一正,方才的泪眼婆娑就像从来没出现一样:“乖女儿,你这身子骨跟常人不同。对于练武之人,却是有大大的用处。”
言罢,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块帕子,沾了沾眼角莫须有的泪光:“以往爹不让你胡来,也是这个缘由。”
“既然如此,想要促成好事的该是展俞锦,而非女儿。”仲冉夏挑挑眉,摆明是即使有天大的好处,美相公也不愿碰她:“爹,你就死心好了。”
“原本是死心了,可是自从你晕迷醒来,他对你看似上了心,让爹又燃起了希望。”丢掉帕子,仲尹紧紧抓住她的手,满目殷切:“乖女儿,爹看好你!”
仲冉夏用力甩开他的手,斩钉截铁道:“我拒绝!”
让她色诱美相公?就算脱光了,说不准展俞锦也不过淡淡笑着,面不红心不跳的。这样的事,光是想想就没有成功的可能,何必去自取其辱。
如此不知廉耻的事,说什么她